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墟望月 芙蓉观鱼

安顿了罗仙客之后，易天行立即召唤出照夜玉麒麟，只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南、蛮两郡交界的离墟。该城昔日号称芙蓉王朝的南园，本来由于处于南、蛮两郡交界，交易频繁，十分富庶繁华，城中园林胜景数不胜数，后又被称为芙蓉王朝的南墙，盖因芙蓉王朝末年，国力衰敝，各蛮族纷纷北上抢掠粮食，蛮郡的防御体系已经形同虚设，动辄打到南郡边界，全靠当时南郡先后三代柱国都是骁勇善战之人，固守离墟，方保得蜀郡不受战乱波及，但是正因为如此，离墟久经战火，除了城墙坚固胜于他城，城内一片残垣，白象王朝建国后虽然每年都专门拨款修复，十余年过去，仍然没有恢复昔年旧观。易天行交接了过关文碟，进入离墟，遥想书中描写的离墟盛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易天行登上离墟著名的望月楼，该楼原楼占地十亩、高达三十六丈，是蜀州最高的建筑，站在楼顶，不仅可以俯瞰离墟全城，还能观赏襄山落月的美景，举世闻名，可惜已经毁于战火，现在的望月楼，是三年前新建的，高只十丈，但仍然给人一派宏伟的气象。

        到了楼顶，一身锦衣、富家书生打扮的商百城正在倚栏远眺，头也不回地道：“易公子来得快啊，我以为你明天才会来。按照文碟的日期，你今天到太早了点。”

        易天行道：“本来是这样，不过我忽然有点急事，需要早点赶到芙蓉城。”

        商百城哦了一声，转过身来：“什么事情？”

        易天行微笑道：“我打算先在芙蓉城逛逛，回味一下我的童年。”

        商百城一脸不相信地冷笑一声，岔开话题：“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易天行笑道：“怎么商家做事需要问我意见？说吧。”

        商百城淡淡地道：“元世雄一直在你我原来约好的地方放置信件、设法联系我们。”

        易天行徐徐地道：“很正常，生巫各族目前虽然解决了温饱、同时取得了许多资源，但是要建立能够抗衡白象王朝的军队，靠自给自足是不行的，大量的军用物资还得靠你们帮忙与外界交易，元世雄必须获得你们的帮助。”

        商百城迟疑地道：“照理说，以你我两家多年的交情，我们不该理会元世雄……”

        易天行哈哈一笑：“商兄无须多虑，我与元世雄的恩怨，总不能妨碍到你们挣钱，对吧？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商百城脸一红：“你能这样想最好了，人最好不要跟钱过不去，大不了这样，我们提高交易利润，算你一份。”

        易天行嘿的一声：“没有问题，不过你们跟元世雄交易前，能否帮我做件事情？”

        商百城胸膛一挺，一副义不容辞的神情：“请讲。”

        易天行道：“麻烦你们通知元世雄只身来一趟芙蓉城，我要和他聊聊。”

        商百城皱了皱眉头，犹豫道：“通知元世雄倒没有什么难处，但是……他敢来？”

        易天行嘴角微微一翘：“他应该会来的。”

        商百城叹气道：“就算他肯来，也未必能够轻易穿越巴、西两郡。看来我们又要做亏本生意了。”一面说话，一面眼巴巴的望着易天行。

        易天行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我最近穷得叮当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这点钱都要打我主意吧？你先垫着！等生意成了，找元世雄要去！”

        商百城眼睛眨了眨：“我忽然发现你和你表哥都是一个德行，经常叫别人花钱替你办事情。”

        易天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啊，人穷志短，还要受奸商敲诈，不能不学机灵点。想当年，我们都还是很纯朴善良的。”

        商百城为之气结：“你们纯朴善良？除非这世界上纯朴善良的人都死绝了！”

        易天行嘻嘻笑道：“我估摸着，也差不多死绝了吧？对了，邬瑶姑什么时候到芙蓉城？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把元世雄叫来？”

        商百城神情一肃：“邬瑶姑现在已经到了南卫城，按照他们的速度，三日后就能抵达芙蓉城。元世雄方面，我马上安排，如果任由他自己前来，我们只是暗中相助，可能需要七日；如果直接由我们带他来，三日足矣。”

