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相师堂 > 第三十二章 当局者迷

第三十二章 当局者迷


  雨还在下,将天漆成黑幕,映得室内烛火更加透亮。

  悧儿低头缝着娃娃,一针一线认真而仔细。顾谙在她身边站定,问道:“二师姐呢?”

  “生闷气呢!”

  顾谙一愣,不解道:“跟谁生闷气?”

  悧儿放下娃娃,认真道:“你觉得我会惹她生气吗?”

  “她在哪儿?”

  “在屋里摆弄铁尺呢!”

  顾谙笑道:“别缝了,早些睡吧!”

  “砚城的事办完你就带我去流声刹?”

  “这事师父答应你的,我岂敢不遵?”

  再次得到保证的悧儿利索地收拾好娃娃,瞥了眼一旁蜷缩着熟睡的第七安道:“你给自己找的这个小徒弟,天资真不高。”

  “天资高的有客儿一人足矣。这个孩子吃相很可人,我喜欢。”

  “以前------”

  “你既想忘记以前,就不要再提以前。老天既让你有了灵通,你就该好好运用,才不辜负天意。”

  悧儿并不在意她的抢白,顾自道:“以前,他的吃相也很好看------”

  顾谙气道:“你以前也不叫悧儿!”

  悧儿眼色刚起的神采被顾谙一句话浇灭,喃喃了句“是啊!是啊!”便不再言语。

  顾谙转身来到殷涤房门口,风从半敞的门溜进去,吹得桌上的烛火不能按照自己心意燃烧。

  顾谙轻叩门框,注视着殷涤。殷涤抬头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地白了她一眼,重又低头摆弄着铁尺。

  “生闷气这事其实真不好。”顾谙有点无赖相。

  殷涤半天叹口气道:“小师妹,你虽入门五年,但咱们其实不熟。”顾谙点了下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你是代掌门,所说之话,我还是要听的。”

  “所以呢?”顾谙反问道,“倘若今日我不是代掌门了,你说不定就摔门而出?”

  殷涤一愣,还是道:“你过生日,好像没看到简兮公子给你庆贺------”

  顾谙仍旧没有进门的打算,道:“所以,对于一个你不熟悉的代掌门的身份,你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洗洗睡吧!明日要起早了。”说罢,顾谙转身离开。

  殷涤更愣,半晌才缓过劲来,将眼神放回铁尺上,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生气,我只是好奇,哪个才是你?”殷涤看着门口,又道:“其实哪个是真实的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熟。”

  人,其实是矛盾的。

  明明是关心的,却说彼此不熟悉。

  明明是介意的,却劝人家不要纠结。

  只不过是当事人不知道罢了,才有所谓“当局者迷”一说。便有如南宫轶,轻易将三千石粮食轻易送出的他内心竟是激动澎湃的。从未给女孩子送过礼物的他直觉自己出手既大方又别致,竟半点未考虑自己身份、这份礼物的用处、以及这份礼物如今所在。所以,当他在城门口遇到顾谙一行人时,他虽不认为是天意缘分使然,却仍甚为开心地准备邀顾谙同行。

  明明信不过她,却想时时见到她。所以说,人是矛盾的,这话一点儿不假。

  只是他不知,他遇顾谙有意成分居多,顾谙遇他,纯属巧合。

  若依此论,他与顾谙的缘分是天意居多还是人为居多?

  只怕两人都是“当局者迷”。

  所以所谓同行便只是普通的同行,同方向而行而已。

  曾同桌痛饮的二人,他因初初生情而不知所措,在自己马车里反复斟酌思量如何搭讪而半天不露面;她几次皆以功利心对待南宫轶又觉出手勤了些,便想晾一晾,加之与他同行的严世澈如鹰眼里透着的尖锐之气让她生寒,遂吩咐手下不作声的拐了岔道。当南宫轶思忖半天挑了马车帘露出一脸欢悦神色时,才惊见佳人早没了影踪。

  严世澈看着退回马车中的南宫轶,内心不免一叹。

  顾谙有种摆脱被人追踪的感觉,自由地哼唱起小调。

  殷涤看着对面晃着脑袋的顾谙,单螺髻轻轻歪梳着,斜斜地插着一支玉簪,素净里透出的狡黠倒是平日里不见的。十五岁的女儿家,迢迢之遥奔波着,身边哪个可怜她?似是感觉到殷涤心疼的目光,顾谙对她展颜一笑,道:“不是很难听吧?”

