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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此为防盗章  “素封”乃无官爵封邑,  而富贵可比显贵者之人,  直此可知,罗翰在商界地位之高,少有可匹敌者。

        李家本是瞧不起苏家的,  但因为现今李家吃穿用度大多由罗翰支撑,所以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表少爷,  面上依旧是客客气气的。

        苏霁华披着贺景瑞的大氅,并未去春晖园,  而是回了春悦园,  换过一身袄裙之后才又重新出门。

        走至外院屏门处,苏霁华眼见那头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  为之人身穿藏青袄袍,头戴如意莲花冠,玉面凤眼,姿态风流。

        “表哥!”苏霁华惊喜高唤,  提裙疾奔而去。

        罗翰手持玉扇,抬手挡住苏霁华的冲势,  朝着她挑眉道:“表妹,  男女授受不亲。”

        若说那李家二爷李温睿是个下流坯子,这苏家公子就是个风流浪子。下流与风流虽只一字之差,  但其意却相差千万里。

        苏霁华拢住那柄玉扇,眸色怔怔的看向面前的罗翰,  突兀便落下泪来,  珍珠圆玉似得滚过香腮,  吓得原本还在与苏霁华玩笑的罗翰登时就变了脸。

        “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辱你?”见苏霁华只着袄裙,浑身单薄,罗翰心疼的赶紧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在身上,然后搂着人往春悦园内去。

        春悦园地处偏僻,院内景色萧冷,罗翰穿过甬道一路往正屋去,面色愈难看。

        “我每年给李家这么多些银子,他们就给你住这种地方?还有这些东西,都是什么玩意!劣质不堪,给苏家下人用都嫌磕碜!”

        罗翰一踏进屋,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不仅砸了一套茶碗,就连手里的玉扇都折碎了。

        苏霁华眼见罗翰这般,泪落得更急,就似要将上辈子的委屈都泄出来一般。

        上辈子的苏霁华是最不愿让苏家人知晓自己的处境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虽清苦,但为了相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现今,她愈觉得不值,为何不早些让表哥过来,与她商讨计策,这样她也能少吃些苦,早日摆脱李家。

        只是正所谓民不与官斗,表哥虽有素封之名,却哪里比得上李家的官宦底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家虽落败,但老祖宗的功勋犹在,又有贺家撑腰,苏家一介小小商户哪里能惹得起。

        “表哥……”苏霁华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罗翰赶紧接过梓枬手中的绣帕替苏霁华拭泪。

        “表妹莫哭,表哥这就带你走。这李家欺人太甚,你与他们活活守了这么久的寡,他们竟这样对你!”

        罗翰话说的激愤,但给苏霁华拭泪的动作却尤其轻柔。

        苏霁华摇头,派梓枬去外头守着,然后拉罗翰至小室。

        小室内置着李锦鸿的牌位,被苏霁华用白布遮着。她已许久未打理,那白布上遍布灰尘,桌上的香烛贡物也已腐烂褪色。

        罗翰瞧见那处,眸色有些怪异的看了苏霁华一眼。

        苏霁华似不觉,只拢袖端坐于石制小几后,替罗翰倒了一碗茶。

        罗翰撩袍落座,看到苏霁华微红的眼眶,当时就气得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他娇养捧出的一朵嫩花自个儿含着怕化了,捧着怕跌了,这李家竟敢如此待人!

        “表哥可还记得这茶?”苏霁华平缓了几分情绪,面上轻带笑。

        “松萝茶。前些日子我收到你的信说要茶,我就觉得不对劲,便特意过来瞧瞧你。”说到这里,罗翰皱眉,“以往你与我寄信,从未如此隐晦,今次以松萝邀我来,可是有事?”

        苏霁华自小与罗翰一道长大,两人之间有一个小秘密,那便是凡苏霁华闯了祸,皆会让梓枬替在外的罗翰送罐子松萝茶,这样罗翰即便是远在千里,也会急匆匆的赶回来在苏父苏母面前替苏霁华求情。

        “表哥,李锦鸿没死。”苏霁华语调平缓的说出这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罗翰大惊,手里刚刚添好的热茶便晃荡了出来,滴在石制小几上,晕出一层暗痕。“表妹,这可是欺君之罪,会杀头的!”

        “表哥,我何故骗你?”

        罗翰抿唇,小室内一瞬沉静下来。

        苏霁华仰头,微叹息。“表哥,我做了一个梦,那梦太伤,伤的我恍觉重活一世。”

        “表妹,你可不能做傻事!”罗翰迅抬手,使劲的攥住苏霁华的胳膊,紧张的连下颚都绷紧了。

        苏霁华轻笑,眉眼上挑透出几分厉意。“表哥,我没那么傻。”她的仇都没报,怎么舍得去死呢?就是死,她也要拉李家的人陪葬!

