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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绝望


雷雨刚过,血红的火烧云渲染天边。

        中洲西南一隅,黔国边陲小镇临森镇一片寂静。

        “嘭!嘭!嘭!”三声极响的炮鸣过后,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沿着临森镇那条贯穿整个小镇的青石板古道,一直向西而去,处在街尾的是一间歪斜、破烂的灰褐色石屋。

        相对于临森镇上大多数普遍的二层木楼,这间石屋宛如狗舍;相对于镇上那十几栋华丽的宅院,这间石屋完全等同于垃圾窖。这间石屋毫无疑问是临森镇上最破旧的居所。

        一个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但仍努力保持直挺的中年男人倚门而立。中年男人拄一根木棍,穿着一身褴褛的布衣;左腿、右手皆无,一张刚毅的脸上横布数道伤疤,一双眼充满着激动、期盼看向那条青石板道;他身后的破烂石屋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一株高大榕树掩罩的青石板道上,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声音就像是一只老鼠,实在逼不得已,只能慢慢向猫靠近一样,饱含惧意。

        中年男人眼中的激动和期盼渐渐消退,失望、担心却又存一丝侥幸的神情在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依次呈现。

        “哎···”终于,中年男人失望之极,而又十分不愿的发出了一声哀叹。

        一个干瘦的小小身影转过那株大榕树,出现在青石板道上。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一套破旧,已经洗得发白的干净布衣。此时低垂着头,一步一挪极慢的朝石屋走来;听到中年男人的哀叹声后,才小心的抬起头,呈现一种病态苍白色的脸上,一双充斥各种失落情绪的眼睛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仅存的左手有些颤抖的扶着石墙,五根手指抠进石缝中。

        “父亲···”少年一下跪到石屋前,干瘦的身体颤抖着,口里无力的说:“父亲,我赶过去的时候,预选已经结束。”

        “哈,已经结束···”中年男人苦笑一下,狠狠一拳击打在石墙上,顿时溅起一蓬灰褐色的石粉,这一拳让歪斜的石屋整个微微晃了一下,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少年,拄着木棍返身一瘸一拐进了石屋。

        “哥哥,你回来了!怎么样?你通过那个‘黔国预选’了吗?呵呵,哥哥那么厉害,一定是通过了。”一个一脸菜色的七八岁小男孩从石屋里欢快的叫着,跑了出来。

        “哥哥···”看着少年跪在地上,欢快跑出的小男孩一下愣住。

        少年抬起头,愧歉的看着小男孩,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张开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又一下合上,然后狠狠的咬住。

        “哥哥,你早上采回的药已经煮给母亲喝了,母亲现在好多了。”充满稚气的话语停了一下,小男孩跑过来,扯着少年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口里有些气喘的说:“通过了‘黔国预选’,就会有一百两银钱奖励。哥哥,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带上母亲,到镇上的医馆;用你那一百两银钱让母亲完全好起来,好吗?”

        少年手轻轻一摆,甩脱小男孩的拉扯,干裂的嘴唇由于狠咬,渗透出的鲜血将嘴唇染得鲜红。少年沮丧的看着小男孩:“我没能参加此次黔国预选,我去迟了。”

        “哥哥···”小男孩睁大眼睛看着少年。

        “我去迟了!已经结束了!我没能参加!”少年大声咆哮起来,两行亮亮的泪流一下溢出眼眶,顺着肤色稍黑的脸颊一流而下。

        小男孩被少年突然的咆哮搞得愣了一下,从小到大,哥哥一直都是用疼爱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猛然面对这样的咆哮,小男孩呆呆的看着少年,反应过来后,“哇”的一声哭叫起来,惊慌的跑进石屋。

        “凌泥儿···”石屋里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

        “母亲。”跪在石屋外的少年凌泥儿赶紧撑起身,快步走进了石屋。

        昏暗潮湿的石屋里,一道满是灰尘舞动的光线照到一张散发淡淡霉味的大床上。

        抽泣着的弟弟立在床边,一只白皙的手在弟弟的头上慢慢抚弄。

        “母亲。”凌泥儿走到床边,一个面容苍白,神情病弱的女人躺在床上,一双极美的眼睛看着凌泥儿,眼中满是宽慰。

        “我没能赶上预选。”

        “呵呵,若不是早上你上山给我采药,肯定不会赶不上的。”母亲的面容尽管已经瘦削下去,但从那脸型轮廓来看,之前肯定是一张很美丽的脸。

        “泥儿,你早上采的药很有效,我感觉好多了,不用去医馆了,再躺上几天,我便好了。”母亲浅浅的笑起来。

        “母亲···”看着母亲苍白的脸上,强撑起来想让自己放心的笑容。凌泥儿心里就涌起愧疚和懊恼:父亲的期盼,弟弟的信任,母亲的慰藉,这个家所寄托的希望;自己都一一让它们破灭了。

