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戏弄
“我在看见你之前本也以为他们是说笑的……”
老蛇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当初那人说要从其他世界接引一个修士过来，这样山海就有神途可循。我问他且不谈如何打开界缝，即使是引过来，又怎么让他能有成就神王的能力？就算他先天不被天帝压毁神途，可后天成就神王他也比不过哪怕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海众灵。”
“结果他们就想了一个主意，用神王的血肉和魂魄铸就这域外修士的身躯和灵魂，如此一来，他一诞生就是天生的幼年神王，连天帝也别想分辨出来！”
说着，老蛇满是皱纹的脸上激动得甚至被撑平了些许，无鳞的蛇尾拍打在水面，溅起一潭水花。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冷无锋，露出兴奋狂热之色。
“成就神王需以天地意志淬炼三魂七魄，山海之灵若得天地认可，只需有信民，经历足够岁月便可，而你，每淬炼一魂都需要一尊神王来祭！杀够十个神王，你也不过是完成了第一步！但此时，山海之内，除了天帝你必定再无敌手！”
“第二步便是……夺帝躯！”
老蛇压低了嗓子，生怕声音大些就会被天帝发现似的。
“没有什么能比帝躯更能容纳你的魂魄了！当年的疯子们绝不容许你和天帝共存，若你不弑帝，过于膨胀强大的魂魄便会被这山海意志碾压成肥料，到时候你不能逃离且会日益虚弱，直到被天帝杀死。那些疯子还借此从天外寻来了不少宝材假意输给天帝让他躯壳远远强于魂魄，这正是为你量身打造！”
“而第三步，他们为你铺下的路远远不止一个山海，他们是那个时候最智慧最有野心也是最强大的修士！他们要你带领人族降临其他世界将之化为附属，从而获得海量信民，你才能成为真正的万神之王，掌控万界！”
轩辕族老高甩长尾，唾沫乱飞，嘴角流涎，如同思绪混乱的老疯子！
冷无锋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有莘唤雨，有点怀疑她找错了人。
有莘唤雨简直三观崩裂，在她心底，轩辕族老虽然对待人族苛刻但也是曾经能号令一国的存在，自是威严、古老、不容亵渎的！
谁知道这会怎么跟一痴呆似的，满嘴不可思议的胡话！
什么杀神王，还杀十个！还要弑帝！疯了，疯了！
这下出去，那些轩辕们要是发现他们族老变成了老疯子，怎么能让她和族人们活着离开？！
“你说的这些，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证明这些都是真的呢？你身为山海之灵，又为什么要帮人族崛起？”冷无锋皱眉反问道。
“什么山海之灵！哈哈哈！”老蛇人面上笑得像个老顽童，露出一口光秃秃的牙床。
“老子当年乃是轩辕大帝后裔！是最正统、血统最纯粹的人族！”
冷无锋仿佛听见身旁有莘唤雨面部无法控制的龟裂声。
“此界原本不叫山海！而是唤作鸿蒙！而山海并非一界之称谓，而是祖界界源！它无形无质，混沌如海，降临到哪方世界，便吞噬这世界的本源化为己用！”
“它混沌之中诞生的灵便是神，在鸿蒙被山海日益侵吞后，也被它的灵占领，还会同化本土的强大生灵，将我变成这副不人不妖的模样！待到它吞噬完这界源，便会再次化为混沌寻找下一个世界，而你的世界与山海早已有了裂隙，还被那些疯子们加固过，山海迟早会去你那边的！”
老蛇身躯缓缓前游，面孔几乎要贴上冷无锋的眼睛。
“而且，会带着万神一起去！”
说完，他又缓缓游了回去，继续半死不活地趴在水潭边，闷声闷气地又道了一句：“这就是山海的本质。”
这边冷无锋还在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有莘唤雨却忍不住质问。
“既然前辈您是人族所化，为什么还待我等如此苛刻！我族中老人几乎都因为您不得过百的要求自缢而亡！”
轩辕族老哼了一声，“老了就没用了，活着也只是徒增天帝注意，若是你们早来万年，就是万人我也瞒得住。”
