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章 火焰之殇 5（上）
“我听说蕾娜丝大人对你们的女儿薇尼小姐十分宠爱，从小视为掌上明珠一般，尽心竭力为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是吗？”维克问道，“而薇尼小姐对母亲也是非常依恋，闲暇时除了和表哥尤尼维斯玩耍，便是爱和母亲在一起了。而你——明岩，你逃走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薇尼小姐一起的，是不是？”
明岩顿时浑身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换句话说，这样疼爱女儿的母亲，不可能犯下如此轻易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将女儿带走的错误吧？”维克步步紧逼着，“而你逃跑的时候正是处于你的巡察工作时间，这个时候本就不应该能和女儿在一起，除非是有人从中接应，神不知鬼不觉将薇尼小姐带出西宫交到你手里！那么，这个接应的人又是谁呢？我完全可以推断，你的一切计划都是蕾娜丝大人和你共同策划的，你当天的所有行动，蕾娜丝大人全都心知肚明，薇尼小姐也是在她默许的情况下才由你带走的。那个把女儿交给你的人——就是蕾娜丝大人本人！”
“你胡说！！没有我妻子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明岩近乎嘶叫地吼着。
“还不承认么？要不要我来当场盘问一下你的女儿，说一说当天你究竟是如何和她见面又带走她的呢？”
“不要！！你不要吓坏了我女儿！！”面对维克的咄咄逼人，明岩已经完全没有了诡辩的机会。
而一旁的索罗几乎已经看呆了，他突然不懂这些天来一直对自己温和慈爱，为了救他一命倾尽全力的维克叔叔，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如此严厉，甚至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其实你承认不承认都好，就算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我们也不会对蕾娜丝大人怎样。”维克向前走了几步，“其一，蕾娜丝大人并没有实际参与逃跑，找不到明确的证据，只要你咬紧牙关不承认，我们也无可奈何；其二，蕾娜丝大人是塔罗斯大人的妹妹，又是西宫护法，就算是教王也会对她网开一面的。但是你，是一定逃不过火焚大刑，所以对你这种一个人扛起一切的行为，我个人表示十分钦佩，我也看到了你对妻子和女儿的爱。可你真的认为这就是爱吗？为了自己离开火焰教便可以连累妻子和女儿背负上这样的罪责，一个人一走了之，把爱你的思念你的人丢在这里，让她们承受没有丈夫没有父亲的未来！就算你真的逃走成功了，你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你别再说了！！”明岩大叫着，“杀了我吧！你们快杀了我吧！！总之这件事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可以把你的态度看作是认罪吗？”维克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塔罗斯，“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西宫的人，而我只是奉教王之命前来协助的，我的工作是问清一切事实，究竟要如何处理——塔罗斯大人，这个权利总还是你的。”
塔罗斯总算又一次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明岩，许久才说道：“明岩，对于你所做的一切，你有没有后悔？如果你现在反悔，仍然愿意继续成为火焰教的一员，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一次机会……”
谁知听到塔罗斯的问话，明岩竟然大笑了起来：“继续成为火焰教的一员？那我还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要离开？当初我不知道火焰教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只是一心想着能永远和蕾娜丝在一起，这才盲目加入。可是这十年间，除了家人能带给我的温情以外，我看到的都是什么？所有人都像是发了疯一般，去供奉什么虚无缥缈的火神？没有人在种地，没有人在工作，全都是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里拜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神，幻想着有朝一日这个神可以净化我们的灵魂？我们生活的食物和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是给那些有钱没脑子的人去洗脑，让他们信奉火焰教，把一切家产都投到这里来！再不成就在外面蒙骗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成为信徒，时不时去他们那里要钱要粮食，还要说是在火神面前奉献，表现好的就赏一个油灯，说是什么圣火……”
“住口！！”塔罗斯大声训斥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番话，已经足够让你死上一百次了？”
“你们害怕了？你们心虚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明岩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可以活的机会，可是一旦我在这里说了反悔，就算是活着，我也会一辈子背着这个包袱活在屈辱之中了。”
“我给了你最后的机会，没想到你却如此冥顽不灵……”塔罗斯摇了摇头，看向了蕾娜丝，“她是你的丈夫，又是你绿衣门的教众，暂不提你是否参与此事，我只想问你，应该如何处置他？”
还不等蕾娜丝开口，明岩便喊道：“不需要问她！何苦再去逼她做什么决定？整件事情是我策划的，也是我做的，该怎么处置便怎样处置！我只是遗憾，不仅自己失败了，还没能给我的妻子和女儿一个幸福的将来……”
“既然如此……维克大人，便由你来宣布判决吧。”塔罗斯毕竟是蕾娜丝的哥哥，仍然没有勇气亲口说出烧死明岩的命令。
