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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回医病痛夫妻共患难 攥黄金两口同归阴


  生病住院都明白,夫妻服侍最切心。

  吃住排泄无顾忌,开朗喜悦祛病根。

  金钱似水世间用,财富如山不进阴。

  生前勤奋餐淡饭,死后留金予后人。

  离休拿高薪,溺爱害儿孙。阳寿终有尽,人心没底深。

  少吃不是亏,营养要平均。瘦人多强健,肥胖是病根。

  闲话太多不如灰,紧接上回说正因。上文说道:常大伯受伤住院,在医院里遇到了一桩正常的死人事件。死者的两个孙子想入非非,叫来了好多人找医院闹事,索赔几百万巨款,梦想发笔横财。

  他们还叫死者的护工说假话,写假证明材料。护工彩彩文化不深,法制观念淡薄,在别人威逼利诱下竟答应了。常大伯想要阻止却鞭长莫及,急得他老远向彩彩高声喊了几句。估计效果不大,一直耿耿于怀,身在病房坐卧不宁。最后,还是强忍疼痛,拄着临床病人的拐杖下楼去看。

  但他由于脚上有伤,行动不便,根本无法穿过密集的人群,只好坐在远处的座椅上干着急。幸好在这里遇上死者的两个不拿事的儿媳妇,在他好言相劝之下,那两个一辈子没管过事的媳妇终于坐不住了,急忙挤进会议室去劝说阻止她们的丈夫、儿子,这才使事态没有进一步升级。

  死者家属打了退堂鼓,公安法院敲了散厅锣,各方人士一批一批地往出走着,看热闹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三快婆正要扶常大伯回去,却看见警察押着戴手铐的彩彩出来了,还有那两个垂头丧气的胖小伙。

  三快婆当时大吃一惊,常大伯却冷静地说:“我等的就是她,她还是没听咱的话,给人家写了假证明。被拘留了,这话给她爸咋说呀?”

  常大伯看到彩彩两泪汪汪,便迎上去说:“警察同志,这女子年幼无知,一时糊涂才说了假话,你们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娃以后就知道啦。”

  有个警察板着脸说:“你老汉是怎样教育儿女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作假证,说假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触犯了法律,我们当然要拘留审查。请你把路让开,不要妨碍公务。”有个年轻警察过来就要推他。

  三快婆抢先挡住他说:“小伙子,啥态度吗?你没看他拄着拐杖,要是一下推倒了可不是小事,恐怕该你付出的代价比她还要大哩。明给你们说吧,我们和这女子没有一点关系,今天在病房里才见了第一面。知道一点情况给你们说说,她爸是个老病号,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他服侍别人是为了给她爸挣点看病钱。你们想想,自己的父亲服侍不成而去伺候别人,替别人说句假话也是无奈之举,你们要酌情处理呢。”

  常大伯接着说:“是呀,警察同志,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她的工资还在人家手里捉着,人家要她说句假话,她能不答应吗?你们应当全面考虑,如果把她带走,谁来服侍她那卧病在床的父亲呀?”

  有个警察说:“大叔,大婶,你老两口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酌情处理,尽快放她回来。你们尽管放心,耽误不了多大的事。”

  三快婆大声说:“我们不是两口,少胡说,他老婆听见就成了事啦。”

  警察吐了下舌头朝后退去,彩彩走过来说:“大叔,大娘,谢谢你们,我后悔当时没听你老人家的话,给他们把假证明写啦。我是罪有应得,我爸就拜托你们照看几天,还请你们不要给我爸说,他知道了会着急的。”

  三快婆忙说:“不说,不说,你放心,你爸要问,我们就说没见你。”

  常大伯说:“不能说没见,就说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又在西安找了份护理工作,事很紧,来不及过来说就急着上岗去了。让我们给你捎个话,叫你好好养病,不要操她的心,她过两天就会回来看你。”

  三快婆又说:“好,就这么说,你爸不会怀疑,你这位大叔比我高明多了。”彩彩连说两声“谢谢,谢谢”就跟着警察走远了。

  三快婆扶着常大伯,艰艰难难地回到病房不久,祥俊和桃花也来了。祥俊提着牛奶、水果之类的东西,桃花从她哥食堂里带来了两份羊肉泡馍。桃花看了看大伯的伤问:“大伯,今天感觉怎么样?”

  常大伯在地上走了几步说:“好多了,你们看,现在都能骑电摩。看这样子,三四天就能出院。”祥俊忙说:“不敢,怎么也得住一月时间。”

  三快婆说:“还一月哩,我看连一星期都住不了,今天就下楼去啦。”

  桃花吃惊地说:“怎么,你今天就敢下楼,要是出点问题怎么得了。”

  常大伯说:“没事,都放心吧,我是拄这位乡党的拐杖去的。况且,还有保洁员扶着。病人治疗是一个方面,还要靠自己活动锻炼哩。”

  祥俊反驳着说:“你这是受伤,不是生病。人常说:‘伤要养哩,病要闯哩’。特别是骨折患者,更不能随意走动,要是错了位就麻烦啦。”

  常大伯强辩着说:“我这是裂缝,不是骨折,错不了位,你们就放心回去吧。祥俊在学校里忙,早上起来得早,晚上还要批改作业。桃花在你哥食堂里管账也不能耽搁,拿来的饭叫你快婆吃了都回去吧。”

  三快婆忙说:“你两个都走,我能行。咱们都老了,有害怕的啥哩。”

  常大伯说:“你不怕我还怕哩。我怕别人说闲话,怕你老汉寻我的事,怕我老婆和我离婚。总而言之,害怕的事多啦,还是回去的好。晚上不打吊针不吃药,睡觉不能把话说,拉屎撒尿我能行,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如赶快回家去,免得老汉找老婆。你要硬不回去,咱两家可能不太平啦。”

  临床病人插话说:“这位老哥说得对,咱这小医院条件不好,给陪护人连坐的凳子都没有。晚上的确没有啥事,他拄我的拐杖就能出去解手,没有陪护人能行。如果万一有啥事,同房的人都能帮忙,趁不着住人。”

