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宗主（十四）
当众人来到外界时，整个地火魔门已然空空如也。
原本人来人往、魔修遍地的偌大魔门竟然一个人都不剩。
季昊宇突然看见炼狱宗山门上高高坐着一道黑色身影，耳边又响起宫回的惊呼声。
“快看，那个金灿灿的宗门大殿上是不是站着咱们越习教？”
众人目光被吸引而去之时，季昊宇也望前示意了一下。
“炼狱宗山门上站的不是我们宗主吗？”
众弟子同时冷静下来，地火魔门空了，宗主习教来接他们了。
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放在此时竟然如此可怕。
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宗主把所有人都杀了。
除此之外，没人想得到其他答案。
这个原本他们还有些不服气的宗主，原来是这样的深不可测，简直和地仙媲美！
即使是季昊宇，他的祖父是地仙，也没有时间天天指导他修行，而冷无锋两人却总跟他们待在一起，而且他们说要传授的神通，是不是也能媲美地仙呢？
这样的想法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恐惧的同时又莫名其妙地兴奋。
“宗主，今日试炼算是结束了吗？”季昊宇率先问道。
“结束了。”
冷无锋打了个响指，下一个瞬间，众天才们消失在原地。
越见青在他对面比划一下，冷无锋点点头，两人同时出手。
只见开天辟地般的剑光瞬间洞穿了地底，整座地火山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裂痕从地底蔓延到山体，噼啪炸开。
顿时山崩地裂，天旋地转，海量的烟尘瞬间淹没了一切，变作大蓬的灰云。
却有一道道金光从中绽放，带着不属于此界的奇异仙光瞬间向万万里外辐射而去！
噹！
噹噹！！
噹噹噹！！！
无论是尨朝龙牙府还是地底的无恨道，是天空中的银羽斋还是冰面上的玄冰殿……每一个大型宗门都响起来浩瀚宏大的钟声。
声音分外急促刺耳，以至于闭死关的修士都被打断，迫不得已退出修炼，纷纷从隐居之地飞出。
“警世之钟鸣响，天地遭逢大难。武川仙君的预言成真了！”
几位在虚无之境修炼的地仙同时起身，相互对视一眼，说话的是一个老头，眼中金光湛湛，威严无比。
另一个长髯道人掐指一算，“是地火魔门。原本将那处最大的裂痕封印了，竟然还是溢出不少魔气，被那些死而不僵的蠹虫们发现，竟然在上面建立了宗门！”
“呵呵，看来是我等修炼太久了，也不知如今又过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另一个老道头上插着青色嫩枝充当发簪。
“嗯，龙牙子传来消息了，说是有一千多年了。”金目老道回答道。
“走吧，是时候舒活筋骨，顺便看看如今的小辈们，都是什么样。”最后起身的是一位布衣道士，穿着朴素，一身灰蓝，不过发髻梳的整整齐齐，十分干净。
……
地火魔门。
越见青的双目突然闪过一抹银芒。
“这下坏了，躲在缝隙里的老东西们全都出来了，我找不见我们的因果线，一切都被扰乱了。”
“什么意思？”冷无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意思就是我们被一群活了几千年的老地仙盯上了，大概还有三息时间，他们就会找到我们。”越见青解释道。
冷无锋身后浮现天吴虚像，恶狠狠地将仙气飘渺的封印砸开一条缝隙。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这地渊好不容易才发现，不让我打开也太难受了。”
越见青手中开始凝聚巨量灵气，澎湃的灵潮卷动风云，狂风呼啸，乌云骤起。
“现在还有两息，只要他们出来，立即就能找到我们，因为地火魔门实在太显眼了，除非我们两息后能回到罗浮或者鸿饶，那些和千重相隔万万里之遥的地方，他们才不会找到我们。”
凛冽的剑气带着决绝的凄狂，越见青眉心浮现一道血线。
“唉，你要用那招了？”冷无锋此时背后已经站着毕方烛阴相柳天吴女丑整整五个神影，每一拳轰出都将这封印打的碎片激射，裂纹密布。
“我出招后，这处封印肯定坏了，你记得不要出手把自己给废了，到时候抓住我的尾巴，带你去个地方。”越见青说话之际，双眼已然化作纯青。
他的意思是让冷无锋别为了打开封印，使用九尺锋。因为他现在打算使用，一旦两人都陷入伤残，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知道了，话说那些孩子们不管了吗？”冷无锋再次轰出巨力，毁灭剑意加持在拳锋之上，瞬间将封印打开一个人头大小的窟窿。
里面发出鬼啸般的风声，如怨如诉，还伴随着海量的地煞黑烟疯狂地往外喷涌。
“来不及了，涣游门的种子已经种下，迟早的事而已。”
这时，两人都看见千重的上空陡然出现无数紫红色裂纹，就像人被打伤的皮肉，密布着血网。
越见青收回眼神道：“我要出手了，你且准备。”
冷无锋点点头退开。
只见天地霎时间闪过一道瑰丽的青芒，所有的活动都静止在这一刻。
半空中飞舞的灰尘沙石，天空中紫红的裂痕，越见青眉心滴下猩红的血色，湛青色的双目满是悲戚。
