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乌蛟赴泉去 黄雀出林来

追赶罗孤雁的那条地蛟适才吃过方子意的苦头，一见漫天碧影袭来，立即止住身形，怒吼一声，身体一旋，化作一道黑色旋风，向碧光正中央冲了过去。

        方子意见地蛟来势凶猛，心中不敢大意，面容现出罕有的肃穆，轻叱一声，剑光一合，漫天落叶般的剑芒化作一道青翠夺目的寒光，直刺地蛟。

        轰的一声巨响，碧落青华与地蛟额头猛然相撞，方子意只觉剑上传来一股大力，接着自己的身形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身在半空，忽然喉咙一热，不禁鲜血狂喷，洒落一蓬血雨。那条地蛟亦受伤不轻，额头巴掌大一块鳞甲已经被利可断玉分金的碧落青华刺透，迸裂的鳞甲中，血如泉涌，不住摇头晃脑地发泄痛苦。

        远处的叶骅看出便宜，从怀中摸出一粒浑圆银弹，道了声：“去！”弹随声至，不偏不倚地射中地蛟那块迸裂的鳞甲，直贯入体。

        地蛟发出尖厉哀鸣，接着双目怒瞪，向落地后站立不稳的方子意猛冲过去。方子意不但浑身经脉剧痛难当，而且眼睛也渐渐模糊起来，虽然感到一个巨大黑影越来越近，却也无力反抗，嘴角不禁撇出惯有的微笑，双眼一闭。

        轰的一声，方子意面前一阵炽热，闭着的双眼亦感受到一片红光，接着身体一轻，已然被人拉出战团。方子意睁眼一看，林素茵的背影赫然入目，右手犹自握着自己的手腕，而地蛟浑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惨叫连声，不住左冲右突，只是一到火焰边沿，便见火焰中黑影一闪，将它逼了回去，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易天行替周祁云喂下一颗八宝解毒丹，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你中毒了？”说话间，手指已经搭在方子意脉门之上：“唔，还好，只是轻微中毒，内腑受到的震荡也不太严重着递了一黄一赤两粒药丸给方子意：“服用后稍事休息就没有事了。”

        方子意伸手接过丹药，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你似乎不喜欢我？”

        易天行毫不客气地道：“不错，我不喜欢仗着一点本领、无故惹是生非的人。”

        方子意闻言一愕，苦笑道：“你还真坦白。那你为什么救我？”

        易天行淡淡地道：“现在，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伙伴。”说罢大步走向刚刚趁机退下、正在打坐运气的罗孤雁。

        此时一旁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只双目已盲的地蛟身子直立而起，高昂着的头颅已经满面血污，狰狞的利嘴无力的大张着，顶上脑浆混合着血液泉涌而出，沿着脸颊洒落下来，身体晃晃悠悠地倒了下来，激荡起漫天尘土，大地亦为之一震，五云沼内瘴气受到激发，立即起来反应，沼泽中咕嘟嘟地不停冒着气泡，一出沼泽，便爆散成五色烟雾，飘荡开来。而醉神翁却双臂平伸，身体有如一只怪鸟，飘然落在蛟尸三丈开外，甫一落地，便身子一倾，脚下一滑，来到易天行面前，嘶声道：“小子，给我一粒八宝解毒丹。”

        易天行刚刚替罗孤雁服下药物，闻言眼睛一翻，望了望醉神翁脸上淡淡的黑气，摸出一粒黄色丹药递了过去：“拿着。”

        醉神翁勃然大怒：“小子！这……”

        易天行不耐烦地打断道：“够了！你内功深厚，中毒并不深，只要服下这粒蛇胆麻黄丸，即可祛除体内毒素。八宝解毒丹炼制不易，我已经所剩不多，不能拿给你当补药吃。”说罢径自将药塞到醉神翁手中，不顾而去。醉神翁登时为之气结，站在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火海之中，地蛟怒吼一声，身子一盘，圈成一团，接着伸颈疾旋，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一股猛烈的旋风，鼓荡着围绕四周的火焰四散飞射，一名桃花巫靠得稍近、一时闪避不及，顿时化作一个火人。易天行见状，长啸一声，纵身飞扑上前，抱着该人几个打滚，将其周身火焰扑灭，尚未起身，便摸出一粒丹药塞入那人嘴中：“赶快吞了！”同时递了盒药膏给他：“敷在伤处可以止痛。”说罢望向战团，只见地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引发的风力也越来越大，四外火焰随风摇曳，虽然没有熄灭，却也消弱不少，不复刚才烈焰冲天的威猛气势，火焰中的黑影渐渐清晰起来，现出一个浑身漆黑、面露紧张之色的瘦削怪人来。