  祥俊觉得他们说得在理,自己昨晚在这里一夜没睡,只爬在床沿上丢了个盹,今天上课精神恍惚,影响的确太大。如果今晚再睡不成,明天上课非闹笑话不可。想到这里就说:“既然大伯能够自理,咱们就都回吧。”

  桃花打开她拿来的羊肉泡说:“快婆,大伯,你们快吃饭,我回去还要捎碗哩。”他两个让了让屋里的人就开始吃饭,常大伯边吃边说:“今天这羊肉泡馍肉太多啦,不如拣出点捎回去,让家里人也尝一点。”

  三快婆吃着饭说:“桃花给你弄的,肉当然多,我老婆也跟你沾了光。应该拣出点捎回去让老头子尝尝,老夫老妻就是要同甘苦、共患难哩。”

  门外有人进来大声说:“既然同甘苦、共患难,你为啥要哄我哩?”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柳枝提着包包进了门。常大伯喜形于色,立刻放下碗筷看着。祥俊和桃花同时招呼说:“大妈,你怎么来了?”

  三快婆放下碗说:“柳枝,你咋知道的?玉顺不让我说,他咋说啦?”

  柳枝把提包放在床上说:“怎么,我不能来吗,我老汉受了伤为啥要哄我哩?玉顺和玉柔都没给我说,我还是从七寸蛇嘴里知道的。”

  三快婆气吽吽地说:“看咋着哩,老常呀,我当时就说你好心没好报,没想到这么快就验证啦。你对那老瞎怂发善心、做好事,指望她能记你的好处,。这么快又使瞎心眼,咱们怕柳枝知道了着急,她偏要说。”

  柳枝说:“只要实事求是,算不得坏心。你侄子今天把粪拉来了,我去给他说倒粪的地方,没想到七寸蛇从车上下来对你侄子说:‘羊娃,朱厂长叫你把粪一倒,抓紧时间再拉几车,明天出粪就有地方倒啦。’

  我本来不想理睬这样的人,听到这话就多问了一句:‘朱厂长不是上了农高会吗?几天才能回来,他咋能催着叫羊娃拉粪哩?’

  七寸蛇愣了一下说:‘谁说朱厂长上农高会啦?我天天都见哩,他昨天还给我发了二百五十块钱的工资。我当时挺感激的,夸他是个难得的好厂长。羊娃今天在路上才给我说啦,原来那钱是老常哥给的,连饭钱一共给了五百元哩。我能吃他多少饭吗,心重地就把二百五扣啦。我白给人家干了几十天,还把他当好人哩。其实,你掌柜的才是天下最大的好人,我那样对她,她还这么对我,我真该在他面前忏悔。’

  我当时着急地说:‘那快婶咋哄我哩?说我老汉坐朱厂长的车上农高会逛去啦,几天才能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老汉咋没回来哩?’

  七寸蛇看我太着急就说:‘我听羊娃说,老常哥受了点轻伤,他们昨天硬送到医院去啦。怕你知道了着急上火,才编假话哄你。我这次能活着回来,多亏了老常哥呀!从今往后,一定要记着他的好处,再不使瞎心眼啦。以前做的哪些事,真是鬼迷心窍啊!我,我也得去医院看看他。’

  我当时对她说:‘你知道就行啦,医院别去了,回去也不要给人说。我老汉那人就不喜欢别人看他,去的人多了反而使他心烦。’

  我回到家里去问玉柔,玉柔吞吞吐吐地不想说,玉顺正好回来说:‘你就给嫂子说了吧,反正迟早都要知道哩。’他们给我说了还叮咛我不要给娃们说,我就回去给杏花说:‘杏花,我想女儿啦,想去看看,得几天哩。’

  杏花说:‘想了就去,多住几天,家里有我哩。’我就搭车来啦。”

  常大伯笑着说:“想老汉就说想老汉啦,你能有我这么大的女儿吗?”

  满屋里的病人、陪护人都笑了,三快婆指着常大伯说:“你个老家伙,得是脚不疼啦。娃在这里就说笑,老婆一来,高兴得不知道啥啦。”

  桃花笑着说:“没啥,没啥,我大伯在那里都爱说笑,就是幽默好。”

  柳枝急忙打开提包,取出两片油馍塞到桃花手里说:“你先尝尝我的油馍怎么样?上次说四叔的幽默好,今天又说你大伯的好,我就敢说,他们都没有我的油馍好。”说着提起包包,给屋里的人散着说着:“大家都尝尝,看我烙的油馍好不好,香不香?”众人咬了一口齐声说:“好,太香了。”

  常大伯笑着说:“老婆子,玉柔给你教了那么多成语,怎么把幽默没教教哩?”柳枝回过头说:“我做油馍用她教吗?我给她教还差不多。”

  屋里人又说:“不用,不用,你的油馍最好啦。”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喝着,病房里就跟一个大家庭似的。柳枝瞪着常大伯,也自豪地笑着。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柳枝一来,其他人自然该回去了。三快婆真的把拣出来的肉片和没吃完的用塑料袋装起来说:“老常,你的还叫我捎不?”