        “表哥,你帮我一个忙。”

        “表妹你说。”

        “帮我寻李锦鸿,寻到人之后……”苏霁华垂眸,抬手轻抚过面前浸着茶渍的石制小几,唇角轻勾,“告诉我。”

        罗翰缓慢松开自己攥着苏霁华胳膊的手,微侧头,面色不明。“表妹,你虽然不爱听,但表哥还是要说,那李锦鸿不是个良人,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就单畏罪潜逃一事,罗翰便瞧不起这李锦鸿。

        “表哥,不是我执迷不悟,是我悟的太彻。”苏霁华攥紧手掌,尖利的指尖刺入掌心,钝钝的疼。但这点疼,又哪里及得上她的心疼。

        罗翰皱眉上手,一点一点的掰开苏霁华攥紧的手掌,在看到她掌心中的深印甲痕时,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瞬时浮现出一抹心疼神色。“表妹,我不管你在李府内经历了何事,你只要知道,表哥一直站在你这边。”

        “那如果……我是要杀人呢?表哥也会帮我?”苏霁华歪头,笑意盈盈的看向面前的罗翰,眸色纯稚,仿似是在说今日天晴日好般的随意。

        “帮。”罗翰启唇,语气笃定的吐出一个字。

        苏霁华收回手,“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色艳若桃李。“表哥,我在与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什么都应我?”

        小时便是如此,只要是苏霁华要的,罗翰就都能给她弄来。

        瞧见苏霁华终于笑了,罗翰面色微松,敞身靠在石制小几上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摆出一副风流姿态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可不是你那堆牡丹花。”苏霁华拢袖,又替罗翰添了一碗茶,然后正色道:“表哥可知近日朝廷欲下的一项改制?事关两淮盐场之事。”

        苏家虽家大业大,商业遍布船舶丝绸等行,但立业之根本却与贩盐有关。

        “并未听说。”罗翰轻摇头。

        苏霁华轻抿一口香茶,声音清丽道:“往常咱们贩盐,要到北部边疆纳粮换取盐引,但这次改制却不然。户部尚书叶淇将纳粮开中改为纳银开中,其意便是咱们不必再去北部边疆纳粮换取盐引,而是只要到内地的盐运使司纳银便可以换取盐引。”

        “此事当真?”罗翰神色激动的坐正身体,朝着苏霁华的方向倾斜,“若是如此,那咱们不是反得地利之便,大获利好吗?”

        如若朝廷真将纳粮开中改为纳银开中,那他们就不必再受山高路远的跋涉之苦,可以就近于设有盐运使司的扬州,杭州,运城等地纳银换取盐引,行销牟利。

        “此事自然是真。”

        得到苏霁华的肯定,罗翰兴奋道:“新安之于扬州也不过数百里,那扬州的盐运司与我颇有些私交,待我此次去扬州,再好好与他聚上一聚。”

        皆说新安商人惯会行媚权贵,官商勾结捞得好处,苏霁华却不以为然,只是形势所逼罢了。

        *

        是夜,难得的好天,风消雪停,皎月当空。

        罗翰已出府,张罗人去替苏霁华暗寻李锦鸿的踪迹。春悦园内悄静无声,积雪尽扫,露出下头的斜纹方砖。

        梓枬提着食盒自甬道处急急迈步进房廊,还没掀开毡子就被等急了的苏霁华一把给拉了进去。

        “可备好了?”身穿锦裙华服的苏霁华略施粉黛,漆披散梳成女儿髻,肤白貌美,纤腰酥胸,尤其好看。

        “备好了。”梓枬将手里的食盒递给苏霁华,然后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是一道菜,以白玉盘装,外圈色白如雪,内圈鲜虾红艳,似明月中盛开的桃花。

        “大奶奶,这到底是何物?”

        “雪夜桃花。”苏霁华小心翼翼的将食盒盖上,提裙往屋外去,顺便叮嘱梓枬道:“替我好好看着,谁都不准靠近耳房东墙。”

        “是。”梓枬应声,站于房廊下看顾。

        苏霁华熟门熟路的走至耳房东院墙,然后提裙爬上假山石。

        院中清冷,并无人烟。她小心翼翼的踩着石块往下去,一身锦裙被石砌粉墙蹭的脏污不堪,却根本顾不得,只管小心提着手里的食盒,艰难落地。

        正屋内亮着暗光,隐有难忍的咳嗽声传来。

        苏霁华蹙眉,禁不住的嘀咕:好歹也是一个武将,怎么说病就病了……难不成就是因为那日里她拿了他的大氅?

        梓枬不是个笨的,她在苏霁华的点拨下看出那李温睿对苏霁华的龌龊心思,当即就将这人给划上了自个儿的黑名单。

        “送些去吧。”苏霁华不在意的往嘴里放了一颗山楂球。

        “那按大奶奶的意思,是要送些滋补用物,还是糕点小食?”

        苏霁华含着嘴里的山楂球用舌头轻舔,那山楂球顺进口中,滋味酸甜。她略思片刻,朝着梓枬招了招手,脸上笑意明显。“你附耳过来。”

        梓枬神色疑惑的凑上前,在听到苏霁华的话后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

        “大,大奶奶,这能行吗?”

