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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辎重营(十六)


在这山西地面上,张建东也算的上是不多几个能够在战场上拿得出手的悍将了,但与那些肥的流油地坐地虎、千户所地千户们不同,张建东所属却是属于募兵,素日里他也一直都是在为柴米油盐发愁的,与那些千户所的大地主们相比,那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大明卫军一直实行的都是以兵养兵地屯田制度,每个士卒都是分配有几十亩地来养家糊口的,但到中期以后,大批屯田已是被豪族、将校侵占、瓜分的差不了多少,千户、百户们成为最大的地主,而军户们则大都全家都沦为其佃农。

        此次大同边关战事骤起,张建东砸锅卖铁地凑集了一大批银子,好不容易才给自己活动到了忻州这个虽然不大而且极其危险、但好歹尚算富庶地州城来作为自己地驻军之地。

        事实上,如果不是紧邻忻州地定襄县被蛮族鞑子这么地屠戮一空后忻州已沦为前线战区,这种好事是怎么也不会落在无根无基地张建东头上的。

        如今地情况,张建东所属虽然号称是一个满编地千户营,但缺额地三百多人姑且不论,就是在职地这些人头中,绝大多数却都是各级将佐地家人、亲戚,而且这些人中彼此也还都是沾亲带故的。

        在今时地这只“忻州营”中,真正能够有战斗力的,除那两个满编地游骑兵总旗之外,也就是各个百户、副百户们各自的一些家丁可堪一战,但所有这些人一共加起来,满打满算也至多只有三百人!

        这么一点点人马,面对任何但凡是敢于向这只辎重营出手的武装,无论对方是来自何方,都是只有被塞牙缝的份儿。

        就在今日上午,营中派出去寻找今晚宿营地的游骑兵小队,却是意外地救到了一个背后中了一箭,已然是奄奄一息地农民!

        这个人背后的伤势其实很轻,只要有个人将箭枝拔出、再给他止血包扎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此人在见到这些游骑兵的时候,身上的血却已经基本上是被放光了。

        他是一路翻山越岭、抄小路奔逃到此地的、前方一个山村的农民,据他临死前所诉,那个只有三百多人地小山村,已经是被来自草原地“半天云”马匪一千余人杀的鸡犬不留、一个不剩了!

        这个农民当时是在自家地坡地上刨玉米杆根的,这东西只要晒干了,作为引火、烧火之物还是很不错的。

        当时这农民背后中箭之后,立即便倒地装死,之后才趁那些马匪屠杀村民地时机跑出来的,据他所言,象他一样存了心思想跑出来报官的人还有几个,但因为所走的都是大路和几条便道,却是都被预伏地马匪杀死了,这些他在山上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小山村位处忻州到大同地官道必经之处,距离官道地直线距离不过三里,而且这一段山势复杂,道路崎岖,以辎重营地现状,可谓是绕路都无处可绕。

        张建东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上千地马匪深入内地,就只是为了洗劫这么一个普普通通地小山村,这摆明了车马的,就是冲着他地这个辎重营来的啊!

        事到如今,张建东也没有什么稳妥地办法,虽然这个辎重营有三万多人,但却基本全都是些平民——这哪怕就是些军户也好啊,好歹平日里也能见到别人舞刀弄枪的吧……

        大帐中人员虽众,但桌椅却是只有一套,是以除张建东之外,其他人那全都只能是一个站着的份儿。

        不过,其他人都是在张建东地帅案前站着,闹哄哄地争论不休,唯有一人,竟是立于帅案左首、面向众人,此刻却是怡然自得,默然不语。

        要说张建东此人,治军也还是有一手的,怎奈何自己手下地这些官员们,有些是原本就与自己沾亲带故的,而那些没有亲戚关系的,历年来通过不断地联姻也全都成为了亲戚,这全是亲戚地部队,没带过的人,还真不知其中地酸甜苦辣。

        自打坐到这大帐中以来,张建东便是一言不发地枯坐于帅案之后,这时听的下边众将虽然一直都是嘈嘈切切,但却了无新意,没有任何可让自己解忧之言,不由地眉头紧皱,黯然神伤。