        “啊!”凌泥儿叫了一声,双眼溢泪,返身冲出了石屋。

        黔国每年会举行一次证仙台大测,大测之前会在黔国八城一百二十八镇中进行预选。每城镇按照相应比例预选数人,像临森镇这样的边陲小镇,按照比例每年只预选一人。

        通过预选之人不但能获得一百两银钱的奖励;还将同预选总管一起驾乘专车前往黔国国都---兴义城参加证仙台大测。

        如果再通过证仙台大测,就可以选择成为黔国的军中将领;或者是进入黔国所倚仗的修仙门派---阳明门,成为一名修仙士。

        每个黔国之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黔国预选,只有通过预选之人才有资格参加证仙台大测。

        无论成为军中将领,还是成为修仙士,都是黔国普通民众改变命运的最重要的途径;在所有晋身机会都被权势大家和富门豪族垄断的今天,更或是唯一的途径。

        “啪!”凌泥儿一路疾奔,冲进青石板道一侧的一间神庙里,一下跪拜在地,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顿时将额头磕破,额头渗出鲜血。

        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端坐神坛的神像。黔国地处中洲西南,供奉的是战神烈烽:一头火红烈焰一般的蓬松头发,一身血红的赤甲,神坛上的战神塑像气势睥睨。

        凌泥儿悲愤的哭祷起来:“若是可以,我愿付出一切,换得通过黔国预选。”

        却没有任何声音和动静回应绝望的少年。

        想到那无数次在风雪中、在烈日下近乎摧残的刻苦锻炼;想到父亲期盼的眼神;想到弟弟对自己的钦佩;想到那卧病在床的母亲,想到那迫切需要用自己通过黔国预选获得的奖励银钱来改善的穷困之家···

        少年开始近乎癫狂的磕头,虔诚的哭祷。

        青石板道通向的镇中央青石广场,传来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那是临森镇的人正在愉悦的庆祝今年的预选圆满结束。

        哭祷的声音已哑,磕破的头也鲜血模糊,那承接少年狠狠撞击的青石地砖上染上了一滩鲜艳的赤红。

        凌泥儿癫狂的哭祷磕拜,地砖上的一滩鲜血缓慢的集聚,化作一道细流,诡异的像一条蜿蜒游动的细细红蛇,沿着地砖缝渗流下去。

        “哈哈,蠢货!向一个木雕泥塑祷告有何用?”一个谑笑沙哑的声音传进凌泥儿耳中。

        此时黔国今年的预选结果刚出,临森镇的大多数人都应该在镇中心的青石广场围观。这突尤的声音,让哭祷的少年的微微惊诧,抬起头环看身侧,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

        “蠢货!怎不知道朝上看呢?卑贱俗物,果然目光短浅!”一蓬灰尘如雨一般从神庙的屋顶洒落下来。

        灰尘落入正仰头寻看的凌泥儿眼中,还呆愣的少年顿时轻叫一声,赶紧伸手挤揉眼睛。

        “哈哈,事别多年,昔日万丈崖对饮之人,如今竟然已供奉神坛之上。战神烈烽!战神,这个称号,于你的气度风采,倒也名副其实。”

        凌泥儿揉了一会眼睛,泪水依稀的眯着眼向身前看去:

        淡淡的黑雾环绕,一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宽大黑袍的身影处在黑雾之中。

        揉着眼睛抬头朝那黑袍人的脸看去。

        “啊!”凌泥儿惊叫一声,揉眼睛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那个黑袍人的面容一半是皱巴巴苍老之极的脸;另一半却是森森白骨,半边白骨脸上深邃的黑洞眼眶,看上去很是渗人。

        “哈哈,蠢货!是不是怕了!”黑袍人猛一下窜到凌泥儿身前,那张一半骷髅的脸几乎就要贴到凌泥儿的鼻端。

        “呼!”黑袍人猛的朝后一退,那情形就彷如一只扑面而来的恶狗,被一个大汉狠狠拉动系在恶狗脖子上的绳索,将恶狗拖拽回去。

        凌泥儿吓得呆住,连逃跑都忘了,一双脚筛糠一般颤抖。

        “哈哈。”黑袍人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凌泥儿近前,狰狞一笑,一下拉开他身上的黑袍,里面的身躯竟然完全是一具血迹斑斑的骨架:“蠢货,老夫已经好多年没有鲜血浸骨,也当真干渴难耐。可惜是个男的,若是个美人,我鲜血浸骨后还可以让你享受一下老人家压抑已久的骨感爱欲。哈哈!”

        “啊···”凌泥儿惊叫一声,本能的退后几步。

        “面相普通、骨骼平凡、灵性一般···呀!体格···咦!这体格,蠢货!你是修仙士么!?”黑袍人大吼一声,半边枯萎的老脸上泛起惊惧,迅速的退后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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