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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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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更新时间:2012-12-23

        铜爪蛮此一番死中逃生,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探掌由囊内摸出了一掌金钱镖。他的金钱镖,不过就是当时的制钱而已。只是这种中有方孔的青铜制钱,边缘都加过一番功夫磨制过,十分锋利。

        铜爪蛮金钱镖在手,目光斜乜,看清了红衣上人庞大的身子正在木球阵上星丸似地跳掷着,看样子像是在熟悉门路。

        孟化胸有成竹,口中呵呵大笑道:

        “木球锁云阵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暗器手法未见高明,李道长太以藏拙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却直向一边的宇文星寒飞扑过去,用“贯穴手”的手法直击宇文星寒的“肺腑穴”。

        宇文星寒忙向外一翻腕子!可是铜爪蛮并不是真心打他,只是一个虚着而已,宇文星寒方一回避,铜爪蛮却向后一甩手腕子,口中冷叱了声:

        “接着!”

        只听见铮然一声,一片金光,就像一窝蜂似的,直向那边阵上的红衣上人全身罩去!这种金玉满堂的绝招,在铜冠叟施来,是如此得意。红衣上人李海惊觉之下,这十数枚铜钱,已夹着一片哨声,罩向了他的全身,他不禁脸色猝然一变。急迫之下,李海双袖向外一卷,一片叮叮之声,虽为他避开了正面,可是左胯上却一阵疾痛!李海面色一阵发青,口中“吭”了一声,那庞大的身子,在木球上一阵疾抖,眼看着就要翻下阵来。

        看到这种情形,那余下三人,都不由惊得面无人色。因为只要他足尖一沾地,那就注定了四人败北的命运。万分危急之下,三人几乎同时动作。

        剑芒大师是一剑沙生七莲,宇文星寒是一掌翻云,直逼铜爪蛮;为防止铜爪蛮下毒手,白雀翁在万分急迫之下,踢过了一枚木球。

        这木球如电也似地,滑过红衣上人足前!李海于万分危急之下,向前一跄,正好站在了那飞驰来的木球之上,总算没有踏空。可是他于惊痛之下,已吓得面无人色,鲜血浸透了他整一条裤管。这时他总算转过了一口气,一连换了两步,才算把身子站稳。

        他由不住桀桀怪笑了一声,再看那铜爪蛮,此刻却是险到了万分!

        原来孟化金钱镖虽伤了李海,可是左右夹击的七色莲花剑气和翻云掌力,这两种奇功在两个名家手中使出,都具有极大威力,一任铜爪蛮有再大本事,在这木球阵上,要想同时避开这两种攻击,却是万难了。

        铜爪蛮猛地一点足尖,身子腾起,一双大袖如云帚似的在天空一阵疾扫,一阵叮咚之声连响,室内就像是下了一阵大雨似的,雨点般的金钱镖尽数射出,勉强阻下了这两道迅猛攻势。

        可是那飞坠而下的孟化,这一霎时却也是面如土色,足尖一点木球,明显地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受了伤,再要和四人对手,那可是万万不敌了。

        一时间,他忽然狂笑了一声道:“罢了!”

        铜爪蛮口中这么说着,猛然奋力地把身子腾起;可是并非是向四人攻击。他那轻飘飘的身子,如一只大蝙蝠似的,伸缩之间,已落在了供桌之上。回过身子一抱双拳,朗声道:

        “孟某甘拜下风,老朋友请住手吧!”

        这时四人俱是一足点在木球之上,除了那红衣上人李海略带勉强形态之外,其余

        三人无不精神抖擞,八只眸子一齐逼视着他。

        宇文星寒双手抱拳,嘿嘿一笑道:“胜负未分,孟大侠何故中途而退,莫非认为我等不堪承教么?”

        孟化惨笑了一声:

        “我已甘拜下风,宇文老兄尚要如何?”

        宇文星寒双臂一振,跟着也飘下阵来,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我等是胜之不武了?”

