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渭北春雷 > 78回腊月底年头接年尾 除夕夜野火烧野人

78回腊月底年头接年尾 除夕夜野火烧野人


  如今农民经济宽,年关不再是难关。

  物品丰富少难事,眉开眼笑多喜欢。

  火树银花团圆夜,无家野人在荒滩。

  访遍蓬莱各洞府,不知那有降魔仙。

  灶房把身翻,电器霸厨间,今日农业户,柴多发熬煎。

  保鲜未过关,续命创尖端。外资实力大,独擎一块天。

  闲话丢到耳后边,书接上回说一番。上文说道:果品厂的工作在祥合和关连坐的领导之下,紧张有序地展开了,常大伯这个能人对此却是门外汉,在家里插不上手,又去小坟岗干自己能干的工作。

  小坟岗上的绿色世界早已荡然无存,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草,被无情的寒风吹得没有了一点生机。所有的荒草全干枯了,各种灌木上的叶子落完了,整个小坟岗上,只有个别孝子为先人栽的几棵小柏树还放出一点少得可怜的绿光。常大伯对人家栽的树总是网开一面,允许它们和自己将要栽的果树和平共处,一块生长,共同美化死者环境。

  最让常大伯头疼地还是那些越积越多的干柴。自从搬迁风吹开以后,群众就开始烧家里的旧木头,小坟岗上的干柴彻底没人要啦。这可是足智多谋的常大伯绞尽脑汁也无计可使,只能自己拉着车子回去捎一点。

  天气越来越冷,农村取暖的方式越来越多,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早就把原先的蜂窝煤炉子换成了钢炭炉子。有些领工资的退休干部则不冒煤气中毒之危险,他们采用的是安全可靠、干净卫生的空调取暖。

  只有少数上了岁数的老年农民,没有条件用空调、钢炭炉子,他们采用的还是原始取暖方式:土炕烧柴火,便宜又暖活,寒冬少危险,热炕多快乐。只可惜,这样的户数,已经为数不多,常大伯每天回来捎上一点就够他们烧几天啦。他自己的老屋失火以后,土炕烧不成啦,厨房里虽然有个能烧柴火的大锅也不常用,只是早晨烧点水,用不了多少柴火。看来,以前不可缺少的柴米油盐之首,‘柴’是彻底用不上了。

  常大伯还是坚持砍着挖着,毫不懈慢,每天吃过早饭就去,一直干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装车干柴往回拉。一路上只想着怎样把这些柴草用上。

  时光易逝,日月永恒,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事情一步一步地行。他这一天又来到小坟岗,放下车子就进窝棚去拿工具,忽然发现里边有人睡过。这就怪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谁会跑到这里睡觉?

  他坐在床沿上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说了声:“管他哩。”拿起家具走出窝棚,来到上次正干的地方又干开了。

  腊月的田地里无遮无拦,抬起头望不尽一马平原。只有这个乱坟岗如山似岭,长荆棘生荒草不种农田,常大伯一个人抡镢挥镰,挖灌木割乱草要栽果园。别说腊月天气寒,出力劳动胜包棉。

  他刚干了个把钟头就觉得身体发热,头上冒汗,便站直身子想脱衣裳,却发现有七八个头戴大檐帽,身穿统一服装的人向自己围来。

  常大伯当时大吃一惊,警察,警察为啥来找我哩?但他马上镇定下来,自己走得端,行得正,也没开车伤人命。怕他干啥,继续干活。

  警察越来越近,有人开始喊话:“喂,放下武器,乖乖和我们回去。”

  离得最近的人大声说:“怎么只有你一个,那个人哩,叫他赶快出来。你们是逃不掉的,回去老板不会亏待你们,还有奖励呢。”

  常大伯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擩着镢把抬起头说:“你们是干啥的?这里只有我一个活人,怎么会有哪一个,我老汉奉公守法,你们有啥事?”

  来人扇面形围到跟前,有人唏嘘着说:“咦,咋不是哩?咱们抓错啦!”

  有个领头的看着常大伯说:“喂,老头,我们不是警察,是不老公司的保安人员。有两个外地口音的年轻人你见过吗?他们是不老公司的员工,偷了公司机密文件跑出来啦。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们,抓住人了有赏。”

  常大伯说:“没见,没见,这里遍地都是死鬼,他们偷的文件再值钱也没人买。你们还是到人多的地方找吧,到这里把文件卖给鬼呀?”

  有个保安大声喊:“胡说,有人的地方他们就不敢去。现在地里没有包谷,只有这里能藏人,他们能到哪里去?是不是被你藏起来啦?”

  另一个保安凶巴巴地说:“老头,放明白些,人在那里赶紧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常大伯本来想给他们说说,他这棚里有人睡过,听了这个保安的话便改变口气说:“哦,我干我的活,你找你的人,没见就是没见,他们又不是革命党,我为啥要藏他哩?什么敬酒罚酒的,我倒要看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法治社会之中,你们这罚酒是怎么个叫人吃法。”

  有个老成点的瞪了那个保安一眼说:“咋和老年人说话哩?给你说了多少遍啦,还是不懂得文明礼貌,再改不了就要扣工资哩。”

  他自己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说:“大叔,这几个小伙不会说话,还望你老原谅,我们回去加强教育就是。你在这里干活,今天没见就不等于明天也没见。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不管几时发现了就打电话。”

  那人取出纸笔,写了个号码交给常大伯,然后对他们的人大声喝道:“都站着干啥,还不赶快找找。要是被他们逃脱,把机密泄露出去问题就大了。咱们这些保安人员都没好果子吃,扣了工资还得受处罚。”

  常大伯原地站着,看那些保安四下散开,在这片乱坟岗里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什么。那个领头的走到常大伯跟前,望着这片干枯了荒草滩说:“大叔,你们这片坟地可不小呀!就跟《沙家浜》里的芦苇荡一样,藏几个人不好找呀!麻烦你给咱留意一下,发现他们后多说好话,想办法把人稳住,再悄悄地给我们打电话,只要把人逮住,公司会重谢你的。”

  常大伯说:“打个电话,举手之劳,用不着重谢。他们既然是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为啥要逃跑哩?数九寒天地能到哪里去呀?可能回家了。”

  那人又说:“不会,不会,车站上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他们根本跑不回去。”常大伯说:“哦,你公司为了这两个人,摊的底可不小呀!可能是专家、教授、工程师之类的重要人物吧?”