        “这可是平常人家时常吃了,用来强身健体的滋补好物。”自然,她是不会吃的。“行了,快去吧。对了,让人去城北那处买,专挑裂开的买,这样的才最是新鲜好吃。”

        梓枬面色犹疑的应了一声,然后吩咐外头婆子去城北买那物。

        片刻后,婆子急匆匆回来,朝着苏霁华行礼道:“大奶奶,二爷收了那物,说滋味甚好,只是,只是有股咸臊味。”

        苏霁华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山楂,语气轻慢道:“用童子尿烧出来的蛋,自然滋味不用于寻常的蛋。”

        婆子面色大惊,怪不得她买时便闻着味道不寻常。

        梓枬微垂,小心翼翼的掩饰住脸上的笑。

        “行了,还杵着做什么。”苏霁华斜睨一眼那婆子,“再去城南的德耀堂买些消食丹替二爷送去。”

        “哎哎。”婆子急应,赶紧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梓枬帮苏霁华端了碗杏仁茶来,压着声音道:“大奶奶,这消食丹……”

        “德耀堂的大夫乃闽南人士,最惯用童子尿提炼粉末制成消食丹。”

        梓枬单手捂住嘴,再不敢言语,赶紧去隔壁茶室重又给苏霁华温了一碗杏仁茶。

        “大奶奶,今日天色不错,奴婢听说后花园子那处开了些梅花甚是好看,您要不要去瞧瞧?”

        苏霁华轻抿一口杏仁茶,微微点头。老是呆在这春悦园内憋闷的慌,正好出去消消食。

        因着天冷,后花园子处并无什么人烟,苏霁华坐于轩楹处的美人靠上,纵目皆山楼,结茅竹里,障景山屏,耸翠可餐。

        李府虽已有落败之相,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却不少,单是这座宅子便占了大半条街,后花园子里头更是拢了好几座青翠刹宇。环窗隐见,梵音到耳,伴着瑟瑟风声尤其沉静人心。

        “大奶奶,您瞧这梅花,开的多好。”美人靠外正盛着一棵梅花树,枝桠茂盛,素雅馨香,瑟瑟伸进轩楹内。树根处以冰裂石砖铺地,绕梅花磨斗,冰裂纷纭,煞是好看。

        苏霁华抬手拢向面前的梅花枝,指尖轻捏,掌心中便出现了一朵素梅。

        瞧着苏霁华的动作,梓枬暗咽了咽唾液,静站在那处未动。

        不远处轩楹漏砖墙侧,遥遥走来一行人,为的是一脸罩面具之人。身穿青白袄袍,腰系一织绣囊袋,外披狐裘大氅,看着一派器宇轩昂之相。

        “那是谁?”苏霁华皱眉。

        “应当是新进府的远房表少爷,听说小时摔破了脸,所以一直戴着一张面具,恐吓到了旁人。”

        “远房表少爷?”苏霁华的眉头皱的更紧。她是曾听李珠说过与她一道回府的有什么远房表少爷,但是这事在上辈子时可没生过,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远房表少爷?

        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猫腻?

        “唤什么名儿?”

        “听朱婆子说,名唤章宏景。”

        男人走近了,看到靠在美人靠上的苏霁华,脚步一顿,似乎是有些犹豫该不该从此过路。

        天色冷寒,苏霁华抱着怀里的手炉身披大氅坐在下风口,鼻息间冷梅暗香浮动。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簌簌白雪,那细雪沿轩楹而入,贴在苏霁华卷翘纤长的睫毛上,留下一层晶莹细雾。

        苏霁华是长得美的,盈盈而坐于那处,就似一副素梅树旁,轩楹坊下的美人图。

        落雪更甚,只片刻便如鹅毛般大。苏霁华抬眸,与男人对视。

        男人身体一僵,站在那处不敢动弹,一双眼透过面具直直的看向苏霁华,似有情,似有念。

        “嫂子。”李珠从□□墙处疾走来,笑盈盈的道:“我寻你好久了。”

        苏霁华转头看向李珠,并不言语,整个人浸在溯雪中,透出一股难掩的清冷感,但在她面露笑意后,那股清冷瞬时又消失不见,恢复如常。李珠晃了晃神,看着笑颜如花的苏霁华,拂去心中的那抹怪异感。

        “嫂子,今日二嫂自宫中带回了一盒子宫花,都是新巧花样,咱们都去她的院子里头挑挑吧。”

        苏霁华推开李珠欲挽上自己胳膊的手,眉眼轻垂道:“我一个寡妇,没有这些心思。相公还在春悦园里头等着我去陪他呢。”

        说完,苏霁华朝着李珠惨然一笑,起身离开。

        李珠站在原处未动,看着苏霁华纤瘦脆弱的身形消失在磨砖方门处,留下一道幽香倩影。

        “表少爷。”随在李珠身后的大丫鬟访柳朝一旁缓步而来的表少爷行礼问安。

        章宏景微微点头颔,掩在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中却泛起红丝泪痕。

        “表哥。”李珠抬眸看向面前的章宏景,抬手按住他的胳膊,“那就是大奶奶。”

        章宏景绷着身体,掩于两侧宽袖内的双拳紧握,露在面具外面的唇瓣紧抿,能看出其心绪异常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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