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北陆一气宗
冷无锋老老实实行了大礼，等着师祖发话。
“无锋啊，来坐。”
昊阳子已换了一身掌门华服，玄袍云袖，尊贵大气，配上他年轻的面容，自是英俊潇洒且威仪自现。
冷无锋上前坐在昊阳子一旁，回头瞅了瞅仍旧站着的云清鹤。
“别看你师父了，今日之事，乃是以你为主。”昊阳子笑道。
“我？”冷无锋一脸茫然，“明日便是掌门即位之仪，理应以师祖为主才是。”
昊阳子笑而不答，云清鹤叹了一口气。
“原本我是不答应你去的，奈何师祖高见，你的确并非池中之物，早点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云清鹤递给冷无锋一块玉简，接着对昊阳子躬身道：“宗主即位乃是要务，弟子鹤山实在繁忙，抽不开身，剩下的事，还请师父多为操劳。”
“去罢。”昊阳子摆摆手。
冷无锋捏着玉简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清鹤就消失在房内，一时间他总觉得好像师父并不情愿些什么似的。
“去哪里？”冷无锋下意识问了一句，将玉简贴在眉心。
“北陆。”昊阳子斟了一杯茶。
“一气宗？”冷无锋放下玉简，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昊阳子啜了一口香气馥郁的灵茶，“我认为你很合适，毕竟又不起眼又足够老练且实力雄厚，让梵宫跟你一路，你俩带队足够应付所有的事了。”
冷无锋心底咯噔一声，不过很快平复下来。
“我知道你和梵宫是一类人，不过，梵宫是乾元宗知根知底的弟子，我信得过。而你，一个小小的比试都死那么多人，若不是你过了天机测，我也不会留下你。”
昊阳子放下茶杯接着道：“看在你帮了鹤山子一把的份上，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真正把乾元宗当成你的宗门，我可以过往不究。”
冷无锋一阵沉默，他知道自己身份在真正的老怪面前瞒不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且他嘴里的天机测，自己完全没有半分感应，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果然大宗门皆不可小觑。
冷无锋一直揣在胸口的千里瞬息符微微发热，随时可以被引动，这好东西还是在地渊摸尸捡到的呢。
至于昊阳子嘴里说的那些，他一分一厘都不信，感受不到诚意不说，修真界的险恶他早千年前都知晓了！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信。”昊阳子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所以本座先给你一些诚意。”
他摸出一块金赤玉佩推到冷无锋面前。
“一者，你已点了宗门命灯，被我乾元宗气运认可，甚至牵连到我的气运，这是我的诚意之一。”
“再者，你作为我殿下亲传弟子，此物拟比本座全力一击，可保命可灭敌，此物作为我的诚意之二。”
“最后，我虽然不知你是何等来历，不过亦知你乃正统弟子，融魂于身也并非抢夺生魂之躯，以至于灵根受损，肉灵衰退，从而影响到你的肉身。”
“你日后很可能肉身有缺，我可以在你元婴之际，给你一具身魂完美契合的肉身，弥补你的大道之缺！”
冷无锋微微动容，他是剑修，并不多知晓灵魂之事，如若真的有此缺憾，那日后必定会出大问题！
“肉身有缺？是什么缺憾？”冷无锋拱手讨教。
“你多久没长个子了？”昊阳子反问道，“虽然你身魂不合似是被什么丹药弥补过，但是毕竟瞒不过天道。”
冷无锋脸色一变，他这副十岁小个子的模样就快被六七岁的南焱他们追上了，尤其是自从修炼以后，四小只个子噌噌冒，就他原地踏步。
“昊阳师祖，宗门如此待我，我自是感激不尽，我需要为宗门做些什么？”冷无锋再问道。
昊阳子微笑道：“第一，去一趟北陆，该做什么你肯定很清楚；第二，跟你一路的弟子不能死；第三，立下道誓，绝对不会伤害乾元宗！”