  那人说:“那倒不是,也挺重要的。总之,你见了不要多问,只打电话就是,公司少不了你的奖金。”旁边有个保安说:“问也不顶啥,说话一句也听不懂。”常大伯又‘哦’了一声说:“怎么,难道是外国人?”

  那个保安又说:“不是外国,是外地山区里边人,说话跟外国人差不多。来时壮得跟牛一样,现在瘦得跟蚂蚱一样。他们要是跑出去就会泄露机密,公司将面临倒闭的危险。所以,老板下了死命令,非抓住不可。还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活的抓不住,死的也行。”

  常大伯吃惊地张大嘴说:“啊!人命关天,你们老板咋能随便置人于死地哩?这里可是新中国,法治社会,杀人害命是要犯死罪的。”

  那个保安说:“嗨,犯法,谁犯谁的法哩?中国的法律管不了外国人,死几个员工算啥哩?大不了说成工伤事故,赔几十万元就没事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难道人家死者家属不追不问,不上告吗?”

  那人又说:“死者家属只要得了钱就心满意足啦。他们何曾见过那么多钱呀!他家的人即便不死,吃苦受累地干一辈子也挣不了几十万元。许多人觉得死人赔钱是有利可图的事,是发家致富的终南捷径。反正人已经死了,再追也活不过来,只要有了钱,啥事都能办,谁还会没事寻事吗?”

  常大伯一动不动地傻站着,他的脑袋里憋得有点麻木,那些保安几时走了都不知道。他觉得保安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人活着就要生活,生活就要用钱,不管干啥的不都是为了钱吗。有了钱就能养家糊口,钱多了就能把日子过好。人死了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谁还会有意见哩?一般小民百姓绝对不会追来问去,上告打官司。法院是那么好进的吗,即便把官司打赢也是得不偿失,怎么会有几十万元实在?

  这种情况就跟征地的青苗赔偿金有些相似,青苗费比长成后的毛收入还多,而且再不用投资管理就能轻轻松松地把钱拿到手,谁又何乐而不为呢?农民种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钱吗,有不劳而获的事当然再好不过。一个人的命价几十万元,可以把儿女养大,而地赔了钱永远就没有啦。

  西方上来的乌云不声不响地遮住了太阳,天空顿时变得阴沉沉的。从天下到地上,整个空间全都灰茫茫、雾朦朦的。看不见远处的村庄,看不清附近的田野,更看不见眼前的荒草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常大伯被一股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人当时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站得时间太长,身体都有点发僵,马上抡起镢头大干起来。一会功夫,又觉得血液通畅,浑身发热,偷偷跑来的感冒病菌,又悄悄地溜走了。

  常大伯正干得起劲,忽听柳枝在自己身后说:“掌柜的,别干啦,眼看快过年了,家里要办的事还很多很多,快跟我往回走吧。”

  常大伯回过头说:“年有啥过的,还不是和平常一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吗。家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怎么都行,让我抓紧时间多干点活。”

  柳枝说:“这么多的荒草,指望你一个人抓得再紧能挖多少?过年你就歇几天吧。人家早就办开年货啦,咱还没动弹哩,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又到你写对联的时候啦。咱们的年货几时办呀?祥合忙着办厂哩,杏花怀身大肚地出不了门,家里的事就够我忙啦,年货指望谁办呀?”

  常大伯收起工具,抬头看了看说:“过了年就想栽树哩,到现在才弄了这么大一点,我心里也着急呀!你回去吧,让我再干一会。”

  柳枝催着说:“快走,快走,再干一会能挖多少?先回去办年货。说不定也会像《愚公移山》那样感动上帝,上帝派两个神仙下凡帮你弄。”

  常大伯走了两步又停下说:“那叫异想天开,不可能的事。年货有啥办的,我过两天再去,电摩一骑,一回就买回来啦。”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你想得太简单了。现在的人,生活水平提高啦,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不管弄啥都要上档次,和以前不一样了。”

  常大伯望着柳枝说:“哦,进步挺快的,新名词记得不少。能上到哪里去呀?各人过各人的年,谁想咋弄就咋弄,哪怕别人上到天上去。”

  柳枝又说:“哎呀,不行,人家上咱就得跟着上。这就叫大势所趋,盖不由己,有些事不上能行,有些事不上就不行吗。譬如说:三十晚上给先人烧纸送钱,人家多烧,咱少烧点能行;上坟回来放炮,人家多放,咱少放点也能行;人家的年夜饭几千元,咱几十块钱也能过去。春节过事的人多啦,人家都是五十、一百地行礼哩,咱就不能停留在五块、十块的水平上。人家出门拿的都是一百多贰佰元的礼品,咱就不能还是以前的点心旅行吧。咱到别人家去,吃的都是全席,喝的都是好酒、饮料;客人到咱家来,咱就不好意思把四盘子、淡茶开水往出端吧。还有-----。”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再别还有啦,你说得有道理,社会在变,人们意识形态、生活水平都在变,咱不变就跟不上形势啦。真没看出,你跟玉柔学了几天,说话水平提高多了,新名词、成语用得不简单呀!我明天就去采购待客的东西,咱平时就是再艰省,过年也不能慢待客人。”

