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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一天上“育红班”


  第九章,第一天上“育红班”

  新中国的建立,无异是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最大的进步,无论从人的思想,社会生产力等都极大地促进了人民生存环境的改善。

  苏家屯主街的西端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沟,沟底依土崖有几孔土窑,那些盖不起房子的穷人们便暂住在这样的土窑里繁延生息。

  沟上,紧依主街西有一块紧邻沟边的空地,不知道什么年代是谁在那块儿空地上盖了一座门朝南的“奶奶庙”。每当冬天,那庙门前总暖洋洋地挤着不少老年人在那里谈古论今。

  以前村里是没有学校的,到了我上学的年龄,社会突飞猛进地进步已经是村里不但有了小学,并且还有了“育红班”,小学生大都挤在苏家祠堂上课,我第一天上学就是在那座“奶奶庙”里上的“育红班”。

  那天,一个慈善的,母亲一样年龄的女老师站在庙门前,我看见她心里便留下了一生中深如刀刻的印象。她皮肤白嫩,决不是母亲那等人的皮肤,齐耳的短发,戴着一幅圆圆的眼镜,表情中高雅和书卷气甚浓,上身一件月白色的中式布衫,下身一件浅蓝色的西裤,脚上穿着一双枣红色中式布鞋,身体微胖但很匀称。她左手拿着一本精装的《***语录》,右手掂着一个熬中药的沙锅,看见她的那一刻,我立刻被她的气质击垮了。

  这就是老师?那一刹那,我先是被排斥一样往她的“势力”范围以外倾去,后来就绕着她的身子走进了庙门。

  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时时想:我这一辈子若能当个老师,就是成天掂着那个药沙锅也中。

  后来才知道,那第一个老师姓史,是一个被下放到村里的老红军家属。

  走进那黑洞洞的庙门,我发现那庙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了,有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脸面。

  小庙里沒有课桌,每个“红小兵”都搬着自家的小凳子随便捡个空地坐着,还有几个“红小兵”不知道从那里搬来当凳子用的一个个树根。小庙里的人坐的很不规则,就象羊圈里的群羊卧地一样。

  我看见靠前面的西北角有一个空间,就连忙走过去把我的树墩子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朝一边一看,左边坐着苏老二。

  这时,忽然听见一种有规律和节奏的声音,我回头看见那女老师在用自己手中的小竹棍儿敲门槛,随着声音,那女老师走了进来。

  小庙里也沒有讲台和讲桌,更沒有黑板,她就捡一个能插进脚的地方站下,然后面对“红小兵”们说:“你们听见沒有?刚才那敲门槛的声音就是我们今后的‘预备钟’,听见这种声音你们都要往这教室里来,听见了吗”?

  没有一个人敢答话。

  “大家都把自己的名字报一下”,见还是没有动静,她用手中的小竹棍儿指了指最后面那角落里的一个男生:“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毛子”,那角落里的男生答道。

  那女老师突然笑了,她又问:“为什么叫这名字呢”?

  “俺爹叫大毛子”。

  那女老师用手捂住嘴笑。

  “下一个,你叫啥?”那女老师又用手中的小竹棍儿指着二毛子旁边的一个男生问。

  “我叫二骡子”。

  那女老师又笑:“你叫什么”?

  “人家问俺哥叫大骡子,问我叫二骡子”,那男生对她说。

  那女老师一惊,又笑,然后她指着二骡子前头的那个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好长时间说不出来,那女老师催她快说,那女生轻轻的说:“我叫哭半天”?

  “什么?你叫什么?”那女老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女生说:“俺娘光打我,一打我我都哭,一哭都哭半天”。

  那女老师的眼瞪的大大的,刚要再问什么,突然从庙门外传来一阵女生的哭声,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外望去。

  莫非“哭一天”来了?

  只见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女生朝庙里走来,那女生也不知道是嫌小庙里面太黑还是怎么着,那女人的前脚一踏进庙门,那女生的哭声立刻又提高了许多,并且做着要挣脱那女人怀抱的动作。

  那女老师立刻迎上前,接过那女人手中的小竹凳子,又忙不迭地伸手接过那女人怀中的女生,很是友好的对那女人说:“头一天来学都这样,贞贞交给我你赶紧走吧,哭一会她都不哭了”。

  那女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庙。

  那女老师一只胳膊抱着那小女生,另一只手将小竹凳子放到苏老二身边的空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哄那个小女生:“贞贞好闺女啊,不哭啊,阿姨给你讲故事……”。

  无论那女老师说什么,那叫贞贞的小女生就是不止地哭,并且越哭越来劲儿。

  那女老师也有点不耐烦了,她无奈的将那贞贞摁在小竹凳子上,然后起身想继续问每一个“红小兵”的名字儿,但那贞贞的哭声和哭姿根本使她无法再问下去,她干脆就站在那里仰视着小庙里的墙壁。

  看着那贞贞哭的死去活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挪了挪身子下面的树疙瘩,尽量离她远了一点。

  苏老二斜着眼儿,看了几回那贞贞的哭相,见她沒有止哭的意思,他也扭头儿看看墙根儿,发现我已占据了那块阵地,他沒有了去路,就倾了一下身子朝那哭着的贞贞咬着牙对她说:“再哭!再哭!再哭一声儿我掐死你”!

  那贞贞的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记得那女老师什么话也沒说。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貌似“哭一天”的女生叫康素贞,是队长康大功的小闺女。再后来,康素贞便级级当着班里的班长。

  那时候的“育红班”是没有教材的。每天上课那女老师都是在墙上写上一个字,然后说明这个字的读音笔画之类,一个字大概从读音到默写需要两个星期,从“金、水、土、火、木”开始,到“上、下、左、右、前、后”,再到“***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等,整个“育红班”就学了这些字,别的什么也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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