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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暗算


流珠在和安平告别后即刻回了甄氏的湘兰院。

        此时,甄氏正在屋子里安慰一脸阴郁的诸葛姝:“女儿啊,你到底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在你大嫂那儿学习不开心?那咱们以后都不去了!”

        在大嫂那儿她还是蛮开心的,大嫂很和善,懂的东西又多,时常给她讲些她从没听过的故事,加上又个年纪相仿的水玲清作伴,她每都乐不思蜀来着。只是——

        诸葛姝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我讨厌乔慧!我不要她做我二嫂!”

        甄氏懵了,女儿见过乔慧么?貌似没有吧!郭焱和三公主大婚当日乔慧的确随着肃成侯夫人出席了宴会,可……诸葛姝留在了府里呀!

        甄氏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粉肩,疑惑地道:“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嚼了舌根子?”她想到了水玲珑!“你大嫂的?”

        诸葛姝翻了甄氏一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关大嫂什么事儿?反正我……就是讨厌她!”

        甄氏微微一叹,真拿女儿没办法,儿子娶谁她都看不上,从前喀什庆的贵族仕女,模样品性都拔尖儿,偏女儿厌恶她厌恶得吃不下饭……

        后面的董佳琳吧,虽家子气了些,总爱扮出一副主人的样子巴结人,但也算得上温婉贤良,女儿还是不喜欢!

        眼下这个乔慧,女儿连见都没见过便投了反对票……

        甄氏俯身,与女儿的视线平齐,问道:“那你希望你将来的二嫂是个什么样的?”

        诸葛姝阖上眸子,鼻子哼了哼:“二哥非要成亲吗?成亲了有什么好呢?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一点儿也不自在!”

        “的什么混话!”甄氏嗔了女儿一眼,跟女儿讲道理与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她便也消了这年头。

        要甄氏为何把女儿宠得无法无,得从甄氏的身份谈起,甄氏的背景一般,原先只是个姨娘,好不容易凭着运气和手段生下了诸葛流风的长子,一举博得老太君的欢心,这才在诸葛家站稳了脚跟,只是她到底是个妾,在儿子女儿跟前就是个奴才,不敢打也不敢骂,而老太君是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嫡夫人则是懒得打也懒得骂,久而久之,女儿的性子便骄纵了,等到她升为平妻挺直腰杆时,一切已成了习惯和定局。

        至于安郡王,他是长子,自然有诸葛流风拘着,这才没沦为一个不学无术的花间浪子。

        诸葛姝委屈地将头埋进了枕间。

        甄氏想再多安慰女儿几句,这时,流珠打了帘子进来,流珠给甄氏行了一礼,给了个暗示的眼神,甄氏给女儿掖好被角,随流珠一道出了内屋。

        “怎样?”甄氏急切地问。

        流珠眉头一皱,神色不忿地道:“还真让夫人猜对了!安平今儿去过黄记酒楼,手里拧了个食盒回来,有些鬼祟的样子!”

        “哼!那食盒八成是掩人耳目的!”甄氏冷声完,眸子里急速窜起一簇火苗,吴夫人不正是在黄记酒楼听到的传言么?

        安平是诸葛钰留下来替水玲珑鞍前马后的长随……

        甄氏随手掐了一朵花瓶里的花,眸色一深,咬牙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装得跟个菩萨似的,实际却是狼心狗肺!”

        清幽院。

        冷幽茹刚从佛堂诵经归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她坐在冒椅上,一袭白衣胜雪,宛若广寒宫的仙子,微风一吹,鼓动她衣袂翩飞,她精致如玉的容颜便染了一丝不染尘埃的仙气。

        她浅笑着,眼眸灿若星河,美得令人错不开视线:“多谢你了。”

        安平的意识回笼,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忙福低身子,尴尬地道:“一点事而已,奴才不敢居功。”

        “本不想麻烦你的,奈何我身边尽是丫鬟,没个得力的长随。”冷幽茹摸了摸自己白皙滑嫩的脸蛋,视线越过盛放着茉莉花的窗台,轻轻一叹,似有还无:“岁月不饶人啦!没想到我也有用这种肮脏的法子驻颜的一,安平,你会否觉得我做错了?”