冷无锋沉吟片刻，双目直视昊阳子道：“我去北陆，但是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梵宫也是！”
“弟子死不死我不能保证，但是肯定不是我杀的，如若在我附近遇险我必定回去救他们！”
“道誓可以立，但要改成我会在关键时刻保护乾元宗！”
“最后，我所有的誓言只在您在的时候有效。此乃我诚意之一。”
“我的养母冷莲仍住在牛头岭，我希望您可以派人把她接来，让她住在鹤山院，此乃我诚意之二。”
“道誓，乃我诚意之三！”
昊阳子大笑出声，一股化神威压瞬息笼罩了冷无锋。
“你跟我提条件，不怕我杀了你？”
冷无锋面色平静：“我知道您想要什么。”
昊阳子笑容缓缓收敛，许久后吐出一字：“可。”
…………
冷无锋从混元阁出来的时候，腰上多了一块金赤玉佩，这东西有时候晾出来比用了作用大的多。
昊阳子所求为何，他冷无锋很清楚，不过是气运二字。
他自千年前重生而来，身负绝世神剑，绝对气运不凡，昊阳子收下他必定是看中了他的气运，想要借运改命。
看来昊阳子有成仙野望……
诸事一揭破，冷无锋顿时就没了苟在乾元宗的兴趣，打算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他回到自己房内，突然一只赤色小凤冲他发出一声尖锐鸣叫，然后腾地化作一团烈火向他扑过来！
冷无锋弹指一道月煞剑气，瞬间将它熄灭，留下一张被烧糊的纸条飘落。
“啧，乾涚……哼！”冷无锋眼底掠过一抹寒芒，都说世人皆苟且却有蠢货赶着送死，干脆明天就送他一程！
虽是筑基，万剑宗向来都是筑基欺负外宗金丹，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
是夜。
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影踏剑而飞。
衣衫猎猎道袍翻涌，很快他来到一处高耸入云的峰顶。
虽是山顶，此处却平坦无石无木，只有一道人影在静静等待。
冷无锋跳下剑来，湛水剑宛如一道流光落在他手心。
乾涚眼神发冷地道：“穿这么好来送死，看来你师父已经把棺材给你备好了。”
冷无锋面无表情地理了理墨底绣赤日的华色衣袍，自言自语道：“要快些才行，待会师父就得催我了。”
乾涚面目扭曲起来，一丛丛烈焰自身上浮现，他整个脸都开始拉长变尖如同鸟首。
“哟，烤小鸡。”
越见青同冷无锋并肩而立，手里捏着扬眉剑，调侃笑道。
金丹怎么杀？
这是万剑宗当年遇上的一个难题。
他们的弟子一般都“刚正不阿”，遇上敌人如果在筑基之下，都好解决。
但从筑基到金丹这一分水岭开始，便是天壤之别。
越境界杀敌是万剑宗精英弟子的常态，在筑基之下便养成这一“恶习”的弟子们，往往在筑基后折在金丹敌人的手中。
这令他们宗主头疼不已。
一对一的情况，哪怕是最顶尖的弟子遇上一般的金丹真人也只能暂时战成平手，更别提击杀了。
后来终于有个长老提出一个方法，既然一个不行，那就两个一起上！
如果一个剑修能暂时力敌金丹，那么两个剑修就能抓住这个暂时的机会一击必杀！
这位长老推衍出一门基础法诀，加入了万剑宗入门必修法诀，唤作肝胆相照。
一人在前方对抗的瞬间会将另一人的修为汇聚在身上，而他出招之后，所有的法力都会涌回另一人身上，此时他就要抓住时机出手用出致命一击！
此法虽然只能在二对一对抗中使出，但却极大得提高了万剑宗筑基弟子们的生还率，因为他们配合一击必中的几率出奇地高。
当年经历过这些的魔道修士，如果看见一个万剑宗弟子就会绕道走，如果看见两个就会立即调头，有多远跑多远。
当然，如果是元婴修为就另说，哪怕是金丹巅峰，都有被这些低一阶的剑疯子杀了的例子！
清风裹挟着飘渺的云气穿袖而过，一人一灵分别执剑立于乾涚身前身后。
“果然还是找了帮手吗？”乾涚狰狞的鸟脸上已经看不出人类的神情。
“皎若日兮…”
他的声音宛如凤鸟引吭，透着难以形容的决绝。
“升朝霞…”
一旦杀了冷无锋，昊阳子不会允许他活下去的，自己师门也不会因为他去对抗挟势上位的新掌门。
尽管师父让他忍耐克制，可他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兄弟，便情难自禁，悲痛欲绝。
不杀冷无锋，他道心有缺，大道无缘！杀了冷无锋，他也活不了多久……