  常大伯看看柳枝说:“不捎了,我怕你捎回去都给你老汉吃了。”

  病房里的笑声又高了起来,三快婆和祥俊桃花在笑声中告辞离开。常大伯把自己没吃完的递给柳枝说:“吃吧,老婆子,你刚才不是说要同甘苦、共患难吗。你跟了我还没吃过羊肉泡哩,咱两个吃一份正合适。”

  柳枝接过碗说:“吃就吃,我现在已经不是和你喝醪糟时的柳枝啦。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变着花样买着吃,再贵的饭都能舍得买。”

  第二天一早,祥合和杏花也到医院来了。祥合昨天回家天就黑了,他听了杏花的话觉得不大可能,父亲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去逛农高会哩?一定是出了事啦。急忙走出大门,想到隔壁去问叔父,正好遇见三快婆回来。三快婆见是祥合,觉得没有瞒哄的必要,就把他叫进自己家里去说。

  祥合听了三快婆的话心里踏实多了,既然柳枝去了,自己晚上就没有再去的必要啦。回去和杏花一说,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医院。

  他们看了父亲的伤情,听了两天来的经过,便出去买水果,购早餐,柳枝无事可做,反而成了闲人。早饭过后,护士准时进来量血压、测体温,叫着名字挂吊针。常大伯看到病房里地方窄小就对儿子媳妇说:“你两个回去干咱们的事吧。我受了这点小伤,你妈一个人在这里都是浪费,你们都来更是多余的,还得影响别人。听爸的话,快回去干活吧。”

  祥合和杏花还没有走,玉顺玉柔又提着包包盒盒进来了,二人赶快起身招呼。玉顺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口袋取出合疗本说:“办好了,真不容易呀!这合疗本很重要,一定要保管好哩。往后年龄越来越大,病就会越来越多,有了它,往后看病住院,就不算什么大问题啦。”

  常大伯一只手接过本本看了看说:“这么快就办好了,要是叫我去办,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办好。就这还说好不容易,花了多少钱办成的?”

  玉顺忙说:“没花钱,只收了五块钱的工本费。熟人的确没少找,不然,怎么会办得这么快。”柳枝从常大伯手里拿过本本说:“那当然啦,现在办啥事,没有熟人就办不成。这回可要保管好,再不能被火烧啦。”

  玉顺、玉柔和祥合、杏花走出病房,坐在走廊里的座椅上。玉顺说:“祥合,你爸的伤不大,也没有检查的啥啦。你妈一个人就行了,咱们在这里用不上,不如都回去干活吧。你爸不愿让人知道,咱们回去尽量少说。”

  祥合点点头说:“叔父说得极是,我们进去说说,留点钱就走。”

  常大伯老两口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下来,柳枝果然不再细发,啥都舍得买,今天清炖鱼,明天黄焖鸡,砂锅丸子羊肉泡是日常便饭,饺子混沌豆腐脑那就更不用说啦。女儿们都不知道,乡亲们也以为他在坟上干活,医院里很少有人探望,每天除了吃药打针再无别事。

  柳枝自以为自己服伺得十分周到,但常大伯是个艰省惯了的人,对柳枝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很不满意,少不了三番五次地给他说:“老婆子,咱现在还在过度时期,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这几天把咱半年多的生活费都用啦。你也是困难时候过来的人呀,过日子要艰省节约哩。”

  柳枝理直气壮地说:“艰省,艰省看在啥时候哩。你现在是伤员,养伤就是要吃好,吃好了才能有营养,有营养伤才好得快。如果只给你一个人买好的,那你一定不吃,我只好跟你这伤员沾沾光啦。

  祥合和杏花一再给我说:‘一定要把生活搞好,吃饭不能艰省,啥好就吃啥。你们都是受了苦的人,现在条件好了,就要把以前没吃过的吃回来哩。花钱多少你别怕,有我们哩。’他们一次就给了一千元的生活费,还说不够了再送一千,你看他两个对咱多好,你就放心地好好吃吧。”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怕吃得憋死了。一千元还不够,你想花多少钱哩?”柳枝笑嘻嘻地说:“现在可是祥合当家,你手里没权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人家掌柜的咋说就得咋办。”

  临床病人插话说:“老常哥,你家全是好人呀!兄弟侄子,儿子媳妇,一个比一个好,老婆更好,把我都能羡慕死。你倒好,放着福拿脚踢哩,给你买地吃了还有意见。叫我说,管他哩,能吃尽管吃,别算账。”

  柳枝说:“乡党,你不知道,我老汉是当会计的出身,做啥都爱算账。一辈子舍不得自己吃喝穿戴,有几个钱不是给灾区捐,就是给别人帮忙,自己平常过日子,总是胡日搞,从不多花一分钱。”

  病房里一束束奇异的目光向常大伯投来,有疑惑的,有崇敬的,也有摇头晃脑的。常大伯一本正经地说:“乡党们,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有追求、有理想,就是要在有生之年干点有益于子孙后代的事情。大人物干大事,小人物干小事,这样才能活得充实,才能活得有意义、有价值。

  最不行也要自力更生,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尽可能地不给国家、社会、儿女们造成负担。虽不能流芳千古,也不至于遗臭万年。日常生活是没有穷尽的,现在和前些年就有千壤之别,以前那么苦的日子也熬过来了。

  其实,人的身体就跟小孩的毛病一样,咋惯咋来,营养不能供给太多,太多了就会过剩,就会把好人吃成病人。大家是不是注意到了,瘦人的身体普遍比胖人好。胖人走路哼哼哈哈,干点活吁吁喘气;而瘦人却能吃能干,走路跟刮风似的。究其原因,无非是:瘦人生活清淡,勤劳肯干;胖人则是:好吃好喝,劳动不多,吃下去的东西消耗不了。有句名言不是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吗,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吃得太好了。”

  “临床病人附和着说:“这话说得很对,身体太胖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得三高之类的疾病。负担也沉重,大家可以想象得到,一个人要是经常背着几十斤、百十斤重的东西过日子,那会是什么感觉呀?”

  屋里的人大都默不作声,有的点着头表示认同,只有柳枝不服气地说:“对啦,对啦,自己舍不得就说舍不得行了,找那些借口干啥。我就不信,好东西还能把人吃病。照你这么说,看病人的人来了,就该拿些麸子黑面算了,为啥都要拿牛奶鸡蛋哩?你说瘦人比胖人身体好。那么,要娃的人为啥都说:‘给咱生个大胖小子’,没见一个想叫生瘦猴蚂蚱的。

  我最近和玉柔学了几条成语,什么‘面黄肌瘦、瘦骨伶仃、骨瘦如柴’,都是身体不好的意思。好我的老汉哩,你都艰省了一辈子啦,从来没看过病,没住过院,也没叫人服侍过你,现在是养伤哩,再不敢艰省啦。”

  临床病人又说:“嫂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人常说:‘膘肥体壮’吗。我做梦都想胖哩,就是胖不起来。老婆子离婚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嫌我皮包骨头没有肉,把人垫得怪难受,与其跟你活守寡,不如各走各的路。像我这么瘦的身体,怎么能说好哩?”