  柳枝忙说:“光买待客东西不行,还有衣裳鞋袜哩。出门拿的礼品当时不买能行,穿的戴的都要提前买好,起码得跑好几次哩。”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哎呀呀,过个年太麻烦了。衣裳吗,有啥穿啥就行了,那些东西就不买啦。咱家又没有新亲,都是自家儿女来来往往,一般的家常衣裳就行啦,咱家在这上边就不用上档次了吧。”

  柳枝坚持着说:“哎呀,不行,人家过年都穿得新新的,洋洋的,咱还是老掉牙的旧衣裳,就是到自己女儿家去,那也不是儿女们的脸面。咱就算老脸一抹不在乎,反正是快要死的人啦,别人看起看不起没有啥。可是,咱们家还有小凡哩。人家的孩子过年穿的都是新衣裳,小凡穿着旧衣裳出门就不行啊!别人嘴里不说,心里也会说:‘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呀!过年连身新衣裳都穿不上,平时不知道都受的啥罪。’我和杏花都是后妈,在这方面尤其要注意哩。哪怕自己不穿,也要给娃穿好。还有,还有------。”

  柳枝接连说了两个还有就不说啦,常大伯不得不问:“还有啥吗?”

  柳枝吞吞吐吐地说:“唉,杏花不让给你说,还是不说了好。他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不要给你增加负担,你就别操心啦。”

  常大伯着急地说:“家里人有事,我咋能不操心哩。你倒是快说呀,我知道了才好制定行动方案;你们不说,我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柳枝只好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杏花娘家过年要来人哩。杏花不想叫他到家里来。”常大伯疑惑地说:“哦,杏花娘家不是没人了吗?”

  柳枝又说:“是杏花的前夫,领孩子要来认母亲哩,把杏花难住了。”

  常大伯惊讶地说:“哦,认母亲哩,怎么想起认母亲啦?杏花去的时候,想见见孩子他们都不让见,刚隔了半年就开化啦?”

  柳枝接着说:“前几天,杏花接到前夫来信,说娃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和同学吵架,同学骂他是没妈的孩子,娃回家非向他爸要妈不可。他爸没办法,只好答应过年带孩子来找他妈,把杏花弄得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答应约个日子在县城见面。这样,就不会影响咱们的家庭啦。”

  常大伯着急地说:“啊呀,那怎么行?人家远道而来,咋能不让到家里来哩?像个啥话嘛?快回去让杏花打电话,叫人家到家里来,能影响个啥吗。人家能来,咱就该当客人着招待,不能做不太仁义的事。”

  柳枝说:“好,我回去就对杏花说。咱们今年可能要多买东西哩。”

  常大伯说:“那当然啦,人家初来咱家,也算新亲哩,又是地震灾区的客人,咱就要照顾周到哩。那孩子来认母亲,咱还要给娃准备礼物。”

  柳枝说:“给娃的礼物就不买了,不如给点钱实用,买东西不一定合适。”

  常大伯赶快把工具放进棚里,用草盖好,走出来推着架子车说:“好啦,装点柴火捎回去。明天就去买东西、办年货,不能再麻烦玉柔啦。”

  柳枝忙说:“哎呀,快回吧,捎啥柴火哩。屋里的柴火还没烧完,拉回去往哪里放呀?过年人来客去的,给院里占些烂柴火,像个啥吗?”

  常大伯想想也对,家里过年放柴草,就是不合适,便拉着空车子往回走。车子很轻,步子自然快了许多,一会儿就把跟在后面的柳枝拉了老远。

  常大伯走着回头看看,见柳枝离得远了,便站着等她走到跟前说:“老婆子,好像又发福了,路都走不动啦,我看你最近能长几十斤。”

  柳枝边走边说:“可不是吗,腰又粗了许多,原先的裤子都穿不上啦。你摸摸看,肋子已经摸不着了,浑身上下又软又绵,可舒服啦。”

  常大伯说:“老婆子,太胖了不是好事呀!人常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咱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不能再胖啦,还是吃清淡一点好。”

  柳枝向前紧走两步说:“哎呀呀,这样的闲杠咱都抬了几回啦,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最好了。能吃能睡,一点麻达没有,浑身上下都是舒服的。回想过去寡妇抓娃,把苦就受扎啦。穿不好,住不好,经常少吃没喝,人都瘦成骨头架子啦,哪能叫好身体吗?现在的社会好,政策好,我又嫁了个好老汉,老了老了还能享点老来福。你呀,舍不得还说瘦了好。”

  常大伯说:“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现在的三高病人越来越多,你要是有个啥麻达病,咱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柳枝努努嘴说:“快去,快去,舍不得就说舍不得,我能有啥麻达病,上次检查身体,不是啥都好好的吗。什么三高四低,那叫危言耸听。”

  常大伯边走边嘟囔着说:“好,好,要是觉得不好就跟不上啦。”柳枝赶上他说:“跟不上,我走快点不就跟上了吗。”

  他两个说说笑笑地回到村里,先进学校里转着看了看,再和关连坐、老蝴蝶喝了会茶。常大伯说:“老关,果品厂里设备安装完了,过年也要放几天假,你准备咋办呀?回家带点钱,家里人就能看起你啦。”

  老关喝着茶说:“我不要钱,也不回家,我就把这里当成家啦。老花要回家过年你就走,我一个人连东代长,啥都不想。”

  常大伯又问:“你自己会做饭吗?那你在家里咋还要看脸吃饭哩?”