        易天行道：“芙蓉城不宜久留，三天后，把元世雄带来。”

        商百城苦笑道：“直接带人来，除了沿途打点、车马杂费，还有……”

        易天行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如果不明里帮忙，到时候元世雄来个一无所知、概不认帐，你怎么找元世雄收钱？你告诉元世雄，我要他三日后来芙蓉城见我，过时不候，他凭自己能力无法按时赶到，自然会找你们帮忙。”

        商百城恍然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了。行，三日后，我们芙蓉城见。”

        易天行点头道：“他不用进城，在西郊真尼庙等我就行了。倒是元世盛与邬瑶姑会面一事，你要替我安排妥当，不可出现差池。”

        商百城自信满满地答道：“放心。”

        ***

        秋月如钩，挂起天边的云帘，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芙蓉城东，清辉笼罩下的渝王榭显得格外清幽，一个紫衣玉带、瞳分青红、英气逼人的少年坐在观鱼亭中，与侍立在旁的长须老者侃侃而谈。二人身后，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人文士打扮、白面无须，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剩下四人中，有两个双目寒光隐隐的瘦长汉子立在少年身后，另外两名中年武士分立在文士左右，仿佛护卫一般。

        远在十里外的一个民居之中，商百城得意地道：“如何？这千里返虚名不虚传吧？”

        易天行盯着墙上的铜镜中宛如亲临现场的景象，淡淡地道：“听说千里返虚只能使用一次？”

        商百城纠正道：“不是只能用一次，是每使用一次之后必须进行祭炼，才能继续使用。”

        易天行道：“在水榭中亭悬挂铜镜，不会被发现？”

        商百城道：“我花了重金聘请公输世家的高手，将千里返虚的另一面镜子安在观鱼亭的亭柱之上，接口外观无缝，表面宛如柱体，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易天行嗯了一声：“那文士就是俞孤心？”

        商百城点了点头：“不错，那老头是……”

        易天行打断道：“我的老师不用你介绍。倒是另外四名侍卫，似乎不是庸手，以前没有见过，不知是何来历？”

        商百城嘿嘿笑道：“亏你还说自己是卫非的学生，法门十不你都不认识？”

        易天行哦了一声：“原来那两个瘦子是法门十不中人。嘿，卫老门下的法门十不，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学术，没有卫老的指令，连大门都不迈出一步，我怎么会认识？唔，左面那个瘦子气定神闲、从到达观鱼亭起，连身体轻微的动作都没有一下，肯定是得到卫老悬衡拳术真传的佟不循。另外一个，自然是与他同进同出的郑不法。”

        商百城道：“易公子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说着呵呵一笑：“他们法家的人也真是奇怪，居然自称不法。”

        易天行淡淡地道：“法家有云：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这就是郑不法、佟不循名字的来历，并不是自命不遵守法纪。”

        商百城意外地道：“法家不是强调法纪不可触犯吗？不法其故，就是说可以改变法令喽？”

        易天行道：“严守法纪不等于死守故法。法家基本上来说，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学说，它认为不适合国家的法纪、风俗、礼仪，就应该立即更改，换成能够富国强兵利民的新法、新风、新礼，只要能够达到国家富强的目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触犯的。当年战国九尊十三雄，不同法而先后霸于天下，可见治国的方法，并不是千古如一，而需要因应时势。”忽然声音一沉：“不说了，正主儿来了。”

        此时铜镜中显现出两高一矮三个人影，渐渐由远而近。走在最前面的，乃是一个满脸天真的女童，正是五毒教主邬瑶姑，吞象使者渐阔海、天蝎手洪光祖二人紧随其后。

        元世盛与卫非中止了交谈，手轻轻一抬，身旁的椅子便临空飞出，不急不缓地落在刚刚走进观鱼亭的邬瑶姑面前：“邬教主请坐。”

        邬瑶姑道了声谢，悠然坐下：“二皇子，我们是来自赤山蛮荒之地的野人，不懂礼仪，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希望你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见怪。”