        易天行见状，大喝一声，身形一展，向旋风中心冲去，眼见快要撞上地蛟造成的风柱，易天行忽然将身子一倾，翻身倒地，施展地躺身法滚向疾速旋转中的地蛟，剑光如雪，化作一个光轮，朝地蛟卷曲的下半身扫去。

        地蛟旋转产生的风力虽猛，作为转轴的下体却是个空门，易天行利剑横扫，血花四溅中，在地蛟腹部划开了一道长约两尺的裂痕，地蛟鲜血顿时犹如长河决堤般喷涌而出。

        地蛟重创之下，一面厉声尖啸，一面身形一滞，风力大减。绕着地蛟不停旋转飞舞的隍山君只觉身外压力一轻，心中大喜，狂嘶道：“杀！”双手一合一放，散布空中的烈焰立时汇集到隍山君身上，接着化作一团光芒万丈的火球，朝地蛟当头击下。

        业已躺在血泊之中的地蛟感觉到头顶一片炙热，怒目圆睁，昂首一挺，身体向上一窜，迎着隍山君的烈焰冲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地蛟与隍山君面对面撞击在一起，登时火光四射，半空中激射出无数火球火箭，漫无目的地洒落下来，将方圆一里笼罩在一片火雨之中。地蛟化作一条火龙，挟着令人窒息的疾风当空坠落，尚未落地，便激得地面飞沙走石。而隍山君则周身火焰尽去，一面狂喷鲜血，一面颓然落下，一看便知已经失去控制身形的能力。

        离战团最近的易天行见状，毫不犹豫地长啸一声，手中白玉剑舞出一片白光，身形冲天而起，迎向隍山君。与此同时，另外两道人影亦飞身而上，正是方子意与周祁云，不过二人显然伤势未愈，身形远不如平时灵活，未待他们跃至，易天行已经轻而易举地抢先接下隍山君，退到林素茵身旁。

        此时从天而降的火团烈焰纷纷袭至，五云道人拔出腰间长剑，大喝道：“上！”一直蓄势待发的五云岛弟子终于盼来久候的出击命令，一个个如同下山猛虎般冲了出来，扬手向天击出自己多年苦修的五云真气，一时间，天空为五色斑斓的云锦布满，将参与屠蛟的各路高手笼罩在下，漫天火雨落在上面，如雪如沸汤，略一浮沉，即告熄灭。

        不过火雨范围甚广，五云真气结成的天幕虽然保住了众人的安全，却不能将散射四方的烈焰球矢尽数消灭，远远散落而下的零星火球纷纷猛然轰落在地上，发出炮火爆鸣的声音，附近的桃树立即燃烧起来，不待众人反应，便朝漫山遍野的桃树蔓延开来，登时火光冲天。

        易天行抱着隍山君，一面搭脉探伤，一面对着慕仙儿吼道：“赶快施法灭火！”

        慕仙儿见到火势凶猛、快捷如涛，心中不由一慌，正在茫然四顾、不知所措，闻言如梦初醒，连忙将雨霖铃扣在双掌之间，捏诀念咒，施法行雨。林素茵忽然身影一晃，来到慕仙儿身旁，按住她的手腕。慕仙儿行法正在吃紧的当儿，被林素茵这一打岔，顿时前功尽弃，不禁无名火起，大怒道：“你干什么？！”

        易天行看出异样，一面给隍山君喂药，一面欺近林素茵身边：“前辈，山火不止于毫微，瞬息便成燎原之势，你为何阻止慕仙儿灭火？”

        林素茵微笑道：“再等一下……”话音未落，远处桃林之中，几道人影已经腾空而起，纵跃如飞，扑向场中。

        易天行见状心中一凛，凝目四望，只见四周山林间人影闪动，也不知有多少人埋伏其中，不禁惊怒交加：“有人想渔翁得利！”

        身后传来醉神翁的哼声：“那当然！地蛟身藏异宝，心存觊觎的人多如牛毛，只是地蛟毒性猛烈、力猛鳞坚，而且行动如风，又生长在五云沼这样瘴气凶猛的区域，若非本人武功极其高强，又有避毒之能，谁敢妄动贪念？不过此次五云岛组织人手屠蛟，却给了一些不能避毒或者功力不足的贪心人拣便宜的机会。嘿，这些人既然敢同时得罪桃花山五大势力，性虽贪鄙，却绝非等闲之辈，你小心点。”