  老关说:“我会做饭,在家里却不能做。家里停着几个女人,我就不能每天做饭让她们吃。那样的女人咋惯咋来,做一回就把你靠住啦。”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不错,大凡爱慕虚荣的女人都不是踏实人。你的那个喜妹,上小学时就爱打扮,你怎么就把她追到手啦?”

  老关说:“唉,一言难尽,一个人一个命呗。现在说她干啥呀?”老蝴蝶说:“那好,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过年也不回去,咱三个过着蛮好。”

  常大伯坐了一会便告辞回家,柳枝一进门就把丈夫的话对杏花说了一遍。杏花高兴极了,挺着个大肚子给他们打水泡茶,问吃问喝。柳枝看她走路艰难地样子就拦住她说:“娃呀,你快坐下歇歇,要注意身体哩。”

  杏花说:“不咋,不咋,我不是听你说过,你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可辛苦啦。趄腔大肚地还要下地劳动,一天三晌不休息,搬包谷,拔棉杆,啥活都得干,收工回来才烟熏火燎地做点包谷珍子、搅团麺鱼。我们现在多幸福呀,尽是人关心,啥活都不干,再不活动活动身体咋得消化哩?”

  常大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忍不住抿着嘴笑。一宿好过,又到清早,他没有再去坟上干活,老两口在家里做饭的做饭,扫院的扫院。

  吃早饭的时候,常大伯把杏花娘家来人的事说了一遍,嘱咐大家一定要盛情接待远方客人。祥合说:“这事我早知道了,本来不想惊动家里,我们打算到县里见见就可以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叫到家里来吧。没有啥,咱把事做长远些,他们也不会再执拗啦。往后把关系搞好,杏花娘家也算有了人啦。人吗,多条路就比少条路强。”

  杏花客气地说:“就在县里见见省事,到家里来怪麻烦的。咱家人多房少,没地方住。”柳枝忙说:“有多麻烦的,咱家的客人不到家里来,算啥待客之道吗?我和你爸住到坟上去,也要叫客人住好房哩。”

  祥合忙说:“不行,不行,冷冬时月的,咋能让你们住到坟上。果品厂放了假,有几个房子都闲着,再来几个人也能住下。”

  常大伯还是觉得果品厂有点远,不太方便。祥合说:“不用为难,干脆住我二爸家的客房,又近又方便。隔壁地方大,房子多,各人有各人的住处,客房闲着也是闲着,咱住两天没有啥。”

  柳枝也说:“对,就住隔壁客房,两家就跟一家一样,不必分得那么清。”常大伯点点头说:“你们说得有理,就那么办吧。我吃了饭带你妈去买东西。”

  祥合又说:“对,你带我妈上街逛逛,想买就买点啥,想吃就吃,待客的东西,孩子的东西你们别买。电摩带不了多少,我今天要和杏花到县里检查身体,顺便和祥俊桃花一起办些年货,买得多了好搞价。”

  常大伯点点头说:“那好,你们去办年货,我没啥事了还能多干点活。”

  柳枝忙说:“对啦,三十两夜还干啥哩。吃了饭赶快上集,待客的东西不要咱买,衣裳鞋袜就得自己试着买吗,你不去我也去不成。”

  杏花也说:“爸,忙了一年年子啦,干啥的过年都放了假,你也该歇几天。骑电摩把我妈带上逛一逛,苦了一辈子啦,趁能走就玩几天。”

  祥合接着说:“坟上的活别熬煎,等过完年,我把村里的乡亲们发动起来,再到人市上叫些小工,用不了几天就弄完了。柴草没人要了不要紧,我把它堆积起来,腐烂以后还能当钾肥用,你和我妈啥都不用管。”

  杏花又说:“是呀,你们在我坐月之前还能出去逛逛,等我坐月以后,想玩都玩不成啦。唉,坐月,我想起坐月就害怕的不得了。”

  柳枝忙说:“哎呀呀,坐月害怕啥哩,那个女人没坐过月。现在的条件这么好,提前几天就到医院去啦。要人有人,要药有药,害怕疼还有剖腹产。不是我们过去坐月,到时候才把接生婆叫到家里------。”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行啦,赶快吃饭吧,吃完上集买东西。”

  一家人不再说话,很快吃了早饭,祥合又说:“出门多带点钱,中饭就不回家做了,都在外边吃。小凡在家看门写字,回来给你把饭捎上。”

  一家人收拾完毕,祥合、杏花搭车去了县城,常大伯骑电摩带着柳枝,赶集上街进超市,一连跑了几天,终于把需要的东西买全了。

  时间不等人,腊月三十不期而至,农村最热闹的一天又到了。不管是打工的,挣钱的,上班卖当帮闲的;开店的,包园的,行医算命催眠的;吃香的,喝甜的,凭嘴说唱交谈的;描红的,绘蓝的,上学唱戏拉弦的;打井的,开泉的,淘金盗墓贩盐的。还有那:提壶倒水端盘的,写书绘画宣传的-------等等等等挣钱的,都是回家过年的。农村街道上只有今天到处是人,大家互相寒暄着,谈天说地,问东问西,一片和谐景象。

  常大伯照例写了一天对联,直到黄昏时才收了摊子,和玉顺,祥合、祥俊,小平、小凡,随着上坟大军走出村子,到小坟岗给先人烧了纸,送了钱,又一同回到家里,准备辞旧岁,迎新年。

  常大伯刚到门口就说:“玉顺,今年人多,两家都做着哩,年夜饭各吃各的,咱们就不用叫啦。”玉顺说:“好,阖家团圆吗,在一起就成了两家啦。年夜饭各吃各的,待客要在一块哩。”

  常大伯又说:“那当然啦,今年应该我待,你们就不用争啦。”

  玉顺说:“对,对,我们都知道,咱挂灯笼,小平小凡准备放炮。”