  常大伯笑着说:“你这人咋是两面派哩?刚才说我的话有理,这时又说她的有理。到底谁说得对吗,你得有个明确的立场呀!”

  临床病人也笑着说:“有的瘦人身体好,像我这样的瘦人就是不好吗。”

  常大伯说:“你得的是糖尿病,代谢机能出了问题,吃进去的营养吸收不了就随尿排出去了。和正常人不一样,用胰岛素是可以变胖的。”

  他们正说着话,临床病人的女儿彩彩进来了。常大伯先声问道:“彩彩,西安的工作完了没有?你爸在这里啥都好,好好做你的事,不用操心。”

  彩彩说:“完了,大叔,谢谢你,多谢同房的病友照顾我爸。”

  临床病人说:“彩彩,我娃有事就忙你的,爸在这里能行。大家就跟一家人一样,谁有时间都给我帮着干这作那的。”

  彩彩说:“好,好,我现在没事了,把你好好服侍几天,也给大伙帮点忙。特别是我这位老常叔,真该好好感谢感谢。”

  柳枝忙说:“不用客气,能帮啥忙吗?不过就是看看吊瓶打打水,叫叫护士跑跑腿,倒倒垃圾扫扫地,片片闲传磨磨嘴,用不着感谢。”

  彩彩正要开口,常大伯先说:“彩彩,你要谢就谢吧。大家在这里闲得没事,憋得怪心慌的,你给大家把对门病人的情况说说,就当调剂生活哩。”

  临床病人说:“主要情况我都说了,人家就是机遇好。解放前的老党员,没当干部没掌权,文化不深资格老,学校混了几十年。思想不红党龄长,如今离休拿大钱。工资只给孙子花,谁想用点难上难。”

  彩彩说:“爸,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哩。比如说,那老头还有三个女儿,五个孙女哩,没有一个服侍他的。我把他服侍了四五年,他儿子常来常往,媳妇来过几次,女儿一年半载来一回也是冷冰冰的,连一点温度也没有。五个孙女从来就没见过,只有两个孙子最衷心啦,经常守着他爷爷。”

  柳枝听到这里忙问:“这就怪了,服侍病人最合适的就是老伴,其次是女儿孙女。他有那么多女儿孙女,服侍他的人却是孙子出钱雇的护工。不合常理,简直不合常理,难道那么多女儿孙女都不是亲的吗?”

  彩彩接着说:“那倒不是,这老头虽然是个老党员,但他却没有党员的胸襟和境界;当了一辈子教师,也没有教师的素质和智慧。他唯一的强项就是善于溜须拍马,讨好上级。仅此一项特长就够他幸福一辈子啦,离开学校还弄了个离休干部,是全县数一数二的高工资。”

  柳枝急着又问:“这些话只能说他是个勾子客罢了,与他女儿、孙女的啥事哩?听人说什么‘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吗,她们咋能不服侍父亲?”

  彩彩又说:“开始我也非常奇怪,后来才知道这老头思想僵化,特别重男轻女,儿子是他的心尖尖,女儿就是屎滩滩。只想叫儿子成龙变虎,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顶啥,大儿子没上初中就不念了。

  二儿子总算在初中混了三年接了他的班,他的钱只给儿子用,女儿连边都沾不上。两个儿子结了婚,一连生了五个孙女,把他气得连觉都睡不着,非叫两个媳妇再生一胎不可,超生罚款有他哩。

  两个媳妇也认为自己没有儿子说不起话,她们就听公公的话,结果都生了儿子。全家人高兴的不得了,他自己更是如获至宝,当时好像年轻了许多,服侍媳妇看孙子比女人都强。孙子的一切花费全是他包着,而五个孙女连他一分钱的光都沾不上。因此,孙女对爷爷形同路人,跟本谈不上什么亲情,但她们从小学会了生活的本领,日子过得挺幸福的。

  而两个孙子则是在爷爷呵护下长大,除了吃穿而外,什么都不会干,爷爷就是他们的靠山,他们的生命,难怪他们千方百计地为爷爷保命。”

  常大伯听到这里痛心地说:“这两个孩子完了,他们完全是毁在了他爷爷的工资下。看来,这样的政策可能要改变哩,时间不会太久。”

  柳枝想了想说:“彩彩,你说了这么多,咋没见提他老婆哩?像他那样有高工资的人,怎么会没有老婆?就是死几个都有人跟哩。按现在的潮流说,他这样的人住院,就该有个年轻老婆陪着才是,怎么会是你呀?”

  临床病人也问:“是呀,彩彩,你都服伺了四五年啦,咋从来没见说过他老婆哩?莫非也跟你妈一样,嫌他有病离婚啦。”

  彩彩又说:“人家干部怎么会跟咱一样,听说他对过去的老婆也不好。只叫干活,不让花钱,有病不治硬拖哩,时间长了,小病就成了大病了。人都快死得啦,他还嫌不过夫妻生活,把自己没服伺好,硬把人折腾死啦。后来娶了几个都守不住,不到几个月就走啦。

  最后走的那个还来过一次,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她给我说:‘我们嫁给他就是图了个工资高,能过几天好日子。谁知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女人,工资卡,身份证都攥在他孙子手里。还请律师写了什么遗嘱,说清他的所有遗物遗产都由他两个孙子继承。他能有啥遗产,不就是月月都能领取的工资吗,人死了工资就没有啦,他还用得着立遗嘱。

  我是想在他没死之前弄几个钱哩,他们猴手不离笼鋬,管得特别紧,日常用度还要经过他孙子审批。女人在家里一点权力也没有,连个丫环都不如,实在没办法只有走人,咱磨不过他那两个孙子呀!’