        剑芒大师、白雀翁和红衣上人也相继飘身而下,这一阵比武,显然他们已以胜者自居了。

        这一刹那,铜爪蛮孟化脸色十分难看,他对四人长揖了一下,慨然道:“胜负既分,孟化死而无憾,只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一双眸子在那供桌上的小儿身上转着,目光之中甚是依

        恋。

        剑芒大师凄然叹道:“施主请放心,这孩子我们一定不伤他一毫一发。”

        铜爪蛮在她说话之时,一只手在那孩子头上轻轻抚摸着,此刻闻言陡然抬起了头,正色道:“大师乃释门有道之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夫自无怀疑之理,只是……”

        他说着苦笑了笑,目光却在其他三人身上一转,那裂空摘星宇文星寒呵呵一笑道:“孟大侠莫非对我三人尚有怀疑么?”

        孟化苦笑道:

        “老夫只此相求,否则死不瞑目。”

        宇文星寒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来,向白雀翁、红衣上人道:“二位兄台之意如何?”

        白雀翁唔了一声,慢慢点头道:“我们可以答应他。”

        宇文星寒笑了笑,转向红衣上人:

        “道兄之意呢?”

        红衣上人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地向铜爪蛮瞟了一眼,耸了一下肩膀: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宇文星寒搓了搓手,展眉一笑:

        “那么我本人也接受了,孟大侠,你可以放心了吧?”

        铜爪蛮惨然一笑道:“多谢老朋友,我孟化死而无怨了!”

        他说着竟自黯然神变,回头在那微微发呆的孩子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好孩子,你可听见了,他们是不会杀你的,他们亲口答应爷爷的,孩子!爷爷去了!”

        他这种声音,竟使那位原来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剑芒师太,也不禁为之恻然心动,口中连连嗟叹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老尼口中这么念着,一双寿眉遂自耷下,双眸也慢慢下垂,她几乎不忍再看下去了。

        铜爪蛮说完这几句话,后退了一步,目放异光,正色道:“老夫死后,尸身请就近葬埋……至于这孩子……”

        他看了那小孩一眼:“唉!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剑芒大师竟流下了两行泪来,她正想开口,却为身侧的红衣上人拉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李海微微摇了摇头,剑芒大师不由得把到口的话忍住了。

        铜爪蛮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叹息一声,只见他猛出右掌,照着自己天灵盖上用力一击,一时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剑芒大师等四人目睹此状,都不禁神色一变,再看铜爪蛮,天顶全碎,脑浆四溅;可是,他的整个身子,却仍是直直地靠墙立着,并未倒下。

        剑芒大师不由唏嘘道:“唉!他死得好惨!”

        宇文星寒也是连连叹息不已,而白雀翁却是低头不语。红衣上人慢慢走过去,以二指在铜爪蛮脉门上按了一会儿,冷冷一笑道:“他死了!”

        白雀翁倏地一跃上了供台,低头细细看着孟化遗留下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视着他的祖父,他并没有哭,也没有一些伤心之态。

        白雀翁不由用手去摸他的头。可是他的手方一伸,就听剑芒大师一声清叱道:“住手!”

        她猛地腾上了供台,厉声道:“你想做什么?你……”

        白雀翁嘻嘻一笑道:“大师不要惊慌,我不会杀他的。”

        他说着微微一笑,飘身下了供台。剑芒大师脸色不禁一红,她长叹了一声道:“武林中人,一诺千金,铜爪蛮既已慷慨就义,我等也算大仇得报;如再要加害这无辜的孩子,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这时,旁边的红衣上人忽然冷笑道:“大师也未免太菩萨心肠了,俗语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孩子今夜不除,来日必为我等大害,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剑芒大师慈眉一挑道:“不行!这孩子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加害。”

        她回过脸来,看着红衣上人苦笑道:“李道兄,你方才亲口说的话,莫非此刻又要变卦了么?”