        这毕竟是主子的母妃,主子敬重她,自己也得敬重她,安平定了定神,宽慰道:“王妃言重了,奴才听世子爷提过,紫河车的确有助于女子驻颜,便是宫里的不少妃子也变着法儿地吃它呢!您无需介怀。”

        冷幽茹面露犹豫和担忧之色:“可万一……传到王爷和钰儿的耳朵里,他们父子俩会否觉着我很恶心?”

        安平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恭敬地道:“奴才不会对您之外的任何人提起!”

        冷幽茹就感激一笑:“安平你真好!”

        琥珀离去后,水玲珑又让枝繁、柳绿和叶茂分别给老太君、诸葛流云、冷幽茹和安郡王送了些江南寄过来的茶叶,尔后翻开甄氏给的册子,选了两个比较中性的图案临摹了一番,最后又让红珠把册子还给了甄氏。

        沐浴过后,几名丫鬟也回来了,今晚轮到柳绿值夜,柳绿照样在屏风后点了一盏十分微弱的烛火,火光自屏风投射而入再经由帐幔过滤一层之后便非常微弱和柔和了。

        水玲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睡不着,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诸葛钰走的第一个晚上,她兴奋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总算能一个人霸占一张床,横着睡、竖着睡、躺着睡、趴着睡……再不用被某人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一整夜都不挪个地儿!

        结果,她结果,她半夜滚到了床底下……

        诸葛钰走的第二个晚上,她依旧很兴奋,睡前吃了无数辛辣的零嘴儿,没人拦着她夜里不好消化!

        结果,她频繁起夜拉肚子,一宿未眠……

        诸葛钰走的第三个晚上,她疲倦,状态不怎么好,但心情仍是十分愉悦的,再不用被折腾得腰背酸软,她捧着言情话本看了整整一夜!

        结果,次日染了风寒……

        现在,风寒痊愈了,水玲珑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能睡个安稳觉了。

        但习惯性地她朝外挪了挪,又挪了挪,好像不抵住什么东西便有些不自在似的。

        如此动了片刻之后,她又挨到了床沿。

        唉!难怪晚上会掉下去了。

        没人挡着咩!

        在尚书府的时候好像不会这样……

        水玲珑抱着枕头横睡在了床上,慵懒地掀了掀眼皮子,道:“再点一盏灯!太暗了,睡不着!”

        柳绿正抱着棉被准备去抱厦歇息,听了水玲珑的话,赶紧放下被子,依言比往常多点了一盏灯。

        水玲珑就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呼吸间全是他淡雅的幽香,脑海里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往日他或霸道、或温柔地占有她的模样……

        脸一阵燥热。

        翌日,晴,秋高气爽。

        晚上不用被压着做运动,清晨便起来得早些,洗漱完毕,水玲珑换上一件白色撒花烟罗裙,挽了个回心髻,簪两支紫金海棠钗,与身上的紫色碎花交相呼应,愣是衬出了一股子少有的妩媚。

        钟妈妈一边儿用手抚平裙裾上的褶皱,一边笑着问:“大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世子爷回来见了一准欢喜!”

        水玲珑就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十五,再过半个月兴许诸葛钰便能回来了?

        勾了勾唇角,水玲珑去往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您好歹吃点儿行不?”萍儿端着一碗青菜瘦肉粥,半跪在床前,悉心哀求着“蒙头大睡”的老太君。

        老太君哼了哼,不理她!

        萍儿为难地蹙了蹙眉,老太君从昨晚到现在便滴米未进,这都两顿了,若是饿坏了可怎生是好?

        原来,自从诸葛汐出嫁后,老太君便将厨房挪到了安居,整日命厨子给她做各式各样的甜糕,她便连饭也不吃了。甄氏劝了几回无果便禀报了诸葛流云,诸葛流云担心老太君的身子,是以强行撤销了厨房。

        这不,老太君赌气着呢!

        萍儿挤出一个软软的调调,哄道:“老太君啊,世子爷临走之前嘱咐过您不能再吃甜了,王爷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您别那自个儿的身子赌气,王爷会担心的!”