冷无锋知道，这是万剑宗山门被破的时候，越见青顿悟放出的最后绝招——剑斩青天。
慨命运之不公，悲宿命之无改，那么他就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切。
此剑斩出之际，陨落万万人。
然而越见青因此也被偷袭坠落剑池，顺便拉上冷无锋垫背。
不过，直到最后，万剑宗的结局也未能改变，甚至，连同他们自己的命运都时刻游走在死亡和疯狂的边缘，永远处在惊涛骇浪之中。
渴望改变命运，却无时无刻不被命运玩弄。
这一剑斩落，地底的封印瞬间崩裂，彻底被毁掉。
“好胆！！！”遥远的天边传来震怒的咆哮，出关的地仙们发觉了地火魔门封印的打开。
然而已经晚了。
冲天而起的黑色庞大烟柱如同被封印千载的魔鬼发出呜呜的啸声，天崩地裂，周围的泥土飞速隆起，无数裂痕向着四面八方蔓延，鸟兽奔走，生灵震恐。
空中响起银龙悠长的低吟，只见一道诡异的光华闪过，两人同时不见了踪迹。
而紧跟着原地就出现了四位地仙，面面相觑。
“居然跑得这么快……而且根本算不到。”
金目老道皱眉掐指。
“算了，来不及抓他们了，千重和那古界的通道已经被打开，我们得加快制止……”
头插青枝簪子的老道才说了一半，布衣老道突然接口，“晚了，大家还是尽快想想从此界脱离的办法，我刚刚才收到鸿饶的讯息，说是海边的地渊都炸瘫了，整个鸿饶都被地渊割裂成了两半，他们还得到消息说北路和罗浮的地渊也被人刻意打开，全都爆发了。”
“……”几人沉默片刻。
长髯道人率先打破了气氛，“如此，那此间界便不能待了，不如联系武川仙君，看看仙界现在是否能飞升？”
“飞升？”金目老道嗤笑一声，“当年仙界的惨状你又不是没看见，没有几万年能缓过来吗？去了也是当苦力……大家自求多福吧，我先去也。”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而其他道人也都纷纷叹气，很快离开了此地，唯独青枝道人默默地望着冲出大地喷涌向天际的无尽烟柱。
除了东躲西藏，其实路还有一条。
不多时，他拿定了注意，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烟柱之中，直直往下冲去。
天上的防御最为坚固，既然古界从地底开始腐蚀，那说明地底一定有能回过去的缝隙。
投靠另一个曾经打残了仙界的强大世界，也不失为好的归宿。
希望它的胸怀足够广博。
……
山海。
无数的浊气在上涌，而又有清气不断地钻入地底。
大地上不断冲出裂孔，常有不走运的生灵被顺带冲上高空，又被疾速吸下摔成血泥。
年岁大些的生灵都知道，这是整个世界在兴奋，每当它即将吞噬掉某个世界之际，它都会如此兴奋上很多年。
虽然会让存活变得极为艰难，但是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会有大量的灵气反哺回来，整个山海界又会蓬勃生发上几百年，直到下一个轮回。
偶尔有极其庞大的气柱冲出，每次都会坠落不少来自别的世界的建筑或者其他东西。
这次，一个覆盖方圆千里的气柱勃然冲气，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狠狠喷出掉落。
青枝道人缓缓放开护身法宝的防护，只见两只雪白的小狐狸正好奇地看着他，一只长着三条尾巴，眼神天真可爱，另一只长着足足九条尾巴，神色漠然。
……
……
……
冷无锋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脑子被什么搅了几百次。
难以言喻的痛和眩晕，多少年没有出现的恶心感觉，几乎掀翻了胃。
紧接着就是刮骨挠肠的痛楚，就像全身上下的经脉都被扒出来用铁水反复冲刷。
丹田里空空如也，元婴也好灵气也罢，魔煞寒煞也都统统不见了踪迹，唯独只剩下黑色的雷霆密密麻麻地混合在血肉中，不断地修复他的躯体。
冷无锋很想动弹一下，奈何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感觉就像一摊烂泥只能黏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蠕动……
事实上，一片废弃的残墟之中。
一摊血泥正在缓缓蠕动，旁边地面上插着一把暗青色银鳞护腕的长剑。
有金色的纹路从剑身徐徐剥落，飘散化作金粉逐渐消失在空中。
过了不知多久，血泥终于聚集融合出血管脉络，一点点凝聚出器官的雏形，从五腑六脏到血肉皮肤，再到牙齿毛发。
当一个青年被完整地重生出来后，他却目光呆滞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有的记忆和修为都被搅得粉碎，什么都没剩下。
许久，他缓缓伸手就那么撕开血肉从里面扯出一条银色的小龙。
那条龙也瘫软着，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青年盯着龙许久，突然张嘴将之吃进肚子，嚼也不嚼，就那么吞咽了。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遵循本能的直觉，他拔出旁边的暗青色长剑，拖着剑漫步在虚空中，无边无际的废墟在飘动，偶尔碰到他随即就被撞开了。