        红衣上人李海脸色极为难看地笑了笑道:“大师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事情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论一论……”

        他咬了一声,迈动了一下那条伤腿,目光注视着供桌上的孩子,尴尬地一笑,喃喃道:“你们看,这孩子剑眉出颊,鼻梁通天,分明是一极有骨血志气之人。此子不除,日后定必后患无穷。”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道:“不行!这事情没有商讨的余地。李道友如此出尔反尔不觉得有损紫霄宗的名声么?”

        红衣上人倏地面色一变,可是随即又哈哈一笑,松下脸色道:“大师,你要想到,逼死铜爪蛮的是我四人,并不是你一个人咧!”

        剑芒大师寒着脸,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武林中人,最重信义,我们既亲口答应了铜爪蛮,此刻如再反悔,实小人作风。李道兄,谅你也不屑为之吧!”

        红衣上人李海连连低声笑着,可是他那一双发红的眼睛,至始至终未离开那个孩子。白雀翁在一边背着双手徐徐走着,此时停下了脚步,尖着嗓子道:“其实李老哥这话也没说错……”

        他动了一下眉毛,继续道:“这孩子根骨质禀无一不是上品,你们看,他祖父死了,他连一滴泪都不流,这岂是一般孩子所能有的现象么?”

        宇文星寒呵呵一笑:

        “他只不过是个仅比婴儿大一些的孩子罢了!老兄,你也未免把他说得太可怕了。”

        李海不禁怒容满面道:“怎么!宇文兄你也如此说,你们太感情用事了。”

        宇文星寒双手紧紧地扭着,发出格格的骨节之声,他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见解固是不差,可是盗亦有道,这种有损声誉的事,我是不能为的。”

        他皱了一下眉,道:“我宁可养虎为患,也不能叫天下人耻笑。”

        剑芒大师抚掌赞叹道:“宇文兄之见与贫尼一样,这事情万不可为!”

        白雀翁挑动了一下两撇老鼠眉毛,嘻嘻一笑道:“可是眼前只有你我四人知道啊!”

        剑芒大师叹息道:“唉,唉!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李海一面用布条缠裹着自己的伤腿,一面冷笑道:“如果就这么放这孩子走,我以为断断使不得。”

        剑芒大师面色一沉:

        “那么道兄之意若何?”

        李海脸色红紫不定,吞吞吐吐道:“贫道以为还是除去得好。”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正要出言,宇文星寒目视眼前形态,大有一触即发之虞,连忙摆了摆手道:“两位不必为此争论,其实这也并不是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何不折衷一下……”

        剑芒大师和红衣上人目光一齐转视向他。白雀翁以手搔头,龇牙笑道:“这还有折衷的办法么?”

        宇文星寒并不理他,却含笑问红衣上人道:“道见所顾虑的,无非是愁此子将来长大,学成绝技,与我四人为敌,是也不是?”

        李海寒脸答道:“自然是如此了。”

        宇文星寒干笑了笑:

        “这就好办了!如果说这孩子将来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会武功,这问题不就可以解决了么?”

        白雀翁低低笑道:“废话……”

        宇文星寒冷眼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说的话,很不欣赏,不悦地道:“这怎是废话?我下文还没说呢!”

        李海重重叹息道:“唉!唉!你们两个又抬上了!宇文兄,你有何高见,快快说吧!天可快亮了。”

        宇文星寒冷笑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保全这孩子的性命,可是使他至老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既没有武功,又能奈你我何?”

        李海点了点头,却又翻了一下眼皮道:“宇文兄怎可有此保证呢?”

        宇文星寒哈哈一笑道:“大师请把这孩子抱过来。”

        剑芒大师犹豫了一下,把供桌上的孩子抱了过来,皱眉道:“宇文施主,你要如何,却不可伤他呢!”