        “哼!他担心个屁!”老太君啐了一口。

        萍儿急得焦头烂额,她好歹哄了一个时辰,老太君就是不肯乖乖吃饭。

        她放下碗筷,还是决定再去甄氏的院子一趟。

        水玲珑进入屋子时,萍儿刚走,只有两名丫鬟守在里边儿,二人给水玲珑行了一礼:“世子妃吉祥!”

        老太君的眼珠子转了转,毅然选择继续蒙在被子里。

        水玲珑不怒而威地吩咐道:“你们退下。”

        两名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又瞄了瞄老太君,见她没出声反对,遂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房间。

        水玲珑在老太君床边坐下,轻轻地唤了一声:“奶奶。”

        老太君从被子里发出一声不悦的哼哼:“想劝我吃饭,门儿都没有!”

        水玲珑就笑了:“怎么会呀?我跟奶奶一条心,我才不劝您吃饭呢!”

        老太君听了这话,不由地拉下被子露出憋得有些通红的脸,愕然地看向了水玲珑。

        水玲珑挑了挑眉,不看老太君,只低头绕着腰间的流苏,略含了一分不以为然地道:“奶奶你别怪我不敬长辈啊,我这回真觉得父王做错了!他怎么能撤了您的厨房呢?”

        知音,绝对的知音!

        老太君来了兴趣,慢慢坐直了身子,愠怒道:“可不是?我就吃了几块甜糕怎么碍着他了?他当不当我是他娘?居然敢这么对我!”

        水玲珑眉眼含笑,却顺着老太君的话挤出一个气呼呼的口吻:“其实吧,我在庄子里见过和奶奶一样情况的人,吃三、两个月的甜糕不成问题!要撤也可以晚几!父王太急了!”

        咦?老太急敏锐地抓住了水玲珑话里的重点:“什么叫做吃‘三、两个月的甜糕不成问题’?”

        水玲珑侧了侧身子,面向老太君,一本正经道:“庄子里的江妈妈,大夫也她不能吃甜,不过她不忌口,她的家人也不管她,她就吃啊、顿顿吃啊,一直吃了四个月多月呢!”

        老太君吞了吞口水:“既然都不管,她怎么才吃四个多月?”换做她,她吃一辈子!

        水玲珑耸了耸肩:“哦,后来她就病发身亡了!”

        老太君猛的打了个寒颤,眼底涌上了一层惊悚。

        水玲珑凑近老太君,握住她的胳膊,软趴趴地道:“她吃了四个月才出事嘛!我觉得您只吃两个月,不会有事的。”

        老太君的心咯噔一下,呆怔了……

        半响后,她轻咳一声,眼神儿四处乱瞟:“其实……其实我也没非要吃甜糕,我只是气你父王撤了我的厨房,我多没面子!”

        水玲珑不动声色地端起了一旁的青菜瘦肉粥,故作深沉道:“是啊,父王操的什么瞎心嘛!腿伤还没好呢,走路都走不得,便安了一双眼睛在您身上,生怕您会怎么着似的,太杞人忧了!”

        水玲珑一句反驳老太君的话都没,且字字争对诸葛流云,老太君却越听越心疼,儿子有伤在身仍旧关心她的饮食起居,连她吃几块甜糕都晓得,足见儿子是把她搁在了心尖儿上。老太君的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受伤回府时的虚弱样子,心里一阵抽疼……

        萍儿去湘兰院如实禀报了老太君的状况,请甄氏帮忙想想法子,甄氏便前往膳房,亲自监督膳房的人用玉米面混着红枣做了些口味清淡的甜点,在她看来,完全戒掉老太君的甜糕是不现实的,少给一些,哄老太君吃饭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当她端着甜糕进入老太君的屋子时,就瞧见老太君一口一口吃着水玲珑喂的青菜瘦肉粥,乖得不得了!

        吃完了,水玲珑又拿来一个韭菜包子,老太君二话不、无条件地吃了起来!

        甄氏傻眼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昨晚老太君便闹绝食,她苦口婆心地劝了良久,甚至连眼泪都用上了,结果……徒劳而返……

        萍儿也愣住了,老太君刚刚还信誓旦旦地绝食,怎么一转身便吃得这样凶猛了?

        水玲珑看见了她们,起身给甄氏请了安:“二婶!”