  当晚,两家人都在自己家里同桌而坐,有酒有菜,有饭有馍。常大伯看到一家老少亲亲热热,说说笑笑,不由感叹着说:“这就是福。”正是:

  回顾历史清到周,今日农民当知足。

  丰衣足食日子好,种地不再把税收。

  惠民政策年年有,生活水平岁岁增。

  举国上下梦漫漫,阖家大小乐悠悠。

  吃过年夜饭,大人们都在自己屋里吃着瓜籽,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小平小凡却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一直到很晚都不回家。

  春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小平小凡还没回来。祥合祥俊出去把他们找回家,他两个还是不肯睡觉。常大伯再三追问原因,小凡才说:‘二权他爸回来买了几万元的迎春烟花,到十二点才放哩。’

  常大伯知道小凡说的二权是村主任的二小子,比小凡大两岁,一直在什么封闭学校上学,只有过年放假才能回来玩几天。村主任每年放炮都很特别,从来不管价钱大小,只要新鲜独特,声响好看就买,光放炮这一项就得好几万元。常大伯对此不以为然,曾经说过几次,村主任总是说:‘是,是,你说得很对,下回少买些就是了。’可是,下次还是有增无减。

  常大伯知道自己的话没起丝毫作用,只好不再说了。今晚听了孩子的话又说:“看放炮能顶啥吗?‘咚’地一声啥都没有了。你就是要看也不用往出跑,再好看的花炮都升到天上啦,你们站到咱这平房上边,无遮无拦,眼界开阔,那里放炮都能看见,你何必要跑到街上去看。”

  小凡脚轻腿快,马上跑到平房上一看,果然无遮无拦,一览无余。下来高兴地说:“爷爷,你们要睡就先睡吧,我叫我小平哥和我一块看。”

  午夜以后,常大伯入睡不久,忽听小平小凡在外边惊慌地喊:“爷爷,爷爷快起来看呀!那边的天全红啦。”

  柳枝醒来隔着窗喊:“你们看吧,再红的烟花我们都不爱看。”

  小凡着急地说:“不是,不是烟花,西北上的天全红啦。”

  常大伯急忙披衣下床,拉开房门,走到院里抬头一看,大声叫道:“啊呀,不好,小坟岗上失了火啦。咱的工具还在棚里,我得去拿出来。”

  常大伯回房穿好衣裳就要出去,柳枝说:“不去,不去,失火才好哩。”常大伯没有理她,几步走出房门。祥合闻声出来说:“别急,别急,天太黑,路不好,你别去啦。那地方失火正好,荒草烧光了年后好栽树。”

  常大伯说:“我是担心咱那几件工具,还有竹床哩,烧了太可惜啦。”

  祥合说:“不就几件破工具吗,烧了怕啥哩?大不了换个木把还能用,铁东西再烧也不怕。”常大伯又说:“咋不怕哩,烧一回钢口就不行了。”

  祥合说:“哎呀,看把你细发的,那些旧工具以后可能就不用了。”

  常大伯坚持着说:“咋不用哩,就是真的没用处,我还要叫它们住养老院哩。它们都是有功之臣,咱不能弄那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事。”

  祥合无奈地说:“好,好,你睡你的,我去把你那些功臣请回来就是。”

  常大伯又说:“我放的东西,你去一时半会找不着,你带我去吧。”

  祥合不再说啦,二人急急忙忙地跑到村口,叫开学校大门,没顾得给老蝴蝶细说便推出电摩,祥合带上父亲,快速出村而去。

  天气阴沉沉地,西北风像冰刀冷剑似的,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棉衣,直达肌肤。祥合还不显得太冷,常大伯却把棉衣裹了又裹,还是冷得直打颤,十个手指开始发木,棉衣渐渐抓不紧了,两只耳朵冻得像要掉下来似的。好在路程不远,浓烈地烟火味扑面而至,人也渐渐感觉不冷了。

  冬天的火比娘亲,他们先是感到母亲般的温暖,再往前走,便觉得燥热难耐,接着就是热浪烤人。实在骑不成了,二人只好下车远眺。

  小坟岗上一片火海,只有东南角还有一小块没有着火。常大伯搭建的窝棚在火光中依稀可辨,他下了车抬脚就往前跑,祥合一把拉住他说:“不能去啦,这么远都烤得受不了,你还敢往哪里去。工具事小,人命事大。”

  常大伯看到窝棚上边已经升起了火苗,只好搓着手叹息说:“可惜,可惜呀!那几件工具用着趁手极了。可惜今天葬身火海,一命呜呼,以后再置,不可能这么趁手啦。唉,我那天怎么没有放在架子车上捎回去哩?”

  祥合安慰着说:“对啦,别后悔啦。往后,那些笨家具可能不用了。”

  父子二人站在远处看着,叹着,好大的火呀!怎见得:

  烈焰烧红半边天,浓烟滚滚入云端。干柴见火似枪炮,火势得风胜海涛,呼呼啦啦劲头大,噼噼啪啪响声高。太平盛世六十载,怎能又把战火烧?不会是:联军再入圆明园,日寇又挥指挥刀。但见那:荆棘乱草变灰烬,老坟新塚一般焦。熟睡鸟雀把命丧,做梦山鸡肉味飘。眼看着:一对野兔躜出蒿,蹬着腿,弓着腰,身上没毛像肉包。

  父子二人看得明白,祥合见那兔子好像跑不动了,正要过去追赶,就在这时,烟火中突然躜出两个酷似猿猴的大家伙。

  二人大吃一惊,向前连跑几步,想要看个明白。祥合忽然站住脚说:“别过去,好像是两只大猩猩,毛都烧成啥啦,他们会咬人的。”