有莘唤雨顿时有些悲从中来，又得知如此隐秘，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叹命运不公，为何山海偏偏选择此界。
冷无锋则想通了一路以来很多事情，最初遇见的岩石大蛇态度急转，天吴的邀请，九尾的恭敬，禺强的“款待”，只因他们都以为他是“自己人”罢了。
倘若他以真正修士的身份出现，恐怕就会被当场杀掉或是变成奴仆。
但自己目前不过方才成丹，怎么可能对抗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神王呢？
即使是化神修士也不见得是天吴的对手，他们并非同一修炼体系，而天吴发威时给予人的压力即使是飞升修士也不过如此吧……
冷无锋又想起在汤谷时，那铺天盖地的海水如同末日洪灾，哪怕是身高两三丈的巨人也渺小如蚁。
他回过神来，见轩辕族老一直神情诡异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族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回去？”
“轩辕族老莫非还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哼，如果你已经待在山海超过三日，说明你就回不去了，除非你能洗炼第一个魂魄。也就是说，要杀一个神王，你才能回去。”
老蛇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仿佛幸灾乐祸。
对他来说，不光目睹了鸿蒙遭此灾变，自己还因此变成了这般怪物，而在其他世界幸运地活着的修士无疑是令他嫉妒的。
冷无锋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并未失态。
事实上，罗浮现在也并无多少能让他留恋之处，但若说有不甘，那是必然的。
“若是我成功洗炼了一个魂魄，实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能杀神王昂～大抵能站在你们那个世界的顶端吧。”
“你又不曾去过我们那边，又怎知是顶端？”
老蛇嗤笑一声，“山海之神在哪个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何况神中王者。”
少年陷入沉默，一边是对神王强者的无可奈何，一边又不甘心留于此地。
他没注意到的是，一只如同银色细线的小虫慢慢从他衣摆顺着裤腿爬下来，然后钻进地上的缝隙里，一路爬进老蛇的深潭。
冷无锋看着老头脸上嘲笑的神情，顿时明白这轩辕族老定然是老奸巨猾，明明有法子可以让自己有些机会，但就是憋着不说，估计是变成蛇躯后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
他干脆直接问道：“前辈可有法子教我洗炼魂魄？”
“有。”
果不其然，正如冷无锋预料的那样，这老蛇早就在悠长的岁月里料想到了一切，恐怕自己的到来他都能掰着指头……掰着脑瓜子数出来。
“但是我凭什么教你？”
老蛇接着说道，“既然他们能选择你来山海，那你定是有不凡之处，不妨让老夫瞧瞧，你凭什么能做山海之主？至于怎么让我告诉你，这是你的事。”
看样子万年嫉妒能让人心变质，不过老东西们性格怪异在罗浮也是常事。
冷无锋脸侧魔纹涌动，压抑的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发。
这种事，看来还是要打一架，打不赢就跑，跑不赢就死，不过如此。
可惜某个糟老头儿连打都不想跟他打，只想刁难他。
“你最好住手。老夫没兴趣跟蛮子打架，快滚！不然我喊人啦！”
冷无锋气得魔纹直往眉心蹿，大半张脸都爬满了血线，有莘唤雨见势不妙急忙把他拽住塞到玲珑界内，慌慌张张离开了地陵。
她飞得极快，生怕慢上一步就被轩辕们拦住，到了野外也并未先放出冷无锋，而且去了一片搭着小屋子的树林。
“纵三纵四！快把大家都叫出来，我们要换地方了！”
她话音刚落，树屋上钻出来两个小青年，他们也不问缘由，只是立即吹响脖子上挂着的骨哨，很快大群少年少女们纷纷来到树下。
有莘唤雨将他们全都收到那红眼珠子里，又飞出树林，唤来一只硕大的鸾鸟，载着她高高飞起。