        甄氏紧了紧端着盘子的手,只觉这盘子烫得很,像一块烧红的炭。若是从前,甄氏笑笑并不会往心里去,可一旦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有了成见的时候,那人做什么都会显得特别碍眼了。

        甄氏用帕子擦了擦嘴,顺带着擦了唇角的一丝冷意,随即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娘,您起了呀!”把盘子悄悄藏到身后,萍儿眼尖儿地接过,转身便打了帘子出去。

        一方面,是怕拿出来显得自己不如水玲珑;另一方面,老太君的身子的确不适宜再多吃甜,老太君是她和一双儿女的倚仗,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用这种有损身子的办法。

        可水玲珑注意到甄氏没理她!

        老太君吃得饱饱,精神也好,便拉着甄氏和水玲珑南地北地聊了一通,其中重点提到了安郡王和乔慧的婚事,老太君的意思是乔慧越早过门越好,眼下十月,如果年底能办成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几人聊到午膳时分,老太君吃得晚,不饿,水玲珑和甄氏便回自己的院子用膳。

        出了安居,水玲珑笑着问向甄氏:“二婶,茶叶还合您的胃口吗?”

        甄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在了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到底是上了年纪,喝不惯你们年轻人的口味,只得赏了下人。”

        水玲珑微微一愣,眼神微闪道:“这样啊,二婶还是喜欢喝老山眉么?我那儿尚有一些……”

        “不用了!世子妃留着自个儿享用吧!我最近牙口不好,喝不得浓茶!”甄氏毫不客气地打断水玲珑的话,阴阳怪气地来了几句,尔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柳绿在背后气得半死:“二夫人今儿是吃了火炮还是怎么着?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子火药味儿!寄人篱下到她这份儿上也真是绝了!”大房和二房是分了家的,二夫人是过来陪老太君的,谁又看不清她实际是想投靠亲戚呢!王爷养老太君经地义,那是王爷的嫡母,二夫人算什么?一个平妻带着一双儿女在王府混吃混喝,还给大姐摆谱儿!真是恼火!

        水玲珑犀利如刀的眼神狠狠地射向了柳绿,柳绿只觉一股冰冷的寒意戳人双目,紧接着,从脑门儿到脚趾,每一处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忙垂下头,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并颤声道:“奴婢……奴婢多嘴了。”

        枝繁摇头,柳绿这张嘴,迟早害死她,太口无遮拦了。

        水玲珑撤回落在柳绿身上的目光,看向甄氏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柳绿大惊,完全没料到大姐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壮着胆子道出了心里的想法:“奴婢以为,必须给二夫人一点儿教训,让二夫人知道谁才是王府真正的主人!当然,这事儿得做得隐秘一些,但奴婢相信以大姐的聪慧,定能做得滴水不漏。”

        这也……是个策略。若她想治甄明岚,有的是法子让甄明岚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可这样做,真的就能防微杜渐了吗?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又看向了枝繁:“你也赞同柳绿的想法?”

        枝繁想了想,神色凝重地摇头:“二夫人原先不是这样的,她似乎……对大姐颇有成见,但奴婢不记得咱们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的态度……有些蹊跷!万一……奴婢是万一她是受了谁的挑唆而误会于大姐,那咱们和她斗得鸡飞狗跳,可就要笑断幕后主使者的肠子了。”

        水玲珑点了点头:“没错,她人品如何暂且不论,但为人处事向来圆滑,若非被激怒到了一定的程度是断然不会跟我摆这种脸色的。”

        若她记得没错,甄氏争对她正是从她随诸葛姝一道去湘兰院拿花样子那开始的。

        当时,吴夫人也在,且甄氏应当是送了吴夫人一盒极为贵重的礼。

        这些,和甄氏突然厌上她……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柳绿就看了看枝繁,又看了看水玲珑,不太理解她们俩打的哑谜,但不可否认她觉得她们分析得没错,二夫人又不是傻子,没必要主动得罪王府未来的主母,除非……她是在自保或者反击。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吩咐枝繁道:“我瞧着你和琥珀还算谈得来,多和她聊聊。”