但是那又如何！大不了就叛宗，哪怕苟且活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还会杀回来的！
烈色的火焰将山巅的雪蒸腾一空，一蓬赤雾袅袅升起。
雾气中掠过两道青电般的剑芒，一道瘦小的身影嗖地横飞出去，坠进云层，浓厚的云雾间破开一个大洞。
另一道灰影反向冲出山巅，他单手捂住断臂，胸腹间有血色溢出，一道青袍身影紧随其后。
“站住就给你全尸！”越见青“好心”提醒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乾涚又惊又怒。
一道溢彩流光从二人身后追上越见青。
他一把捏住飞来的湛水剑，“肝胆相照”带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法力注入扬眉剑。
“我是你祖宗。”
越见青笑得眉温眼润，左手湛水剑一记月煞四尺峰狠狠打在乾涚腰侧，将他整个人拍进一旁的无名山峰。
扬眉剑快得像光，紧随着乾涚撞进山崖，轰声巨响中，无数山石沙砾滚进尘埃。
无形无体的越见青将五指从乾涚的腹部拔出，他轻巧地捏着一颗金色圆润的丹丸微微叹息。
“许久不见，吾甚是想念。”
乾涚瞪大暴突的眼珠，在将他掩埋的山石缝隙中嗬嗬张口。
“你…你到底……元…元！”
“嘘。”
越见青修长的手指抵在嘴边。
“其实我离元婴还差一步，有了这颗珠子，就够了。”
就像冷无锋不可能相信昊阳子的善意一样。
他越见青，谁也不会相信。
————
金红色的朝霞自云海洒落诸峰，乾元宗山门前一座厚重的青铜大钟响彻千里。
每当宗内有大事发生之际，这口铜钟便会响起，呼唤千千万万的弟子门人前来朝拜。
冷无锋墨袍赤日华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他面色肃然地站在乾元殿下，鹤山子站右侧。
四只小的挽童子髻，分两两一列站在乾元殿门口。
殿下石阶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每十阶伏跪一白袍执礼弟子。
昊阳子身着广袖长袍，金线环龙白罗衣威风八面，玄色暗纹瑞兽披风涤荡云气，威仪满满，气派非凡。
他迈入殿内，主峰殿主尽数在列，五大太上长老端坐殿首。
“前宗主倾元子闭关修行不问俗务，现任昊阳子为我宗宗主，孰有异议？”
银发的年轻道人微笑开口道。
“并无。愿尊为宗主。”
数百道声音浩浩荡荡传开，从殿内到殿外，惊起千里外枝头飞鸟。
待回音静下后，一童子上前报曰：“丹霞殿殿主未允。”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丹霞殿殿主身上。
丹霞殿殿主是个面貌威武不凡的中年人，他虽修为浑厚却在众多眼神尤其是太上长老们的注视下有些心神不定。
明明和清风殿乾坤殿重水殿约好了一起对昊阳子施压，这几个老奸巨猾的王八蛋居然背信弃义！
他嘴角动了动，开口道：“我殿下弟子乾涚今日未到，命灯长老说他魂火已灭，还请……”
“魂火已灭！不一定是死了。”昊阳子目光如炬道，“叛宗，魂火也会熄。”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丹霞殿中年殿主满头冷汗，短短一息内近百道威压落在他身上，幸亏没有一道化神威压，否则他现在铁定跪在地上了！
“我待会便通知刑殿前去捉拿此僚！”
话一出口，众多视线纷纷移开，丹霞殿殿主身上一轻，心里却越发沉重起来。
这些威压几乎来自于每个殿，昊阳子还没上任就有如此支持，看来背后关系不浅，前日里对昊阳殿弟子们几乎放弃的假象怕是骗了不少人！
但是这些家伙肯定都在前夕得了消息，独独自己没有…是因为自己默许乾涚去找冷无锋吗？还真是……哼！
只怕日后宗内要分裂成两个派系了，卫砚掌权已久，他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到时候，自己该要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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