  我说她嫁给有钱干部没钱用,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还劝我赶紧走人,小心也弄个竹篮打水,落个后悔。我让她尽管放心,我们打工的和她们不一样,凭劳动吃饭哩。工资说的是日清月结,天一黑就要当天的钱哩。他孙子就是找茬扣一点,拖欠一点,怎么也得先付百分之八十。如果欠钱不给我就罢工,或者到劳动部门告他。”

  柳枝又问:“上告有用吗,劳动部门给你要过工资没有?”

  彩彩说:“上告不过是吓唬吓唬,咱这点钱人家未必重视,往往就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最厉害的杀手锏还是罢工,他两个啥都不会干,见我罢工就慌了神,只会一个劲地哀求说:‘彩彩,好好干吧,咱们都是老关系啦。这一月的钱用超啦,下一月也快到啦,钱一领先给你发。’

  那女人听我这么说挺羡慕的,我让她好好找个事干,天天都有收入,何必给人当个小老婆,要嫁就正儿八经地嫁个丈夫过日子。有钱没钱无所谓,只要踏实肯干,就会要啥有啥,跟个八九十岁的老头过啥味气哩。

  那女人低头想了想说:‘你说的对,没指望了就要找工作干哩。像你这样活着也不错,如果有啥合适的事介绍一下,我也试着干干。’后来,我又遇到一家找护工的就介绍给她,她果然去上了岗,听说干得挺不错。”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呀,彩彩,你也算解救了一个人,功德无量呀!凭劳动吃饭有何不好?年轻人干啥不能挣钱,为啥要为了人家的工资以身相许?嫁给一个可以做自己爷爷的古稀老人,真是恬不知耻。正所谓:

  人在世上度日月,劳动吃饭挺不错。

  自己有脚又有手,何苦做人小老婆。

  年龄悬殊感情少,家庭复杂怨恨多。

  为钱往往没有钱,安乐窝窝不快乐。

  常大伯说了这些话后,突然发现柳枝低着头不言不语,脸色阴沉难看,这才觉得自己言过必失,急忙改变口气说:“我这话指的是那些懒于劳动的年轻人而言,他们是为过奢侈生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才给有钱人作小老婆。这和迫于生活压力,没办法而嫁人的人不一样。年轻人就该力求上进,好好干一番事业,经常过那种小鸟依人的日子有啥意思。”

  常大伯说到这里,就见三快婆一手提着一箱牛奶,一手提着两盘鸡蛋走进病房。柳枝连忙接住她说:“啊呀,快婶,你怎么又来啦?-----。”

  三快婆往床沿上一坐说:“怎么,我喋下的冷活,还不该来看看吗?该我服侍哩你来了,该我出钱哩祥合出了,我这个肇事者太轻松啦。”

  柳枝倒了杯水,双手递到她手里说:“先歇歇乏,喝点水,口不渴了给咱把村里的新闻说一说,我们几天没回去,啥都不知道。”

  常大伯见柳枝脸色好了许多,自己就接住她的话说:“是呀,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啦,咱村里最近都好吗?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三快婆只喝了一口水就说:“安心住你的院,好好养你的伤,谁离了谁都能行。你一个星期没在家,村里还是安安稳稳、太太平平,该出门的出门,该接人的接人,能生娃的生娃,会说话的说话;该喊妈的喊妈,该叫爸的叫爸。几十家子都把新房盖起来啦,家里前前后后、旮旯缝缝盖得严严实实,简直就跟阴司洞一样,大白天都得开着灯走路。还有不少人正盖着哩,村里的街道没有多大变化,这边刚腾开,那边又占上了。”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咱村里的路一直就没好过,好不容易打成了水泥硬化路,没用一年就烂得满目疮痍。老蝴蝶为此献出了两条腿才把路面修平,没用几天又让建筑材料占完了,这样的趋势不知还得多长时间?目前看来,谁都无法阻止,就是有人为此献出生命也未必阻挡得住。”

  柳枝瞪着他说:“操那些心吃了没盐的饭啦?谁爱盖尽管盖去,把钱盖完就不盖啦。街道占完了都别走,别人能过去咱就能过去。还有啥哩?”

  三快婆想都没想就说:“对啦,还有一个重要新闻哩。老财迷死了,昨天两口子一起死的。家里正准备大办丧事,听说比老队长的丧事还要热闹。今天是第二天,我抽空来看一回你,回去就得忙好几天。”

  常大伯忘了自己手上扎着针,‘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他两个咋能一齐死哩?可能不是正常死亡,有没有弄清死因?”

  三快婆淡淡地说:“看把你急的,两口子都是九十多的人了,还不该死吗?他们才叫同生死、共患难,说明人家的感情好,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哩!叫我说,两人一块死才好,一回就把事过啦,省得再麻烦一回。”

  常大伯还是连声说着:“怪,怪,真是太怪了,感情再好也不可能同时死。二蛋、二逛怎么说?他们有没有怀疑?报警没有?”