        好在诸葛姝每下午都会来墨荷院,她做主子的不方便时时和丫鬟会面,枝繁却没这种顾虑。

        枝繁福了福身子,道:“是,奴婢记住了。”

        气一日一日渐凉,大周和漠北的战事也终于在一个深秋的夜打响。

        据前方传回的消息,郭焱率领一万铁骑抵达菏泽的当晚上便遭遇了泰玖皇子的突然袭击,泰玖皇子借助风势,采取火攻,一连烧光了大周一个军营的帐篷,郭焱不得不带兵撤回城中,将战线逼入了大周境内。

        泰玖皇子乘胜追击,一路杀入城池,谁料,郭焱来了招瓮中捉鳖,一万名弓箭手将泰玖皇子的五万人马射死大半,泰玖皇子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随他一道险象环生的不足百人。

        第一役,大周胜得漂亮!

        皇帝龙心大悦,丰厚的赏赐像不要钱似的送入了郭家。皇后更是时不时召见郭大夫人和郭蓉,向所有人彰显皇室对郭家的看重。

        转眼便到了十月底,郭焱大战漠北的捷报已传回三封,与北方战事的可观程度相比,南部的水利工程则遭遇了不的阻滞。

        自古以来修堤坝都得占用一些良田和村庄,朝廷按照人口发放赔偿金,并给他们提供新的栖息之所,但就是有一些思想迂腐的老人不愿背井离乡,扬言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老祖宗的地盘上,其中闹得最凶的便是白马村一名年过百旬的高寿老人,名唤白金花。

        白金花的丈夫曾入伍参军,却在一次战役中为上级挡剑丢了性命。

        官府给白金花颁发了荣誉军属的称号,并附赠了厚厚一笔抚恤金。

        白金花却没有利用这笔抚恤金飞黄腾达,而是全部捐出,买下了一个土豪的砖窑厂,自此,白马村的村民开始脱贫致富。后来,砖窑厂越做越大,整个村子都放弃了务农,全部投身商业,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有影响力的砖窑供货基地。

        偏这个村子在蓄洪池的范围之内,朝廷的意思是,搬厂,所有费用都由朝廷出,至于相应的损失和精神赔偿也不会少。

        白金花老人不干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不准人靠进砖窑厂一步。

        若是个混子,大不了一掌拍死!

        偏偏是一名百岁老人,谁下得去手?

        江总督的白头发都急出了好几根!

        不得已,他只能找到诸葛钰,请他拿拿主意:“世子爷喂,大姐夫喂!我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哄也哄了,骂也骂了,甚至连刀都驾到她脖子上了,她却仍不退步,她在村子里的声望过高,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村名们一定会发生暴动的!”

        他为官数十年,眼看就要到了退休的时刻,可不能一辈子光芒万丈,最终跌入屎坑。

        诸葛钰翻了翻手里的日历,十月底了,他还是没能回京城,不知那个女人过得好不好,想他了没有。

        摸了摸鼻梁,他正色道:“从总督府到白马村需要多久?”

        江总督黯淡的眼底光彩重聚:“快马加鞭一日便到!”

        “即刻动身。”

        ……

        水玲珑又撕了一页日历,十月的最后一结束,某个人还没回呀……

        枝繁打了帘子进屋:“大姐,流珠的嘴巴子紧得很,琥珀探不到什么口风,只知那日吴夫人是与二夫人商议安郡王和乔姐的亲事的。”

        吴夫人做这行是明码标价的,议亲前交定金,成亲后一并结算,中途甄氏明明送了吴夫人一份重礼,难道仅仅是为了给吴夫人的辛苦费?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凝眸道:“琥珀可了肃成侯府有什么动静?”

        枝繁顿了顿,答道:“哦,今大公主去看大姑奶奶了!”

        水玲珑凝思了片刻,隐约觉着大公主从不上姚家今儿却破例一回有些古怪,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把我给侄儿做的衣衫收好,我去一趟姚府。”

        姚府。

        诸葛汐挺着大肚子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孕妇怕热,她呆在屋子里总感觉闷,便命人在后院摆了椅子和桌子,连带着大公主也陪她一道吹冷风。

        大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批帛,微倾过身子凑近诸葛汐,一把夺了诸葛汐正要送入嘴里的葡萄,问道:“你跟我实话,安郡王是不是在喀什庆成过亲?”