        卫非本已目射厉芒，正要喝斥邬瑶姑等人下跪行大礼，元世盛微笑着阻止道：“邬教主天真率直，本皇子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

        邬瑶姑吐了吐舌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朝廷的大官很严厉呢，想不到大哥哥……不，二皇子这么平易近人。”

        元世盛呵呵笑道：“好，母后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女儿，想不到本皇子今天有了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你以后不要叫我二皇子了，就叫我哥哥吧。”

        邬瑶姑眼睛骨碌碌一转，翻身跪倒：“妹妹拜见哥哥。”

        元世盛大笑着扶她起来：“既然你叫我哥哥，就不要那么讲客气，随意就好。”

        商百城看得长声叹道：“她真的才只有九岁？看她把元世盛哄得！”

        易天行冷笑道：“谁哄谁还不知道呢。元世盛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太热情了，反而透露着虚情假意。”

        元世盛与邬瑶姑寒暄两句，随口询问了一些赤山的趣闻，转入正题：“妹妹一教远在蛮郡深处，向来少与我们白象王朝打交道。怎么想起联络本皇子的？”

        邬瑶姑简要地把易天行帮助她夺得教主之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接着道：“我听易公子说哥哥乃是当世英雄，未来蜀州的主人，于是心生向往，想和哥哥结识。”

        此时俞孤心忽然插嘴道：“据我所知，易天行与二皇子有深仇大恨，教主既然与易天行有交情，现在来投靠二皇子，易天行会置之不理？”

        邬瑶姑眼圈一红：“易公子被元世雄暗算，现在生死未卜。我一个小女娃娃，没有人帮忙，怎么控制得住五毒教上万教众，呜呜呜……”说着痛哭失声，越嚎越响。

        元世盛瞪了俞孤心一眼，厉声道：“放肆！”

        俞孤心连忙俯身跪倒在地，不住地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元世盛轻轻拍了拍邬瑶姑的背部：“妹妹乖，不哭了，哥哥把欺负你的人杀了。”说着洪声喝道：“来人！”

        站在俞孤心左右的两名武士应声而动，夹起俞孤心，望着元世盛，等待指示。

        不待元世盛张口，邬瑶姑已经忍住哭声，抓着元世盛的右手，哽咽道：“哥哥不要，这位先生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伤害到你，你应该奖励他才对。”

        元世盛蔼声道：“难得妹妹这么宽宏大量。”说罢转身喝道：“俞孤心！还不谢谢邬教主！”

        俞孤心连忙道谢不迭，然后在两名武士的陪伴下，灰溜溜的站到一旁，不敢再言。

        元世盛又再安慰了邬瑶姑几句，方才徐徐地道：“妹妹上次来信，是说想派遣弟子前来助我，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妹妹要我怎么帮助你呢？”

        邬瑶姑乌黑水灵的双眼眨了眨，怯怯地道：“我手下的教众，除了渐长老和我姐姐姐夫，武功稍微高强一点的，都有些不服我的管辖，我派到哥哥那里，就是希望哥哥能帮我管制一下，这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元世盛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这哪儿是我帮助你？明明就是你帮助我！好，只要有我元世盛一天，我保你五毒教主的位置稳如封山！天已不早了，你们一路劳顿，肯定也困了，先歇息一晚上，明日我们再商议具体的派遣事宜。”说着声音一提：“不循，带妹妹、渐长老、洪长老去群英堂休息。”

        等到邬瑶姑等人走远，俞孤心顿时一改怯懦之色：“这个小女孩够老练的。”

        元世盛冷哼道：“她把本皇子当傻子吗？她以为他们五毒教暗助赤龙联盟的事情我们毫不知情？若非五毒教的助力，乃是我们夺位的强援，本皇子会让她在我面前演这种蹩脚的烂戏？”

        卫非徐声道：“二皇子似乎又忘记了，君主控制臣下，不求其忠心，求其不得不忠心。五毒教心怀鬼胎不假，但是善加利用，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是国家的幸事。邬瑶姑暗助赤龙联盟，据老夫所见，恐怕是脚踏两只船，多过对易天行的忠诚。这种私心自用、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我们保持足够的强势，正是最好控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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