  常大伯说:“咱这里平川平地,那里来的大猩猩呀?前几天有-----。”

  祥合打断他的话说:“说不定是哪个动物园里的猩猩跑出来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不是,不是,他们不是动物,可能是不老公司的员工。公司保安找了几天啦,说他们偷了什么机密文件,老板为找他们摊了大底啦。各个交通要道,机场车站都有人守着,也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还说什么,‘活的抓不住就要死的。’他们跑不出去才躜到这里的荒草中。我听保安的口气不对头,就把电话号码撂在家里啦。”

  祥合说:“那咱快回家打电话去。”说着推起电摩急忙调头,那两个大家伙已经来到跟前,往地上一跪口吐人言,可惜二人一句也听不懂。

  祥合大声说:“你们叽哩哇啦地说了些啥吗?我们听不懂。”

  那二人一个劲地磕头作揖,常大伯借着火光再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只见他们:头发烧得满头卷,没有眉毛没有眼,浑身上下一个色,一模一样两张脸,包公敬德黑旋风,自愧不如差得远。衣裳褴褛没式样,到处冒烟窟窿满。上衣肩裂袖管长,下衣臀破裤腿短;鞋袜不知何处去,地上踩着光脚板。常大伯马上吩咐祥合别走,先听听他们的话再作决定。

  祥合撑好电摩说:“他们说的一句都听不懂,这里没有能写的东西。”

  常大伯先把他们扶起来,然后对祥合说:“我听他俩的语音,和你老山叔过去说话有些相似,你快去把他叫来,或许能听明白。”

  祥合从麦田里一口气跑到老山头的果园,老山头和老婆正站在屋后的渠岸上看火,看见祥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忙大声问道:“祥合,你爸是不是被火烧啦?”祥合喘着气说:“不是,我爸没烧,火不知怎么着的。”

  老山头老婆说:“那你急啥哩,烧完了才好啦,省得你爸挖。”

  祥合急忙把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老山头说:“我当出了啥事啦,看把你急的。咱们慢慢走吧,很可能是我的老乡哩。”

  二人仍旧从麦田里往过走,速度比祥合来时慢得多了。老山头毕竟上了年纪,再也回不到当年在陕北的时代了,晚上在地里不但走得慢,翻塄过坎的时候还得叫祥合扶着,好大一会才走到要去的地方。

  老山头先和那两个‘野人’搭讪了几句对常大伯说:“不错,像是我老家哪儿大山深处的人,他们说的话我基本能听懂,是求咱们救命哩。”

  常大伯说:“能听懂就好,那你详细问问,然后再给我们翻译。”

  这时候,小坟岗上的荒草快烧完了,火势明显小得多了,他们离火远了就显得有点冷。常大伯看那两个人蜷曲着蹲在那儿,身体有点颤栗,连忙站起身说:“咱们往火跟前挪挪,离火近点就不冷了。”

  几个人一同走到火跟前,转着圈烤烤,人当时就不冷啦。那两个人烤着火开始诉说他们的事情经过,老山头听完以后又翻译了一遍。

  原来,这两个人和老山头是一个省的,离他老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哩,都是山区人。这两人家乡的山,比老山头家乡的山还高、还大。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山区里的道路通了,收入大了,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们现在的生存条件,比老山头小时候不知能强多少倍哩。他两个是一个村里的人,同姓同宗,就是班辈不同,虽说年龄相仿,却是叔侄二人。他们由于没有考上城里的好高中,乡镇里的一般高中又不想上,二人就辍学回家。回到家里却不甘心像父辈那样随寓而安,又结伴走出山区,闯荡江湖,为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而奋斗。

  他们开始在省城打工,凭劳动挣钱,收入也差不多,日子过得挺充实的,家里还给他们订了媳妇,同村的人都很羡慕他俩。

  然而,好事里边有瞎事哩,城里住的时间一长,自然眼界开阔,眼睛见得多了,心里想得也就大啦。两人文化不怎么高却学会了上网,一天中大半时间消耗在网吧里。打工挣钱没有固定工资,干则有钱,一晌不干就没钱了。他们渐渐弄得收不付出,不但没钱往家里寄,自己生活也捉襟见肘,很成问题。于是,二人便想另辟新路,找个出力少、挣钱多的事干。

  说来也巧,想好事好事就来了,他们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则招工启事。名震寰宇的不老公司在陕西一马平川的渭北平原安家落户,把关中有名的吨粮田开发了一千多亩,建成了不老公司的渭北分公司。

  该公司为了照顾贫困地区的社会青年,面向大山深处招收员工,年龄是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的男性青年,文化程度不限,只要身体健康者全部录取,年薪五至十万元之间。有意者带上本人身份证前来报名,如果面试合格,马上按本公司的员工对待,安排食宿,待遇从优。

  这消息对他们来说无异柳暗花明,真是事到着急处,自有出奇处,肚子饿了给烧饼,瞌睡来了送枕头。两个人高兴极了,马上辞了手头上的工作,收拾行李,带上身份证,陆路乘车,水路坐船,满怀希望地来到陕西关中地区,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踏进了不老分公司的辉煌大门。

  公司规模果然很大,里边修建得十分秀美,有亭有水,楼房雄伟,猴山鳖池,花鸟虫鱼,景致相当不错。接待人员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就领着到处参观参观,讲解了猴子的品种,乌龟的年轮,说他们是世界上生命最长的动物。他们公司新近开发研制的拳头产品,‘续命因子’的主要成分,它们就占了一半以上。参观完了就先安排食宿,休息一会准备面试。

  专家初步看了看他们就高兴地说:‘这两个真是大山深处的人,身体素质特别好,各项指标都符合咱公司的要求,确实太难得啦。’

