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金铜烟雨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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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之后,位于云南大山深处的绿源小镇便开始转暖变绿了,天空变得高远辽阔,风也变得湿润了,绿色的山风习习吹来,蕴涵着远方的气息。宝珠立在窗口,感受到了春风,一些熟悉的味道浮了上来,有点想哭,钻回被窝里再睡会儿。她刚才似乎做了个好梦,于是,想做个梦的续集,想把以前悲伤的在梦中变得快乐起来,把该忘记的伤痛在梦中清洗干净,要么变成雨水,要么变成灰尘。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陌生,似乎名字不是原来那个,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那个叫宝珠的,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小女孩,她看到密密麻麻的名字混杂在一起,记忆中的和记忆之外的,亲近的或是遥远的,她们都存在着,这些名字在空中飘浮游荡,不知所属,飘啊飘啊,落在谁的身上,就成了谁的名字,于是,童年的宝珠和成年后的宝珠分离开来,成为了两个无关的个体。

  伟业。这个名字随着这些名字飘落了下来,像是天空下了一场缤纷的大雪,每一个名字就是巨大的雪片。她不记得是否曾经爱过他,记忆,总是容易在最关键的地方变得模糊,比如说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想不起他的相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熟悉他就像熟悉她自己的手掌或是指纹,她记忆里永远清晰的是在成长的岁月里,他带给她童年太多的快乐,她曾经依恋过他,想念过他,也梦见过他,却从来没想到过他会离开,因为他始终会等她,对她不厌不弃,她对他放心,但那算是爱情吗。她的青春是一把飞扬跋扈的碎纸钱,是匆忙的,零乱的,没有方向和目标的,当她知道爱情的时候,她的爱情已经永远的结束了,这把青春的碎纸钱就永远地花光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的脑海里始终想起昨天的情景,那一幕一幕的场景如雪花般的碎片,带着冰一般结实的温度落在她的心上,炽热的阳光,断裂的钢筋和水泥块,成砣成块的红砖,破裂生锈的铁管,这是一间废弃的旧厂房,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当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青年人告诉宝珠,说伟业在这里的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开玩笑,或许是一场预谋。但那个青年的脸上是中肯的,善意的,丝毫没有恶作剧的意思,况且,他们通过伟业认识也没多长时间。

  于是,宝珠便来了,她对着废墟呼唤他的名字,小心地绕过那些翘起的钢筋和砖块,在屋子的角落已经长起了蓬勃的野草和大块的青苔,然后,她看见了伟业,他仰脸躺在坚硬的断裂的水泥和碎砖上面,在他的旁边是一些洒落的白色药片,没有药瓶,只有药。她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反应,她捡起那些药片握在手心里,对着这些白药片呆望了好一会儿,从颜色和场面上,令她想起了一幅不知在哪看到的场面。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了上来,是被那些白色药片淹没或者吞噬的感觉,眼前自己的身体从脚下的药片开始,白色往上弥漫着,令她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辩别的能力。血液变成白色的,神经、神经元、末梢、细胞微观世界里的记忆,爱情、原始的**,绿源江,凤凰树等等,都被覆盖上雪白的颜色,她和他成了瓦砾中的雪人。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她问。不敢确定地用手指去触他的手指,明明知道已经发现了他天大的秘密,但不愿意承认,希望这只是幻觉或是他的小把戏,只是装出来吓吓她,一些小伎量而已。他从小就喜欢扮相吓她,逗她开心,他的鬼把戏早就吓不到她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化了妆,这让她看起来似乎不太真实,他看着她掉漆的红指甲,眼角的细纹,以及眼中的焦虑和渐渐渗出的泪水。她身上穿着花色T恤,基本图案元素就是大大小小的“泪珠子”,这种水滴的形状也是孔雀毛端部的那个眼睛的形状,她的身上就有一千只眼睛一千滴泪水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看着他的无助,也看着俩人同时的存在的恐慌。

  你怎么来了,我没事,这些混蛋,他们干吗告诉你我在这里,不过是睡了一会儿而已。他解释着,用手捂住头,侧过身子,把背对着他今生最爱的女人。

  为什么,我们偏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糟,我们本来可以不这样生活的,伟业,如果生活回不去了的时候,至少我们还可以回头,你说是吧。

  你从来没爱过我是吗?他问。

  没有啊。所有零乱的思绪涌了上来,令她答非所问。

  还记得吗,我们玩过那么多的游戏,但我从未对你说过,我像疯子一样爱你?他说,那是他埋藏在心里十年的话,他一直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说了,没想到说出来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轻松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爱了,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不相信爱情,很孤寂,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宝珠回答。

  你愿意为我再爱一次吗,就算给我一次机会。他握着她的手心,她的手生得很小,几乎是柔弱无骨。

  你真的爱我?

  他坚决地点头。

  但是,你这样的情况,让我怎么相信你,除非你真的振作起来,我是一个带着伤痛的女人,不会再愚蠢地为了爱情用自己的一生去押注,我已经输过一次,今生输不起了。她抽出他握着的手,把目光投向远方,接着说:其实,女人的最大心愿不是金钱名利,而是能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破茧的蝴蝶、扑火的飞蛾,只有经历过至痛的燃烧才美丽,才有力量接纳满满的幸福。任何单薄的事物,身体、经历、感情,未丰满之前必然有一段漫长的干枯与阴冷期。

  爱,长至一生,短至一天一刻或是一刹那,    原本该是情深并重,走着走着,却是满面风霜。有回忆就有沦陷,有盼望就有挣扎,有不舍就有遗憾,有笑容就有伤口。但,那又如何。时间让我们来到这里,相聚、相伴,再离开。那时的离开,一定是牵着手互看彼此,就这样吧,来世还能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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