走了不知多久，他突然看见一座凉亭，上面有个稚嫩的道童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面前的玉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局。
他走到凉亭之中，默默地盯着上面寥落的几颗棋子。
那道童好似感觉到什么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随即欢喜地开口道：“师父，您回来了？太上诀修炼成功了吗？您的猜想是对的吗？”
“……”
然而青年只是呆滞地盯着棋盘，一动不动。
道童愣了会，突然抬起手试图去触碰青年，但他的手从青年身上直接穿了过去。
就两道幻影相遇，试图打个招呼 却又穿身而过。
“这……这是何故？太虚避妄，按理说不可能出现幻象……”
道童慌张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对着青年大喊，“师父，师父！你醒醒啊！好像出问题啦！”
可青年毫无反应，任由道童做出各种举动，也如同一个活死人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道童急得想哭。
但他随即想起什么，又对青年喊道：“师父，你千万千万别走开，我去找洞虚来救你了！你千万别离开啊！”
说完，他转身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青年一个人默默站着。
也不知时间如何流逝，光阴如何奔走，石亭越来越虚幻越来越稀薄，可是道童始终没有回来。
直到石亭若有若无地闪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那道童的身影才出现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他将手里一颗金色的光点奋力扔了过来。
他扔出去的瞬间，其身影连带着石亭一同消失在原地，只剩下青年漂浮在半空中。
那金色的光芒穿过无数层真实与虚幻，跳跃千百个轮回与空间，终于抵达了青年存在的某个真实中，没入他的身躯。
冷无锋瞬间就苏醒了。
不知苏醒这个词是否可以形容他的现状。
他在一瞬间好像明悟了很多事情，又在刹那间失去了它们。
他只记得自己是冷无锋，有个不靠谱的师兄叫越见青，明明说好了只是去个地方，结果差点把自己给玩死。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呃……记不起来了，总之好像有什么……救了自己，然后现在才勉强恢复记忆。
“啊！！！”
冷无锋突然惊叫起来，然后呕地开始暴吐。
一条银色的小龙终于被他吐了出来，他一脸嫌弃地正要凝聚一颗水球将它洗洗。
这才发现不光自己浑身上下光溜溜的，而且体内空空如也，简直就是完全没有修炼过的凡人！而空气中也丝毫没有灵气，比饿了三天的狗舔干净的地板还特么干净！
而且储物戒也没了，储物法纹也没了，所有的东西全都没了，包括自己的剑，所有的东西全都在储物法纹里啊！！！
冷无锋抓住脑袋的头发，就像一个疯子原地狂跳，然后突然弯下腰伸手去抓地上湿漉漉的银龙狂甩。
“你给我起来啊！你快他娘的醒醒，我的剑……”
说到一半，他突然看向手里的扬眉剑，随即震惊道：“扬眉剑！扬眉剑还在，那，那你的剑身和龙躯分开了吗？死了吗？越见青？越见青？！！”
冷无锋气得要把龙和剑都扔出去，但半天都没舍得。
就算人死了还得留个念想呢，更何况这两样都是无价之宝。
这时，空气中传来两声虚弱的轻咳，是越见青的声音。
“我在这边呢……龙躯被挤出来了……不过扬眉剑还有空间装了些东西……”
声音从剑中响起，冷无锋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又出不来了？是不是剑没法认主？”
“……”
“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把龙躯放到剑上，你再给我甩丢了，后面就别想用剑。”越见青恼怒之余，口吻也带上了威胁之意。
“哼！”冷无锋假模假样地吭哧一声，龙躯刚碰到剑身就瞬间消失。
他顺便说道：“我发现自己没有灵力也没有魔煞了，就跟从来没有修炼过一样，修为全都没了。但我看你好像还能用？”
“是剑里面残留的灵气罢了……用不了几次……外面是哪儿啊？”越见青虚弱地问道。
“是哪儿？！”冷无锋气笑了，“不是你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躲开那些地仙，现在你问我是哪儿？”
“哦……对，差点忘了……这里应该是紫薇太虚，是仙界和其他下界的必经之地，原本这里比仙界其他地域都还要繁盛兴荣，但现在应该只是一片废墟。不过，据我所知，前段时间仙界下来一批人，说是要广纳百修荣登为仙，还建立了一个什么仙府……你要不顺着一个方向再走走看，应该能碰见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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