  三快婆说:“哎呀呀,看你一口气问了多少,听我慢慢说嘛。世上啥怪事都有,更怪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哩。这两个老家伙死了以后,每个人的每只手中都紧紧地攥着两根金条,一共八根,听说很值钱,把全村都轰动啦。烂头蝎跺着脚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唉,咱要是再勤一点就好啦!’我想了半会也弄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他们死的时候很灵醒,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我把我知道的线索都给二蛋、二逛说啦,叫他们把烂头蝎前后说的话分析分析,他爷爷奶奶的死一定和这瞎怂有关系。叫他们赶快报案,让警察认真调查,没想到咱拿热脸舔了个冷屁股。

  二蛋说:‘不用报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爷爷奶奶都活了九十多了,还往几时活哩?这样走了就好,咱又不想让他们分大家的征地款。看样子,他们是自愿死的,即便与烂头蝎有关系也没办法。烂头蝎那人精灵极了,做坏事从来不留把柄,警察也没办法。算了,就当他给咱帮了忙啦。’

  二逛说得更不像话:‘是呀,年纪大了,活着也是受罪哩。要不是有人帮忙,还不知把罪受到几时去呀?你看他两个死得多安详,手里攥着金条,脸上一点痛苦样子也没有。老两口手拉手,肩并肩,黄泉路上不孤单。这么好的善终报啥案哩。警察来了就麻烦啦,非弄出个死因不可,很可能还要开膛破肚地解剖尸体哩。那样一来,咱的丧事就难过啦。’

  我听他们口径一致就说:‘你们不报警也对,报了警金条就没收啦。’

  二蛋还说:‘真正收了那倒没有啥,反正我们又不想要他老人家的财富。就是怕问个没完没了,咱能说清那些金条的来龙去脉吗?爷爷已经死了,咱说是他们艰苦朴素省下来的,政府会相信吗?’

  二逛接着说:‘千万不能让国家收了,现在的政府干部,过河勾渠子夹水的人不在少数。咱爷爷一辈子攒下来的金子,如果真的用在国计民生上还差不多,就当他们为社会做贡献啦。要是被贪官弄去挥霍浪费,那该多可惜呀!不但咱们不甘心,咱爷爷奶奶睡在地下也不会安心。我看不如把那八根金条,加工成两张金褥子铺在棺材里,让他们睡在上边多舒服呀!’

  二蛋赞同着说:‘好,这办法不错。反正谁都不想要爷爷的财富,那就按你说地办。棺材要最好的纯柏木,再铺上金褥子,那真是洋活扎啦。可能在全县都是首屈一指,他老队长算个啥吗,柏木棺材还是贪污来的。’

  人家的东西归人家,咱们再说不顶啥,他们爱咋弄就咋弄吧。我唯一不甘心的就是把烂头蝎那个坏东西松饶啦,人家不告咱有啥办法。”

  柳枝说:“不饶又能咋吗?警察抓人都是要有证据。听说杏花妈和麻将婶的死都和他有关,可是,他没有亲手杀人,没证据,告了也是白告。”

  三快婆气愤地说:“他们公安局、法院都是干啥吃的,没证据可以调查取证呀。人说不怕杀人的,单怕递刀的,他烂头蝎就是递刀的。”

  柳枝又说:“但他不承认自己递刀,咱只是怀疑,又能拿他怎么样?”

  三快婆还要再说,就听常大伯大声说道:“出院,我今天就要出院。”

  三快婆马上改变话题说:“不敢,你才住了七天,绝对不敢出院。”

  柳枝也说:“你急着回去干啥呀?活不能干,路不能走,回去咋办呀?”

  常大伯说:“我能骑电摩,电摩不用脚蹬,好脚也在上边闲放着。一会吊针打完就办手续,你两个从这里搭车回去,我到东土村骑电摩回去。”

  三快婆忙说:“东土村已经没有电摩啦,祥合坐羊娃的车去东土村,把电摩骑回去了。你要去也行,再让羊娃开车把你送回去。”

  常大伯说:“我脑子正常着哩,既然没有电摩,我还去干啥呀?”

  柳枝反对着说:“不回,你住够啦我没住够,我还要再住两个月哩。”

  常大伯生硬地说:“你再住一年我也要回去,我连一天也不愿住啦。”

  柳枝气忿地说:“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不行了各走各的路,咱这人肮脏、下贱,恬不知耻。嫁人都是为了人家的钱,配不上你这干净人,我现在就回柳絮弯,省得在这里让人家恶心。”

  常大伯知道自己刚才说话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她这时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啦。自己连忙陪着笑脸说:“嗳,嗳,老婆子,别生气嘛。我咋能讨厌你哩,尽管爱都爱不够。我刚才的话不是说你,你和别人不一样,----。”

  柳枝打断他说:“咋不一样,我还不是为了人家的钱吗。就是嫁给你,还不是为了你兄弟的钱吗?你叫他资助四宝上学,还不是把猫叫个咪。”

  常大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多亏三快婆替他解了围。“哎哟哟,现在说那些话干啥。玉顺办的助学会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学生啦,又不是你家四宝一个,难道都有企图吗?你就算为钱嫁人那也是为了孩子上学,这是伟大的母爱,不肮脏,更不下贱。你看你两个过到一块多合适,多幸福呀,实实在在、恩恩爱爱,把我老婆都看眼红啦。唉,我和那个老乌龟过的啥日子吗?一辈子互不关照、吵吵闹闹,根本谈不上情投意合,还不是年年月月熬过来啦。你们可要珍惜,互相担待,不要为一半句话斤斤计较。

  柳枝脸上已经多云转晴天啦,她瞟了常大伯一眼说:“快婶说得不错,我也觉得嫁给他挺合适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感情一天比一天深。我刚才说了一句气话,想让他多住几天,把伤治好再回去。谁知他说得那么绝情,他回去了我凭啥住哩?我要是真住到这儿,他就回不去了。”

  常大伯忙说:“你要是真住到这里,我每时每刻都陪着,如果现在不回去我就不能陪了。因为,老财迷死了,我急着回去有要紧的事哩。”

  临床病人插话说:“哎呀,你老伴叫住就住吧,啥事还能被看病重要?”