  经理马上让人给他们按优质待遇安排生活、住房,明天就作全面体检。还说招工几个月以来,没有几个合格的,生产车间都停工待料啦。

  公司对他们的待遇确实很好,住的房子漂亮极了,比他们老家结婚的新房还高级。里边有平板彩电,钢丝软床,墙壁闪光,花灯漂亮,家具新颖,沙发高档,被褥柔软,枕头虚胖,脸盆绘彩,电壶压泵,智能空调不用开,音响自动把歌唱。啊呀,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高级的,这两个山里娃几时享受过这么高级的待遇。吃饭方面更是没有说的,不用跑路,准时来送,鸡鸭鱼肉,有荤有素,饮料美酒,无所不有,吃过饭还有瓜籽水果哩。把二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两颗心好像掉进了蜂蜜瓮里,甜得透透的。

  第二天开始正式检查身体,公司为了好记其间,还给他们编了号,二人分别是幺零一号和幺零二号。几十个项目的常规检查,基本和医院的体检差不多,只有最后一项与众不同,可以说是他们公司的首创。

  检查室里不热不冷,清香扑鼻,作检查的竟是绝色美女。对他们也很柔情蜜意,使二人激情洋溢、如醉如痴,感觉无比痛快。

  回房以后,马上有人送来饮料果皮,他们引用以后,乏困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又觉得精神倍增,身体舒服极了。二人互不明说,都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感觉,希望这样的检查多来几次才好。

  第二天如愿以偿,果然又去检查,往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而外,就是检查身体,再无其他工作。二人觉得这样的工作很不错,生活舒坦,艳福不浅,好吃好喝,啥活不做。特别是喝了饮料以后,人家不叫自己就想,管他哩,给吃就吃,叫查就查,即便在家娶个媳妇,不见得有这么美好。

  就这样日复一日,天天如此,一个月下来,二人渐渐力不从心,有些吃不消了,甚至都懒得出去转转,有时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跟。他们这才觉得情况不妙,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们想告假没有人理,想逃跑看守得越来越紧,检查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白天查了晚上还要查。两人感觉不但不舒服了,而且还有些难受。他们便试着用指甲去掐那绝色美女,没想到美女没有丝毫反应,不管他们如何用力抠掐,那美女都不管不顾。他们终于明白了,天哪,这美女原来不是真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仿真机器人吧,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

  他们发现这一秘密之后,便向公司提出严重抗议,结果就跟中韩两国抗议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一样,咱们抗咱们的,人家拜人家的,两者互不影响。二人毫无办法就要求辞职,公司说要等合同到期了才行。

  这叔侄二人终于想出了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罢工。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公司博大精深,技术力量雄厚,各种设备无所不有,各项技术无所不能,根本不怕罢工,公司便用对待鳖猴的办法对待他们。

  他们过了两个来月的高级生活,身体不但没胖,反而瘦得皮包骨头,走路无精打彩,神情恍恍惚惚,眼睛没有光气,看见太阳就发昏,吃啥饭也感觉不出香味了,整天只能像鳖那样爬在床上混日子。

  这叔侄二人到底是新社会的青年,有点文化,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留心观察,密谋逃跑。天无绝人之路,终于发现猴山后边的围墙地基有点下沉,被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冲开了个小洞,只有小猫小狗才能躜出,他们此时的身体比小狗也粗不了多少。于是,他们就从那里获得了自由。

  可是,人自由了,危险却增加了,公司发现他们逃跑之后,便全力以赴地寻找,二人无处可去,胡打乱撞地躜进了这片遍地荒草,鬼多人少的乱坟岗。晚上铺草盖草御寒,吃的就是孝子们孝敬先人的供品。

  今天是腊月三十晚上,供品自然特别丰盛,各种糕点水果,酒肉饺子,要啥有啥,可惜二人肚子有限,把没吃过的东西各尝一点,就把肚皮吃得滚圆。他们还拣了些能放的东西装起来,本想多享受几天,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一空。当二人被热浪烤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火。

  常大伯听完老山头的翻译,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天哪,在这国富民强的清平世界里,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这种行为无疑是非法的,祥合,快打电话报警,这事必须交给警方处理,不能向他们报告。”

  祥合说:“不但不能报告,还要绝对保密。我想,可能打110都不行,现在正是年关放假时候,派出所里就算有人值班,可能也是什么协警,聋子的耳朵,做做样子罢了。如果叫他们把人带去无法处理,再给不老公司送去,那就把这两个人害啦。我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咱也不知该向什么部门反映。不如找个僻静地方先安顿下来,我明天到县里各部门问问。”

  老山头也说:“对,祥合说得有理,就是不能报警,不老公司能在这里安家落户,一定神通广大,当地的机关政府、派出所,少不了他们的眼线。我觉得这事不能着急,不能声张,一切行动都得秘密进行。”

  常大伯看着两个人说:“看他们可怜的样子,急需要洗澡换衣裳啦。”

  老山头说:“我那儿偏僻,儿子过年没回来,有个闲房子,就让他们先到我哪里去吧。出了远门的人,一个省也算乡党,出门只有乡党亲吗。我哪里没有洗澡间,烧盆热水也可以凑合,就是衣裳不够两个人穿。”

  祥合说:“这倒不是问题,我回去找几件送过去,先凑合着穿吧。”

  常大伯说:“好,那就这么决定,在你那里万一遇上人话也好说,你就说是你老家来的客人,一般人都会相信。”

  老山头把他们的决定给二人作了翻译,这叔侄两个又爬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常大伯和祥合急忙拉起来,让老山头领到自己的果园里去了。

  祥合把父亲带回家,翻箱倒柜地找了几件衣裳,出门送往北滩地里。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祥合吃了饺子就要出门上县。杏花傻笑着说:“你去,你去,避避也好。两个丈夫坐在一起,就是不好意思吗。”

  祥合也笑着说:“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这人怎么会管那些事?”