  女孩儿家阳光的笑映在殷涤眼中,好看极了。

  “世人都道你是顾相千金,相师堂少主,是位含着金匙出生、手握珠玉而活的精致人儿,谁曾想你也过得起风餐露宿的日子?”

  顾谙闻言一笑道:“谁规定这样的人就不能纵马江湖?从前我和章儿查看相师堂分舵时,曾跟着乞丐讨生活、随水娘浪里挖过螺。”

  “我只以为女儿家但凡不是为生活所迫,便不会离家,更不会有什么入江湖一说。”

  “如你?”

  “是!我无大志,初时只想三餐有继,后来又想着寡母有依,母逝后便日日复过,没什么想头,也没什么盼头。所以我不大理解你的志向。”

  “每个人都会有每人的活法,得过的、且过的,有想法的活法我觉得都可算志向。无论为三餐、为寡母,你不都为之付出努力了吗?只不过如今你未找到依托而已。”

  “你的志向是什么?”

  “想看这天下朗朗乾坤、河清海晏。”顾谙认真道。

  “乾坤,称天地、又谓阴阳,所谓乾卦变以显智、坤卦定以显能。师妹想要这天下太平,当取阴阳之道,相辅相成。”

  顾谙复了无赖相道:“是这天时没给我相辅的缘分,我何必苦觅?”

  见顾谙未纠结昨夜二人的争执,殷涤心内稍暖,话里又多了几分亲近,道:“机缘二字既讲“机”字、也求“缘”字,虽说强求不果,但机缘到时,便是水到渠成,这不是天时是什么?”

  见殷涤生了辩机的兴趣,顾谙正了正身子,一副应战模样,道:“那依师姐言,机缘是什么?”

  “自是上天所予的机会与缘分,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那么师姐铁尺所到,是上天所予,还是天意所使?既说天意未知,师姐所断又该何解?”

  “这------”

  “我曾看过一则文章,其言:有亲于百里外遇险,期以一日,及之则生,不及则死。现在你有坚固的车子和好的马匹,又有劣马和破车,让你来选择,你将如何而选?”

  殷涤一愣,直道:“自是要选择好马和坚固的车子了,这样可以早些赶到。”

  顾谙道:“那怎么不能预知未来的事情呢?”

  殷涤未料顾谙有此一论,愣了半天才道:“既定的机缘与未知的机缘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师姐此话谬矣。既定与未知的界线是什么?比如面前这碗茶,因是我冲泡的,所以知是雨前茶,师姐未尝一口自是不知。那么与我的既定、与师姐的未知,怎不可同日而语?不都是指着这一物吗?”

  殷涤虽落了下风,但明显不肯认输,遂沉默着思考起来。一旁的章儿只到此时才道破:“殷姐姐你不要费力与她绕这口舌。这位大小姐最喜爱的便是那则‘白马非马’的典故,总想着与谁也辩一辩,如今终于能依样学用在你身上,不把你绕进去岂会轻易罢休?”

  顾谙笑道:“人言观棋不语,章儿你也该听辩不言,怎么早早就泄了谜题?”

  章儿正色道:“小姐,你讲的这些有的没的真难懂,真不好听,不如你讲故事好听。”

  顾谙一叹,道:“我在其中辩的得意,你却听的晦涩,到底累的哪个?”

  章儿一笑,指着一旁睡着的第七安道:“总不会是她吧?”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54/54835/44872840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