        诸葛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矢口否认:“你问我一百遍我还是这个回答,没有!”真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明明族里下了封口令的。

        大公主似信非信地哼了哼,把葡萄塞进了自己嘴里。

        诸葛汐又拿了一颗,大公主又抢了过来。

        诸葛汐火了,杏眼一瞪:“云欣你吃饱了没事干跑来和我一孕妇抢葡萄,你丢不丢人?”

        大公主再度凑近她,一双招子放得贼亮,忽闪忽闪,满是期许:“咱俩谁和谁呀,你就告诉我呗,安郡王到底有没有成过亲!我保证不往外,我吧也就是好奇而已!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发誓!”

        得了吧你,乔旭一忽悠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哪儿会记得自己发过的誓?

        诸葛汐阖上眸子,缓缓地摇起了藤椅:“我告诉你了你自己不信,浪费口舌,懒得理你!”

        这事儿大公主忒委屈,公公婆婆不知怎么地突然听安郡王成过亲,偏吴夫人一再保证那是谣传,公公婆婆将信将疑,便央了她来姚府找诸葛汐求证。肃成侯府和姚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她坐马车肠子都快颠断了,却探不到任何八卦,唉!真没劲儿!

        大公主抱起一整盘的葡萄,睨了诸葛汐一眼:“辛苦费!”

        诸葛汐气得咬牙,这葡萄是二叔命人专程从喀什庆运来给她的,统共也才十来串,大公主倒好,一下子顺走两串!

        诸葛汐伸手去拿:“吃得了这么多么你?”

        大公主站起身,避开她的爪子,笑了笑,道:“我和驸马一起吃!”

        诸葛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大公主乐悠悠地抱着葡萄离开了,刚跨过二进门,便和水玲珑撞了个正着,二人打过招呼后,大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神神秘秘地笑道:“世子妃,我问你一件事儿。”

        “嗯?”水玲珑睁大亮晶晶的眼眸,一派真烂漫。

        大公主心里偷乐,诸葛妖精我斗不过你,还忽悠不了你这粉嫩嫩的弟妹?

        敛起眼眸里不经意间闪过的亮光,大公主亲和地笑道:“你大姐刚刚告诉我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她是开玩笑的吧?”

        如果水玲珑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大公主便能推断诸葛汐在撒谎!

        偏偏水玲珑当真没提过半点儿这方面的风声,闻言当即便无比诧异地睁大了眸子:“啊?我没听过哦!”

        大公主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行了,我和你开个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啊!”

        水玲珑想起大家在一起谈论安郡王和乔慧的亲事时,冷幽茹曾“这回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当时她便怀疑安郡王在喀什庆是有过婚约的。

        而今听了大公主的话,再结合甄氏贿赂吴夫人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了计量: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不假,但消息被封死了也真。肃成侯府的人却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想要找诸葛家的人问个明白,甄氏贿赂吴夫人应当是希望吴夫人充当她的客。

        而甄氏之所以突然怨上她——大抵是甄氏以为她也知晓这个内幕,并且故意走漏了风声?!

        府里的主子那么多,甄氏为何偏偏怀疑她?

        带着心里的疑惑,水玲珑将婴儿衣物交给诸葛汐,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回了王府。

        一路上,水玲珑都在思索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谁这么了解喀什庆的内幕,又能成功误导甄氏怀疑到她的头上?简言之,谁希望她和甄氏斗个你死我活?

        答案……似乎……很明显。

        回到墨荷院时正值晚膳时分,枝繁食盒里的饭菜取出,一盘玉米虾仁、一盘红烧排骨、一碗栗子焖鸡、一份清炒白菜,外加一碟辣味的卤水拼盘。

        水玲珑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卤水拼盘上,辣的,每顿都有的,专门为她做的……

        “听汐和钰儿你喜欢吃辣,从今儿起我会吩咐厨房每顿给你加一道菜。”

        “多谢母妃。”

        “钰儿吃不惯辣的,偶尔迁就你,你也别当了真。”

        “是,母妃,我记住了。”

        ……

        水玲珑放下筷子,眸色一点一点变得深邃。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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