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山已老
西岭峰上有花草飘飞，有白雪光浮，冬夏的交逢，不由得让人感慨造物的神奇。西岭峰抬眼凝神，静静地看着走进其中的顾谙，慢慢地思量着……
顾谙眼中的青山妩媚，亦多情。
山路平坦，路两旁偶有梅花衬雪而开。顾谙沿山而上，白雪随着她的脚步瞬时而化。
“卢梅坡曾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今日我且献丑，于这皑皑间的红添一段香。”顾谙右手迎风，风中雪攒成花，飞至梅枝间缠绕而生，朵朵暗香。
屈韦身后之人惊得面面相觑。
“这是我们峻岩门的幻术。”屈韦道。
顾谙回头：“相师堂四师中有一位出身南杞一啄门，极善幻术且青春不老。不知她算不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屈韦纠正自己的言语道：“一啄门便是一啄门，与我峻岩门无关。”
“也许如今的一啄门已无人知峻岩门对于他们来讲是怎样的存在。”
屈韦沉默不语，垂首而行。待顾谙意识到屈韦心思沉重时，才发觉两人已行至半山，将同行的三人远远地落在身后。因为只有二人，顾谙问话大胆了些。
“你在担心还是害怕？”
屈韦抬头，道：“我在矛盾。峻岩门和成长山脉都不是这个世间固有的，我们都是寄生的浮萍，汲取寄生之地的养料而活，可终有一日养料会竭。”
“即便如此你也不敢出世，所以你允许叛门者的存在，答应屈苣出山，投金石之资合作钱铺，其实都是试探，哪怕是陪我探山，也是观望，你想知道哪一条路适合如今的峻岩门。”
“今年成长山脉的千山洞因为地动塌陷了三十余洞。”
顾谙闻言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成长山脉也会枯竭吗？”
“人会死，山也会。”
“而你不敢让族人知。”
“这个世间人说你是胜者之气，我希望你的出现是成长山脉的契机。”
顾谙苦涩地笑道：“我还满心希望它是我的契机。屈大哥，昨日你说我有目的，你又何尝不是？”顾谙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粒石子踢了出去，石子借力滚了出来，划出个半弧，刚落到地面，便传出一声轰鸣巨响。
顾谙脚底一滑，身子栽歪，晃了两晃，回头惊疑地看向屈韦。屈韦一脸惊惧，骇然道：“地动了！”
顾谙心悸地指着西岭峰，问道：“是它塌了三十座山洞？”
“不是！”
顾谙面色稍缓，道：“那还好！”话音刚落，有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如万马奔腾，响天彻地，震得人惧意陡生。
三个族人疾步而驰，跑至屈韦身边，惊恐万分。
轰鸣声倏至，以雷霆之势从地下喷出，气流冲击之后，又一声轰鸣奔至，生生地将大地撕裂出一道囗子，一股惯性猛地将顾谙甩了出去。顾谙一失神，狠狠地摔到地上，待爬起来才发现眼前一道丈宽的巨壑深沟，将自己和屈韦几人阻隔。
屈韦反应迅速，立即甩出攀山索，勾住对面深沟的石崖间，凌空飞至顾谙身侧，急道说：“跟……我”“走”字还未出口，又一道巨响传来，轰隆之声更甚，对面三人惊呼“门主”，喊声却被巨响掩过。只见冲天热气从地底喷出，浇灼满天，落地时地面花草立时焦枯。屈韦抱紧顾谙急速地躲避，滚了几滚后将顾谙护在身底，半天才敢起身。
顾谙惊呼道：“原来地动如此可怕，我第一次经历……”顾谙话未完，就见又一股热气以迅雷之势袭来，她来不及多想，伸手抓紧屈韦前胸，纵身跃出，未料热气之速快她数倍，两人像两只可怜的蚂蚁，直坠地面，仆倒不起。好一会儿，屈韦才苏醒过来，吐出口中沙石，匍匐欲起，却被身下的顾谙绊倒。屈韦半跪爬起，跌坐到顾谙身边，急切地呼唤着。
顾谙无力地睁开眼睛，刚想开囗，腹腔憋闷难过，紧跟着吐出一大口鲜血。顾谙好不容易喘出一囗气，看屈韦一脸焦急，起身半坐，斥问道：“大哥，你出门不看黄历，不看天时吗？”
见顾谙无事，屈韦长吁一口气道：“看天时不是你擅长的吗？”
“可是我从未经历过啊！”顾谙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崩塌之声，震耳不绝。顾谙声音颤抖地看着屈韦，问道，“又来了吗？”
屈韦一脸悲哀，道：“是山洞塌了。”
“山洞那么不堪一击吗？”
“人会死，山洞也会死。”屈韦悲切道。
顾谙咬着上唇，劝解道：“也许这是天意，天意要你放下。”
屈韦摇头：“千山洞是峻岩门的退路，是我们的保命符，更是我们的精神所在，如今山洞崩塌，人心会乱。”
“你的心早在那三十座山洞倒塌时就乱了。”顾谙继续道，“我们不是神，保佑不了谁的生生世世，也保证不了谁都能安康顺遂。我们的骨肉鲜血不比他们沉几分，重几两。既是同族人，便该同患难，共进退。大家一起去面对、解决。”
“你待相师堂人便如是？”
顾谙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是有嘴劝别人，没嘴说自己。”顾谙伸手去拉屈韦，道:“要不要我陪你查看查看山洞倒塌的情况？”屈韦就势起身，却见顾谙身一歪，跪倒在地，仔细瞧去，却见顾谙右腿小腿处往外冒着热气，裙摆紧贴在热气处，有血渗出。
屈韦一脸惊色，顾谙指着伤处问道：“这是受伤了吗？第一次见伤囗冒热气的。”
“有知觉吗？”
“知觉？你是问这儿吗？”顾谙又指向伤囗，用手指碰了碰，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知觉？怪不得没感觉到痛。”
屈韦跪到地上，憋着囗气对顾谙道：“对不起，我要将裙摆撕开，查看伤囗。”
顾谙傻傻地道：“应该只是小伤，真得不疼。”
“事急从权，得罪了。”屈韦说完，伸手疾速地将顾谙裙摆撕裂，鲜血喷洒而出，喷了屈韦满脸满身。顾谙睁大眼睛，短了呼吸，痛得“哎呀”惨叫，眼前一黑，疼昏过去。
屈韦看着顾谙肉血模糊的右腿，心瞬间凉到底，他低低地问道：“顾谙，若你的腿废了，你会恨我吗？”
峻岩门内，南宫轶失神地望向成长山脉，一脸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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