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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佳偶天成


  三娘子坐在案前,看着多年未见的徒弟。

  “近来不知为何,总想起你拜师那年,扔了油纸伞,追着你娘跑了好几条街的事。”三娘子感慨道。

  厉以方笑道:“北方雨寒,弟子足足躺了半月。”

  三娘子示意厉以方坐下,道:“以前你随母居于相师堂时不过是无名少年,后来厉家将你们母子接回你成了厉门长子,而今厉家助唐氏自立,封侯之日不远矣。相爷令我问过你的意思,再决定你与章儿的婚事。”

  厉以方重又起身,回道:“不敢瞒师父,宗门不知弟子在北芷军中之职,确实有授意辅佐唐氏。”

  “你若自逐师门,我不会拦阻的。”

  厉以方愣道:“师父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三娘子摆手道:“以前是方便你们母子居住,收你为徒赚个说法。如今你也算功成名就,你娘也有了倚靠,自不需这师徒名号来做掩护了。”

  厉以方见三娘子真动了逐他出师门的念头,趋步跪拜于师前。

  “我收徒弟,从不为彰显门户,光大我的名声。只要你们活得好好的就是我最大心愿。你不用内疚,逐师之事不怪你,是我向相爷提出来的。”

  厉以方泣拜。

  “我认为这样是对你最好的安排。至于你与章儿的婚事,你要想清楚,厉家不会想与我相师堂结亲的。”

  “谢师父良苦用心,但弟子自入师门起就未想过背离师门。”

  “没人说你背离,毕竟厉家与相师堂在江湖上屡次发生摩擦,两派之间也并未因你的斡旋而和解。这次你助咱们谈拢不战和约一事已是违背宗门之规,算是为师的一点私心,不想你被相师堂牵累,所以与相爷商量过,准备除了你的名号。”

  “师父!”厉以方再拜,“弟子不怕。”

  “以方,相师堂与北芷海家还有十五年契约,这十五年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人不惧死,但章儿她们尚小,为章儿考虑,你也该为她寻一个退路。”

  厉以方抬头,不解。

  “自古帝王家何曾出过有情人?”

  “既如此,相爷为何还执着追随北芷?”

  三娘子一笑:“以方,你如今辅佐的也是一位君王,他对天下的杀机你不是没见,你又为何执意相随?”

  “我------”

  “人总是将希望留在最后,所以人生是赌博,为着不知哪一场会赌赢的赌注甘愿执着。相爷如是、你亦如是。”

  “烈火烹油尽,相师堂何去何从?”

  “以方,咱们师徒这次谈话后,你便不是我的弟子了,这些话也不要再问了。”

  “可章儿依然是相师堂人。”

  “章儿是,你不是。”三娘子重申道,“不能对你说的,章儿只字不会透。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给她庇护所。”

  厉以方应了声“是”。

  “至于你与章儿的婚事,我代表相师堂与你约法三章:一,因半山门与相师堂的关系,顾及你的宗门地位,你们的婚事只在相师堂举行,除告之你娘外,不必告之半山门。章儿家中只有兄长,此时人却在外地,赶不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二,婚后,你不得再踏入相师堂总堂半步,日后不得使用相师堂暗语、徽印。三,成亲后,章儿仍有她的自由,你不得以任何形式迫她做与她意愿相背之事。你依得这三章,我就许章儿嫁你,若不依,大道各走半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厉以方苦笑道:“师父不觉得这三章对弟子不公平吗?”

  “我现在是代表章儿与她的夫家谈判。”

  厉以方从容一笑拜道:“师有命,弟子莫不从。”

  三娘子笑道:“去吧,她们等着你。”

  三娘子话音刚落,门口处,现出章儿的身形。厉以方一揖拜出。

  直到厉以方与章儿走远,女姁慢慢挑帘而出。

  “回了趟南杞,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三娘子抬眼问道。

  女姁却看着两人的身影道:“也只有你敢应承他二人的婚事,还煞有介事地搞什么约法三章。”

  “你不为他们高兴吗?”

  “等有一天厉家那个老怪知道你让他的孙子也娶了相师堂的人做妻子,不得蹦着高地来找你拚命?”

  三娘子好笑道:“娶章儿是以方的心愿,我达人所愿,是菩萨心肠,我帮他们家娶了个贤妻,他们该烧香谢我,凭什么来找我拚命?”

  “你不过仗着厉老怪没了儿子,只这一个长孙,才无所忌。”

  “厉老怪是怪,不是坏,也不是不懂事。虽说他们半山门与相师堂有仇怨,但不累及子孙,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备着厚礼来求接孙子了。”

  “但愿你的先斩后奏有用。”

  “章儿孤苦,若连这唯一的心愿都不能如意,是我这做师父的无能。”

  “是你教徒有方,小小年纪就能权衡利弊,毅然放弃为章鲁平反。”

  “人总得经历过,才知世事不是都能尽如人意的。”

  “庚五娘的贺礼你看到了吧?”女姁问道。

  “一斛黑珍珠。”三娘子冷笑道,“这个抛夫弃女的女人还有脸来送贺礼?”

  “这个女人很诡异,潜行江湖这么多年,也杀了很多人。而且东盛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看来有些手段,如今她在暗处,不知她会对章儿耍什么把戏,咱们还是小心提防着好。”

  “得空时你叮嘱叮嘱谙儿。”

  “好的。”

  小室内,顾谙在等着二人。

  阳光漫进院子,使方寸之间顿生灿然。墙角的青草已经有一人高了,仆人遵从她的意思从不刻意铲除。有几株野花生在其间,使这一院的盎然生了那么一点情趣。去年丢下的杏核处发了几株小苗,弱弱地挤在花草堆里,倔强地要争这一春夏的光明与温暖。顾谙看着转过回廊牵手的二人,笑了。

  倔强的女孩,终于守来了她的幸福。

  他被宗门接走时,她追出了城,那一年,她十岁。

  三月后,她合族被诛,她蜷在小室不肯见人,他乘夜而至,陪她一天一夜,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着米粥。

  每年他的生辰,无论她在何方,都会赶至他的身边,陪他吃一碗长寿面。

  她受伤时,他总会出现在她身旁相伴,拥着她,给她最温暖的关怀。

  五年,他们用五年的时间越靠越近。

  五年,顾谙亦用五年的时间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岁月不会亏欠任何一人。

  五年后,她及笄,他执冠礼,一切都恰到好处。

  锦衣,故里。

  一曲凤求凰。

  厉以方与章儿,拜天地。

  音绕梁,说着天长地久。

  红烛影影,将从前、现在重叠。

  相师堂公子小室中,几人围坐,祝佳偶天成。

  顾延龄与三娘子南纥端坐在天地君亲师像前,接受新人行礼。

  四师八堂列坐,看蒋老头将景堂堂主之位传给章儿。

  顾谙执杯祷词,庆。

  北芷天启九年,相师堂章儿与半山门厉以方缔白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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