  杏花说:“嘴里不说心里的话,不管咋要走哩?大年初一能有啥事?”祥合又说:“咱这人就不会小气,我今天上县,的确有重要的事哩。”

  常大伯催着他说:“快走,快走,闲话少说,早去早回,争取时间,回来还能跟上陪客人喝酒。路上有人问你,就说果品厂有事,需要上县。”

  中午时分,杏花的前夫领着比小凡小两岁的男孩进了门。常大伯、柳枝热情地接待他们,拿烟的拿烟,泡茶的泡茶。

  杏花端出糖果瓜籽叫他们吃,还给孩子抓了把糖果往口袋里装着说:“娃呀,快吃,妈几年都没见过我娃了,你想妈不?”

  她前夫指着杏花对孩子说:“扣子,她就是你亲娘,快叫妈呀!你不是经常哭着要你妈吗?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怎么又不叫啦?”

  那孩子抬起头,睁着一对大眼睛,腼腆地把杏花看了半会,然后怯生生地喊了声:“妈嗳”。杏花急忙答应了一声,就把孩子揽在怀里说:“娃呀,妈对不起你呀!我娃这些年把苦受啦。都怪妈,怪妈不好呀!”

  杏花的泪水落在孩子头上,经过前额和孩子的泪水汇集一起,滚过脸颊掉到衣裳上,一会儿便把孩子的衣裳前襟打湿了老大一片。

  杏花前夫在一旁劝着说:“对啦,都别哭啦,娃这些年也没受啥罪,吃的、穿的,比别人孩子都好。”常大伯和柳枝也劝着说:“是呀,今日相见,应该高兴才是,有哭的啥哩。这么好的社会,人们思想境界都提高啦,谁都知道考虑社会影响,没有妈的孩子受不了罪啦。”

  杏花渐渐止住泪水,拉着孩子问长问短,孩子说他过年就十岁啦,上三年级,学习成绩还差不多。后妈是个当地人,对自己挺不错的,吃饭、穿衣照顾得很周到。别人有的东西他都有,自己确实没有受罪。正是:

  今日孩子最幸运,没有亲娘不受罪。

  吃的喝的样样好,穿的玩的件件贵。

  人言可畏有压力,生活富了顾舆论。

  要问人心为何改?只缘赶上好社会。

  杏花呜咽着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娃有个好后妈就是福。都是我这个亲妈不好,对不起我娃。在这里做后妈也不合格,对不起我爸,对不起他娃,我,我对不起所有的人呀!”杏花说着又大哭起来。

  这时候,隔壁子、对门子的人都进来了。三快婆人到声到:“对啦,对啦,大过年的哭啥哩。知道对不起就是好的,以后对起不就行啦。”

  桃花把杏花拉到旁边说:“行了,别哭啦,哭多了与自己不好,与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好。”杏花不哭了,擦着眼泪给前夫作着介绍。

  她前夫和屋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亲亲热热地喝茶、聊天、吃瓜籽。三快婆坐了一会说:“杏花,你这个孩子好可爱呀,你们今天认了,以后还要常来往哩。你们好好团聚,我女子今天也要回来,开着自己的车,我得去村口看看,让他们把车停在学校门口。”

  家里的人全都站起身说:“快去,快去,女子回来是喜事呀!”

  三快婆走后,大家开始给孩子送礼物,常大伯和柳枝每人拿出一百元说:“我两个给娃没买啥,给点见面礼,需要什么买什么吧。”

  杏花拿了个大提包,收着大家的礼品说:“我先给娃收着,回去的时候一块拿。扣子,快谢爷爷奶奶,叔叔妈妈。”小扣子到底是山里娃,看着大家只是傻傻地笑。小凡拉着扣子的手说:“扣子,咱们出去和小平哥一起玩。那边的玩具可多啦,你喜欢啥就随便拿,我们都送给你。”

  孩子出去以后,桃花对杏花说:“嫂子,咱两个准备饭吧,今天合二为一,一块过年。”柳枝忙说:“好,好,一块好,咱两家本来就是一家人。杏花行动不便,我来做吧。”杏花说:“我能行,咱们一块做。”

  玉柔也说:“好,咱四个女的都搭手做,人多了又快又热闹。”

  四个女人刚走一会,祥俊突然问道:“大伯,咋没见我祥合哥哩?”

  常大伯说:“他今天有事,上县去啦。”玉顺诧异地说:“大年初一,上县有啥事哩?各单位都放了假,上县能办啥事,可能是避嫌去啦。”

  祥俊忙说:“不是,不是,我祥合哥是个大度之人,他才不会避嫌。”

  玉顺生气地说:“平时挺大度的,遇上这事就小气啦,得好好说说他。”

  常大伯看玉顺真生了气,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玉顺听了以后十分惊讶,连声说道:“怪事,怪事,谁能想到咱这里竟出了这样的怪事。我的老天爷呀,养生协会里那些养生达人,他们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续命因子’竟是用鳖、猴和人的那种东西制成的。他们这样做肯定不符合咱们国家的法度,必须彻底查清,把这个不老公司驱逐出境。”

  常大伯说:“我觉得这是国家大事,没敢报警,先让祥合去县里问问。”

  玉顺说:“是呀,派出所管不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走露了消息,不老公司那些保安咱都惹不起。那就等祥合回来一起吃饭,看他出去跑的情况如何,要是不行,我再出马。我在各单位都有熟人,一定比他容易。”

  大家在一起喝着说着等祥合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他们那里知道:祥合跑得两腿软,踢来踢去没人管。要知究竟怎么样?下回接着继续谝。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44/44703/5022948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