  三快婆说:“你不知道,我对门这个老常,在村里管的事可多啦。自己又不是村干部,比干部还顶事,村里人都把他叫和事老、智多星哩。谁有啥难事都请他帮忙出主意、想办法,威望比干部高得多。现在急着要回去,我估计就是为了老财迷的丧事。老常呀,反正人已经死啦,你急着回去能弄啥吗?人家两个孙子都是大老板,没有你一定能把事过好。”

  常大伯大声说:“我就是怕他们过得太好了才要回去,咱村里出了一个老队长就太不应该啦。如果他们过得比老队长还大,那要糟蹋多少钱哩。老队长过事的时候,出钱的、拿事的都是外地人,咱干着急说不上话,只好让他们成了那么大的精。老财迷的孙子都是本村人,我能说上话就要赶快回去制止,再不能让他们那样白糟蹋钱啦。”

  三快婆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慌,人家花人家的钱,与你有啥关系?老财迷两口子都快一百岁啦,死了也算喜事,人家就是要图点名声。”

  常大伯瞪着她说:“你老婆咋变啦?我记得埋老队长的时候,你也支持我的观点,今天怎么说不到一块啦,难道你死了也要大过不成?”

  三快婆生气地说:“我,我连儿子都没有,死了不被狗吃就很不错啦,我还能谈上过事。他老队长能和老财迷比吗,老队长私心特别严重,当队长只为自己人办事。老财迷虽然爱钱,但他没亏过人,他孙子办厂也是自己干出来的,如果丧事压不过老队长,那不是成了正不压邪啦。”

  常大伯板着脸说:“不论啥人死了,都不应该大操大办,谁再有钱也是社会上的,留在世上就能办许许多多的事情,过事浪费,或者带进阴司都不应该,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有可能使死者暴尸荒野。老人家一辈子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财富好过盗墓贼,那就太可惜啦。埋我兄弟媳妇的时候只带了那么一点首饰,结果都被盗墓贼扒出来啦。我那次和玉顺晚上拿锨出去,就是埋了她才遇上偷盗光缆的盗贼。你想,他们要用八根金条加工金褥子,盗贼能不上心吗?一定得制止他们这样做。”

  三快婆张大嘴说:“啊!我那回看见你和玉顺拿锨出去,还以为是走后门浇地呀,原来是这样的。你说得是有道理,人死了不管怎么安葬都是一样的,用不着胡弄。听说秦始皇自当皇帝就开始给自己修坟,用的人力、财力有啥多少哩,谁不骂他是劳民伤财。现在倒是用上啦,只挖了一个兵马俑就把钱挣美了,他也算为子孙后代作了一件好事。要不是当初花费那么大的财力修坟,咱这里在国际上咋会有那么大的名气?”

  常大伯说:“那时是封建社会,人的脑子还没有开化。他当时要是把修坟花的那些人力财力用在国计民生,用在生产建设上,历经了几千年时间,要给社会上创造多少财富哩,就算把他的墓全部挖完也顶不上。”

  沉默了半会的柳枝说:“哎呀,扯那么远干啥呀?我觉得我老汉说得很有道理,人死了一埋就完事啦,花那么多冤枉钱能弄啥。老人攒了一辈子的金子,为啥要埋到地里呢?老头子,赶快回去挡吧,我支持你。”

  三快婆附和着说:“对呀,老常,老财迷的两个孙子最听你的话,回去叫他们把金条留下。埋到地里又不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太可惜了。他爷爷奶奶临死以前,能取出来攥在手里,就是不想让它们长埋地下。二蛋二逛没有领会他爷爷的意思,人死了睡在金褥子上能咋,快回去挡吧。”

  常大伯很有把握地说:“老财迷临死之前把金子取出来,就是想让它们在世上发挥作用哩。我回去不但要叫他们留下,还想叫他们投资到咱们的果品企业上。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资金不足的问题,他们的金子还能发光增值,也算老两口为乡亲们办了件好事,他们也会含笑九泉的。”

  吊针好不容易打完了,柳枝到医护办公室要求出院,医生拿出病例看了会说:“现在出院太早了,骨头裂缝才住七天,急着回去不保险呀。不行,不行,无论如何还得再打三天吊针。”

  柳枝急着说:“本来我们也不在乎几天,可是,他回去的确有急事。”

  医生又说:“如果你们硬要出院,回去要是发生什么问题算谁的?”

  常大伯自己走进办公室说:“算我的,不用你们负责,快办手续吧。”

  有个护士说:“不叫出院也是为你们好,住的天数太少啦,达不到合疗报销的标准线。再住几天就能报销百分之四十多,现在回去报不上。”

  常大伯又说:“办吧,报不上就不报了,没有合疗还不看病啦。”

  医生看他一定要走,又想着办法说:“你如果有要紧的事可以先走,床位给你留着,每天早上按时来打吊针,吊针打完就可以回去啦。如果实在要出院就收拾走,下一礼拜再来换药办手续,我们走账也得几天。”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好了,该办的事你们慢慢办,我们就走啦。”

  常大伯和柳枝回到病房,三快婆已经收拾完东西,三个人告别同房病友,出门下楼。柳枝把他扶到楼下就不让扶了,自己跛着颠着走到车站。

  车倒是及时来了,就是人太多,三快婆看到车上没有座位就说:“人太多了,咱们等下一趟吧,紧慢不在个把钟头,赶天黑回去就行了。”

  常大伯归心似箭,车刚一停就往上挤着说:“上吧,上吧,没座位了站一会,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如果下趟人再多,咱还不回去啦。”

  柳枝和三快婆只好先把他扶上车,然后背起东西挤到车上。车还没开,有个小伙站起身说:“大叔,过来坐这里吧。”

  常大伯以为他要下车,连忙颠了两步,坐到那个座位上。车开了,那小伙并没有下车。常大伯站起身说:“小伙子,你不下车就来坐吧,做啥都有先来后到哩。”小伙双手抓住栏杆站着,脸上笑嘻嘻地说:“大叔坐吧,你年纪大了,脚上还有伤,那个座位该让你坐,年轻人站着没事。”

  常大伯心里十分感激,朝小伙点点头坐到座位上说:“好,好,社会好啦,年轻人里边也有好小伙哩。谢谢,小伙子,我老汉多谢你啦。”

  常大伯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姑娘同时站起身对柳枝和三快婆说:“大娘,你们坐吧,让我们年轻人站着。”柳枝和三快婆不好意思坐他们的座位,两个姑娘一人拉一个,按倒座位上说:“坐吧,别客气,我们学雷锋哩。”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就说:“让你们坐就坐吧,咱们的确老了,应该支持她们把雷锋精神永远继承下去,传播到祖国各地,流传给子孙后代。”