维克于是沉声说道：“看来你是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了。根据火焰教的惯例，凡叛教逃跑者，必受火焚之刑。明岩，感谢火神在你背负着如此大的罪过之时，还愿意用圣火来洗涤你的罪恶，净化你的灵魂吧。”
“等等！”那名黑衣老者突然又开了口，“要受火焚的不只是明岩一个人吧？维克大人也说了，明岩逃走时是带着他的女儿薇尼一起的，按照规矩，薇尼也一样要受火焚处置！”
“黑衣护法，你胡说什么！！”明岩大声叫道，“我女儿根本算不得火焰教的教众！凭什么要她来受刑？”
“嘿嘿，算不得？火焰教西宫绿衣护法的亲生女儿，你说算不得火焰教的人？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黑衣老者笑道，“火鸟大人，您不会因为薇尼和您有着血缘关系，便假装糊涂吧？”
“等等，我有话说！”蕾娜丝突然开口道。一边说着，她一边在怀中的薇尼脖子后面轻轻一拍，竟将薇尼拍昏了过去！
蕾娜丝抱起薇尼，起身走到塔罗斯的儿子尤尼维斯面前：“尤尼维斯，薇尼交给你了，带她到后面去睡觉。”
“知道了，姑姑。”尤尼维斯从蕾娜丝怀里将薇尼接了过来，抱着她离开了大厅。
“绿衣护法，你想放走你女儿吗？”黑衣老者质问道。
蕾娜丝冷眼看了一下黑衣老者，扭头对所有人说道：“按照规矩，薇尼的确也应该受到火焚大刑，这一点没有错。但是火焰教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本门护法有权以自己来代替本门属下的罪责，是也不是？”
“蕾娜丝，你要做什么？”塔罗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的丈夫和女儿本就是我绿衣门的人，原本我是想以我自己来换我丈夫的，但是我忽略了薇尼……既然两个受刑人我只能换一个，那么便由我来代替我的女儿好了，就让我们夫妻一起承受火焚，也不枉我们恩爱了这十年！”
“蕾娜丝！”塔罗斯没料到妹妹竟然会选择用自己来交换女儿，一时之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蕾娜丝看了看塔罗斯：“哥哥，还记得当年你的妻子——也就是我们西宫红衣护法病逝前说过的话么？她说，我们如此虔诚信奉火神，按照教王的说法，便不应再受生老病死之苦，可如今我们却仍然躲不过病痛和死亡。或许是我们的功德还不够，但，也或许是我们所信奉的火神，真的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呢？”
塔罗斯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什么。的确，他的妻子当年病逝之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黑衣护法——”蕾娜丝又望向了那老者，“你也不用坐在那边看热闹，我知道你原本就对我当绿衣护法看不顺眼，认为我只是靠着哥哥的权势而已。今天我和我丈夫遭受火焚，你也不必太高兴，我只是比你们先走一步罢了。别忘了你也是护法，待到教王有一天若是没了，在座的每一位都逃不脱追随教王的涅槃仪式！我会在那边耐心等着你来的！”
蕾娜丝这番话说得那黑衣老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竟是无言以对。
始终坐在一旁的索罗悄悄用手捅了捅伊特诺斯，小声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很明白……”
“不要多问，你不是火焰教的人，自然不明白，以后我说给你听。别出声，只是看着便好了。”伊特诺斯同样悄声回答了一句。
“哥哥，今天我和明岩一死，也不会有人说你因私忘公，处事不公正的。连自己的妹妹都一样平等，今后才不会有人再敢质疑于你。”蕾娜丝轻轻握了一下塔罗斯的手，“只是薇尼……今后就交给你了。别让任何人欺负她。”
塔罗斯知道事情已然无法挽回，只得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用我这条命来保证薇尼的安全。就算有一天我死了，尤尼维斯也会替我保护她！”
听到塔罗斯的承诺，蕾娜丝这才安心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了柴堆，来到了明岩身边，爱怜地看着他的脸：“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来到火焰教……”
“何必这么说呢？”明岩苦笑道，“我懂你的心意，我的心也是一样！今日你我二人一起死去，反倒是美事一桩！”
蕾娜丝微笑着轻轻倚在明岩身上，慢慢说道：“还记得十年多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下竟然会有让我如此着迷的女孩子，如果她能成为我的妻子，就算把整个阿旺那的财富都给我，我也不换！”
“我也是一样啊，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真的还有可以让我心动的男子。后来我和你说，我是火焰教的人，是不可能擅自离教和你在一起的。你一点都没有犹豫便告诉我，你要为了我到火焰教来。从你说出那一句话开始，我就决定这一辈子生死都要和你在一起了……”
“可是我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他们都觉得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教众，何德何能可以娶堂堂护法、还是火鸟大人的亲妹妹当老婆，呵呵！也有人劝你为了地位对等，让你找哥哥说一下，也给我一个护法的职位，只是你偏偏不答应。”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么？别人说我们不般配，我就偏要和你在一起，让他们都气死才好！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在他们眼里最不般配的人，到底有多么幸福！还有一点私心，就是如果你也当了护法，早晚也逃不脱给教王殉葬的命运。我总有那一天，便不想让你也有那一天，我们的女儿总要有人照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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