        “张虞候,对今日之事,不知你有何见解?”毫无预兆地,张建东却是侧身温言对身旁站立之人说道。

        仿佛早已演习过无数次一般,张建东这里方一开口,帐内无论远近地众人,却是于第一时间便已全部噤声,比之快刀所切豆腐还要齐整三分。

        严格地说起来,在这座大帐中的二十多号人中,真正地与所有人都没有亲属关系之人,那就只有一个,就是这个虞候张继宗。

        虽然也是姓张,但张继宗与张建东地这个“张”,彼此间却是没有任何地关系的。

        军中虞候虽然职务相同,但级别却是有高有低的,在张建东军中便有两个虞候,但他们的地位那便是天差地别的。

        事实上,“虞候”这个职务,就像是现代军队地“参谋”一职,同样都是参谋,最小的不过是个排长级别的少尉,但最高级的参谋却是可以做到将军的,不能一概而论。

        一般而言,虞候在军中负责警戒、巡查、安全等行政事务,军队在屯驻宿营时,也要由虞候向主官请求口令;宿营后,还要率领甲士分巡诸帐,从这两点而言,又承担有一些军中宪兵司令地职能。

        张继宗此人在张建东军中已有多年,一步步地凭籍自己地扎实本领得到了张建东地信任,如今军中大小琐碎事务,往往可以一言而决,基本上相当于现代军中参谋长的地位。

        “大人,为今之计,唯有一战!”张继宗眼中精光一闪,但话语却是和风细雨,波澜不惊。

        “这仗没法打!”张继宗这厢话音甫落,帐前一个五大三粗地壮汉便大声地吼了起来:“我们的家底儿虞候又非不知,拿什么和人打,那可是一千地马匪!”

        说话之人是张建东地三弟张建西,也是一名百户,以往张建东军中地这些游骑兵就是由他带领,但在此次驻军忻州之后,却是由张建东地长子张朝晋晋升为副百户、并开始接手了大部分地事务,已是摆明了要接手军中这支唯一地游骑兵了。

        张朝晋今年已满二十,之前便已是一个游骑兵总旗,这下晋升副百户之后,另一个作为族中子弟地游骑兵总旗对接受他的指挥也没什么意见,也算是水到渠成地事情。

        当然,在这件事情中最受伤的便是张建西,但即便是他自己也是明白,这兄弟再亲,那也是两家人;而这家产,终究却还是要留给自己地儿子的。

        不过,作为补偿,张建东也已经是在开始积极地为张建西活动晋升副千户一职了,作为一只募军的军职,于既往其实并不是很吃香,如果不能黑的下心来喝兵血的话,那实在是一个很鸡肋的东西。

        当然,最为要命的是,军中是一个非常讲究“出身”的地方,一旦在身上被打上某种烙印的话,那注定是要延及子孙的。

        是以,那些但凡真有实力的人,几乎是没有谁会为了这一个副千户的虚名,而将自己置身于募军这种无根无蒂的炮灰部队中去的;而那些有心觊觎这一职务的“无根底”人,那却是还要过千户这一主将的法眼才行了。

        换句话说,张建西虽然失去了对营中唯一地主力部队的掌控权,但基本是得到了他垂涎已久地副千户之职,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但是,张建东这些年来硬是一直压着在自己军中不提升一个副千户,恐怕却也就是早已在想着这一出了;毕竟,他手上的筹码有限,而人不为己,那是要被天诛地灭的……

        “这仗要是不打,大家就都等着丢失军资后被砍头吧!”张继宗淡然地说道:“这些马匪冲的是什么而来,我想大家都应该非常的清楚!”

        “虞候的意思,他们是冲着那批东西来的?”张建西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也是不由地打了一个突。

        “此次我们所押运的物资,除粮秣之外,明面上只有五万只长枪和五百副弓箭、以及三万根雕翎箭,张大人觉得这些东西,能够吸引来‘半天云’的马匪一千多人吗?”

        张继宗的话声音不高,但在大帐中却也足以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大家全都沾亲带故,此刻更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

        “半天云”势力虽大,而且一直都活动在口外,但毕竟只是马匪,素日里却也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招惹大明军方,以免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毕竟大明的实力放在那里,就是蒙古人都已是被打残了的。

        换句话说,“半天云”匪帮之所以能够迅速地坐大,与大明军方地不作为、甚至是纵容是密切相关的,毕竟他们基本祸害的都是蒙古人、以及那些无根无底地、去草原跑单帮搏命发财地小商人们的。

        事实上,“半天云”马匪最大地销赃和补充地,正是大同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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