        宇文星寒哂笑道:“大师放心,我这办法包管皆大欢喜。”

        他说着,双手把孩子身上的一件外衣脱下来。那小孩仍是不哭不笑,只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时,白雀翁和红衣上人,也都一齐偎了上来。

        宇文星寒把那衣服翻过来,平铺在案桌上,露出淡白绸子的衣服里子,他伸出中指就口一咬,顿时鲜血淋淋,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心中茫然。

        只见他运指在那衣服里子上疾书道:

        “任何人如授此子武技,即是我四人公敌,誓必诛其九族!此告天下同道人裂空摘星宇文星寒,红衣上人李海,剑芒青尼,白雀妖童方天寿”

        宇文星寒这么写完,用口吮着指尖的血,后退了几步。其他三人面带惊异地看着这件血衣,都不禁欣慰地点着头。剑芒大师口宣佛号,道:“无量寿佛,施主这么做真可说是安生慰死,实在太妙了。”

        白雀翁点头叹息不已。红衣上人哈哈大笑道:“好!就这么办!贫道倒要看看,天下还有什么人,敢同时与我们四人为敌?哈!好!好!太妙了。”

        宇文星寒在三人赞颂声中,紧紧皱着眉,他叹息了一声道:“道兄也不要太放心了,须知道武林之中,怪人甚多,不过据小弟方才细细推想,倒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与我等一较长短……所以才敢如此托大,三位如无异议,我们就走吧!”

        李海呵呵笑道:“宇文兄多虑了……固然江湖之中能人尚多,可是胆敢与我四人为敌的,恐怕还不多吧!”

        此时,剑芒大师已把衣服为那孩子穿上,又把他抱到供案之上。这孩子想是困了,双目一闭,竟在供桌上睡着了。

        剑芒大师轻轻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却见铜爪蛮依然满身鲜血地背墙立着,双目怒睁不闭,她不由心中微动。对着铜爪蛮尸身合掌叹道:“施主可安心闭目了,我等去也。”

        她的话刚落,马上发生了奇迹,只见铜爪蛮全身一阵抖动,二目倏地一合,跟着咕咚一声,全身倒了下来。

        四人目睹如此怪事,都不由诧异叹息不已。宇文星寒遂以一方绸巾,盖在他脸上,单手把尸身夹起,频频苦笑道:“我们把他埋了吧!”

        目视着这位武林耆宿的尸身,四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当下,剑芒大师在前,宇文星寒居中,李、方二人殿后,朝祠堂外走去。

        他们走出了祠堂,天上仍还在下着蒙蒙的细雨,地上满是泥泞,所幸四人各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他们在泥地上沾足行走,却可以不留下一点足迹。这是“踏雪无痕”的绝技。

        一个响雷结束了这连夜的苦雨;也暂时结束了这幕悲剧。不过,它还有后边的余音呢!

        祠堂的最里面,也就在供案的后面,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原是搁置香火的地方。这时候,那房子里却有了响动,一个满面尘土、身材枯瘦的老酸丁,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他口里嘟嘟囔囔咭咭着:

        “他娘的脚!几个兔崽子吵了整整一夜……”

        他蹒跚着边走边扭着腰,走到了供桌旁边,注视着那个熟睡的孩子,看着他圆圆的小脸,掀开厚唇,嘻嘻一笑:

        “孩子!你爷爷是该死的……他杀的人太多了,他就是不死在这四个老家伙的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我没救他。倒是你……”

        这老酸丁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又用手搔了一下蓬乱的头发:

        “只是你!小子!你不能死,你要活着,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像疯子一般的在房子里转着、扭着、哼着、走着!

        他又把孩子衣服脱下来,翻过来看了看,笑得前俯后仰,过了一会儿,才又给他穿上。孩子给他弄醒了,哭着闹着。他瞪着眼道:“娘拉个蛋!刚才你倒是乖得很,在我酸丁跟前,你就哭……怎么?嫌我穷!小没良心的!”

        他虽然口里这么骂着,却不厌其烦地哄着他,慢慢地这孩子又睡着了。他用一条破布,把孩子背在背上,拖着一双破鞋,离开了祠堂。

        无数的蝙蝠由窗子里飞进了祠堂,野狗也夹着尾巴进来了。

        这地方仍然和过去一样,好似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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