她方才匆匆扯下一把长草，在鸟背上编了个中空的小草球，正好将眼珠子裹在里面，然后把草绳两头打结拴在青鸾颈子上，自己捏诀进入了玲珑界。
一进去就看见红眼睛的少年一脸阴郁地盘膝坐在地上。
不远处坐着几百族人包括刚刚被她收进来那些少年们，他们正围着有莘卫和桓木问些什么，不时偷偷看一眼那赤眸少年。
一匹长爪子的青马偷偷摸摸贼兮兮地假装在地上啃贫瘠的草皮，背上趴着一只雪白的三尾小狐狸，虽然它俩都没有看少年，但是明显心思都落在他身上。
冷无锋只是看见有莘唤雨出现，抬了下头，这两只就吓得一哆嗦。
有莘唤雨张了张嘴，刚要脱口而出的你字换成了大人。
“大人……虽然我们没问出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现在我们正在离开轩辕国，一定会安全的。”
她注意到自己对少年说出大人二字时，她方才带进来的孩子们都露出奇异的神情。
“离开？”
少年红色的眼睛又阴郁了一分，“离开做什么？那个老东西既然知道，我定是要问清楚的，否则一直逃又能逃到什么时候？！”
他有些暴躁的话语响遍了这个不到五千平米的玲珑界，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一会，有莘唤雨才出声安抚道：“我把玲珑界绑在一只青鸾上，待会青鸾会去往它栖息的一处隐秘之所，我们可以在那边暂时待上几天，再想办法。”
冷无锋也无计可施，只能按照有莘唤雨说的先稍作休息。
他这会心情着实恶劣至极，谁也不想看见，单独拣了块地躺着。
桓木将玲珑界经营得极差，地上连杂草都没有多的，估计是都喂了老弱肚子。
少年躺在凹凸不平的砂石地上，本想一剑将地面削平，但是又想到自己的剑不在身上，只有一根扶桑枝，顿时又想到之前怀揣三剑的日子，想到了某个毒舌的剑灵，心中不由得酸楚几分。
而此地环境如此恶劣，之前他进来时，那些人都还在感谢桓木保护了玲珑界，可见人族境地何等不堪！一时间，他也生出几分许久未有的同情来。
正胡思乱想着，背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
突然，身上被裹上一层厚毯，冷无锋回过头望着她，老妇满是岁月雕琢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神情。
厚厚的草毯想是方才编织不久，透着草叶的淡香，玲珑界内物资极其匮乏，应当是方才进来的少男少女们带来的干草。
老人在他身旁坐下，她早已看透少年心中的痛苦与彷徨，只是如同安抚婴孩一半，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那是怎样一种慈祥，是饱经折磨的人生终究原谅了苦难，是沧桑的母亲抚慰流浪的游子，还是看透了未来只留恋于眼前？
冷无锋突然想起被他留在宗内的冷娘，不知道昊阳子有没有依照约定将她接去，又会在自己“身陨”后如何待她？
若是自己还能赶回去，是否还能见得她一面？
不知不觉，少年已是泪流满面。
想家，想母亲，想宗门，好想……回去！
他自魔谷之后，第一次有了执念，除了复仇之外的执念。
他想成就神王，真的想。
为了自己，也为这里的人们。
这一觉冷无锋睡得极其踏实，仿佛自己身后不是几百个孱弱的人们，而是一个种族的根骨脊梁。
当他醒来时，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连青马王也不见了踪影。
他钻出玲珑界，只见此地是一处幽谷，小溪流水，藤蔓环绕，有莘唤雨正半束着头发，盘坐在一旁编织着什么。
见他出现，她便放下东西递过来一叶卷起的清泉和果实。
冷无锋接过东西，闷闷地问道：“那些……族人呢？”
有莘唤雨温和地笑着说：“他们去周围搜寻做房屋的树木还有果实，顺便猎几头野兽。还有在周围布防，查看地形去了。这些事情，他们做的比我还要细致还要好。”
“但是他们很弱。”冷无锋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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