        易天行放下隍山君，回首望了醉神翁一言：“怪不得你那么急着恢复，不过你现在毒性已经祛除得差不多了。”说着反手一掌击向醉神翁。

        醉神翁怒道：“干什么？！”双臂一错，已经将易天行的掌势封死。谁知易天行的手臂忽然一翻，轻轻拍在醉神翁的右臂之上，食指微曲，顺着醉神翁经脉狠狠一划，醉神翁只觉整条手臂变得火辣辣的，身上所中的毒气在易天行的手指带引下，沿着右手经脉自劳宫穴喷出，化作一阵黑色淡烟。醉神翁不禁又惊又喜：“药王祛毒术？”

        易天行甩下醉神翁，头也不回地走向方、周二人：“隍山君前辈内伤甚重，你最好不要离开他身边。五云道长既然等客人等了那么久，也该好好招待一下了，我们没事就看戏吧。”

        此时五云道人已经率领众同门迎上前去，与被野火逼出的敌人交起手来。桃花巫则在乌桓隼的率领下，簇拥着面色惨白、功力未复的罗孤雁及落桃峰残余的弟子，以醉神翁等人为中心聚拢过来，列出圆桶阵形。占据高位的叶骅师徒刚向火海桃林中骤然现身的敌人展开射击，便遭到悄然潜至附近的敌人偷袭，猝不及防之下，立时有三五个弹弓手遇袭死伤，其余诸人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神情狼狈地跃下树梢高岩，逃往桃花巫组成的圆阵，未至己方阵营，又被追击的敌人击杀数人。

        易天行连施药王祛毒术替方、周二人解去余毒，内力剧耗之下，头脑不禁一晕，不过心中深知此刻情况危急，不是休息调养的时候，立即强提精神，咬着牙将头一摇，定睛望去，正见叶骅师徒节节败退，向自己奔来，其后追兵来势凶猛，紧追不舍，不由怒从心起，暴喝一声，双手往空中一扬，两把绿莹莹的毒针铺天盖地般撒向叶骅师徒身后，惨叫声中，立时将叶骅师徒身后追兵扫到一片。那些敌人显然缺乏有力的组织，惊骇之下，立时乱作一团，追势登时滞缓下来，叶骅师徒见状，趁机加速狂奔，跑进桃花巫的阵圈之内。

        易天行一面调息运气，以图恢复功力，一面静观四面来敌的状况，发觉敌人虽众，但是却并非同道，他们之间不仅各自为战、互不配合，一有时机甚至会互相偷袭，心中不禁一动，望向林素茵：“前辈可看出对方来历？”

        醉神翁眯着醉眼，抢着答道：“人数最多的是五毒教徒，领头的是五毒教中三大高手之一的吞象使者渐阔海；其次是石蛊族人，由该族长老石龟翁、白首天尊率领；冥晶族虽然来的人不多，只有五人，却都是族中有名的高手，实力不在五毒、石蛊之下。其余诸人，散兵游勇，不足为虑。”

        易天行游目四望，发觉果如醉神翁所言，片刻之间，战场形势已经明朗起来，除了五毒、石蛊、冥晶三股实力较强的势力，场中其余的敌人或死于五云岛门人之手，或死于其他各方势力袭击，尽皆倒毙场中。不过剩下的五毒、石蛊、冥晶三方虽非同心协力，相互间却并不内讧，一味向五云道人等人围攻不休，气焰甚嚣，五云道人等人所处形势着实险恶万分。易天行略一思量，拔剑出鞘：“周兄，我们去帮忙。”

        林素茵眼中露出沉静如渊的寒光，拦下易、周二人，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道：“不可妄动，现在林中烈焰熊熊，隐身其中的仍然大有人在，这些人虽然身单力薄，自身的实力却不可小觑。敌暗我明，还是等待时机，看清楚情况再说。五云道人他们虽然被围，尤有自保余力，现在示弱于人，当是想引诱其余敌人现身，并无大碍。”说着声音一顿，压低声音说道：“易贤侄，这里留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照应，你还是多留意腹居鬼王与最后那条地蛟，我总觉得腹居鬼王此人来意不善。”

        易天行为外敌所扰，一心只想着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闻言方才想起腹居鬼王仍然在一旁与地蛟相持不下，心中不禁愧然自省：“一叶障目，不见封山。亏我平素以冷静自诩，想不到遇事则迷，看来以后仍需时时警惕、在心境修养方面下番苦功才行。”一面思索，一面转身向腹居鬼王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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