  柳枝坐下去感激地说:“谢谢,谢谢。国家过去就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时候,好人好事随处可见,现在提起来,还是这么亲切。”

  三快婆坐在位子上说:“好,好,学雷锋好,雷锋精神永放光芒。这个口号应该发扬继承下去,我们这个社会,永远都是美好的。”

  车上其他年轻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让座,有的是出于自愿,有的是迫于形势压力。总之,车上的年老的,有病的,长着眼睛没用的;身残的,腿跛的,抱着小孩上车的,神志不清胡说的,都坐上了座位。

  那些让了座位的男女青年站在车厢里,手抓栏杆,脚踩底板,脸上泛着红光,浑身充满力量,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祖国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气车很快就到了老村李村口,他们一下车就可以看到学校门前又热闹起来了。皂角树下停着几辆小车,许多人正在空地上搭棚,学校的大门敞开着,人来人往,出出进进,门里不时传出各种响声。

  常大伯估计老财迷的丧事要在这里大办,因为这里是全村唯一的公有地方。他让柳枝和三快婆先回家,自己摇摇晃晃地向学校门前走去。

  正做活的乡亲看见他惊奇地问:“老常叔,几天没见,怎么受伤啦,要紧不?”常大伯走着说:“不要紧,不小心把脚扭啦,二蛋二逛在那里?”

  有人努努嘴说:“都在办公室,正和村组长协商墓地的事。老蝴蝶出去买棺材还没回来。”常大伯惊喜地问:“怎么,老蝴蝶能走啦?”

  梗二从人群中闪出来说:“能走就好啦,他是叫人连轮椅抬上车拉走的。”常大伯又问:“村里再没人啦,买棺材咋能叫残疾人去哩?”

  梗二说:“老蝴蝶给你兄弟媳妇买过棺材,熟人好办事吗。”常大伯说:“拿钱买棺材哩,谁去不是一样的,管什么生人熟人。”

  梗二又说:“就是不一样吗,他们想叫老蝴蝶去和老板商量,把人家预定的那纯柏木棺材挪用挪用,叫别人去,恐怕办不成事。”

  常大伯又说:“现成的棺材多得是,为啥要挪用别人的?真胡闹。”

  梗二说:“一般的棺材多,高档的都要提前订做哩,他们没有提前预订就想到了挪用。反正订那棺材的人是给孙子预订的,当时不等着用,让老板先卖给咱们,另给他们进料制作,时间完全来得及呀。”

  常大伯不再多问,直接走进学校里的办公室门。二蛋二逛正和组长说话,看他进来马上起身招呼。二蛋说:“老常叔,你总算回来了,我们找了你几次没见人,听说你去了农高会,怎么把脚弄伤啦?严重不?”

  二逛拿着烟说:“老常叔,你不抽烟我都不好招待。快坐,快坐,我两个没过过事,啥都不懂,就请你给咱把事管上。尽量办得热热闹闹、洋洋活活,声势一定要压过老队长,花钱多少有我们哩。”

  二蛋把茶杯递到他手里说:“你回来我们就有了主心骨,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灵堂暂时还在家里,村里的街道堵塞得太多啦,有的地方根本没办法挪。我们和组长说好了,并请示了村上的领导干部,准备把过事的地方放在这儿,到出殡前一天再把灵堂挪过来。”

  梗二这时也进来了,他听到这话就说:“是呀,咱村里多亏有这个地方,不然的话,这么大的丧事没法过。即便街道能过去,谁家能有多大的地方,老队长多占了一院庄子也耍不开,彩棚把街道都搭满啦。

  过大事吗,少不了唱戏的、跳舞的,吹的弹的敲鼓的;按灵堂,摆宴席,麻将桌子一码齐;亮床子,挂桶纸,花圈得占好几里;纸人狮虎摇钱树,男女孝子跪一地。还有那:做菜的,洗锅的,杀鸡刮鱼烧火的;打水的,提炭的,拿盆抬瓮支案的-----。等等,等等。哎呀我的妈呀,那么多人得占多大的地方,一般人家里只有三五分大的庄子,人摞人都停不下。往后,咱村里过事都放在这里,集齐的地方大家用,不是正好吗。”

  常大伯正要开言,忽听门外炮竹声响了起来,二蛋兴奋地说:“一定是棺材买回来了,老花叔腿残废了,办事还不错哩,咱们出去看看吧。”

  常大伯尚未表态,二蛋二逛扶着他走出学校。天色已经黑了,皂角树下灯火通明,两辆低箱卡车上装着两付棺材就停在那儿的空地上。一阵炮声过后,一群人围到跟前看着、摸着,有的说:“啊!好漂亮呀!咱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哩。老财迷两口能睡这么漂亮的棺材,真有福呀!”

  有人说:“有豆腐,活着的时候没吃过好的,没穿过好的,前几个月还在地里拾麦子哩。辛辛苦苦地过了一辈子,死了睡的棺材再好能弄啥。”

  还有人说:“你看这棺材做得多么精细,全身都雕刻着图案、花纹,咱也不知是些啥讲究,就是觉得他老两口好洋活呀!”

  十来个小伙子上车要把棺材往下抬,却怎么也抬不动,有人要拿杠子往下撬。老蝴蝶坐在轮椅上大声喊:“不能撬,那样会把花纹弄坏的。得用吊车才行,人家就是用吊车装上去的,我给他们打电话。”

  老蝴蝶取出手机正压号码,有人大声喊:“不用打电话啦,你们看,那不是吊车来啦。现在的商家卖货,不用说都是送货上门。”众人一齐看去,果然有几束灯光急速而来。有人看着大声喊道:“啊,咋是警车哩?”正是:树倒猢狲逃四方,出钱订购也是赃。要知警车干什么,接着再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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