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劫后生还
伊诺克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酸软，想一口气坐起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身上到处都是疼痛的感觉？刚因为痛楚反射般咧起嘴，却从面部传来了更强烈的痛意。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我这是怎么了？”
“大叔，看来这个小子已经醒了呢，就算是有伤，一口气昏睡四天也太离谱了哎。难道他是蛇的后代吗？”
“对待伤者不要这么没礼貌贝利亚尔，这个小家伙现在能醒已经是不小的奇迹了。难道你忘记当时看到那么重的烧伤时自己的尖叫了么，换成你那麻杆的身子骨说不定早就去见上帝了。”
“我再说一次，我这叫苗条！什么是麻杆，那些城里小姐看到我的身条时的羡慕眼光你难道忘记了吗？！”
本来因为刚醒还处于迷糊状态的伊诺克在疼痛和耳边噪音的双重打击下这下倒是彻底清醒了。可是接下来的景象，又让他陷入了更多的迷惑中。
不下七八处能透进碗口那么大面积太阳光的破旧顶棚，上面明显没有多少木板，多数是干脆用的茅草铺上。没有椅子，三两条小横木就是坐具。一块几乎难以用人力移动的大石头应该就是桌子了。还好木板做的墙壁算的上结实，因为自己现在就稳稳靠在上面，算上自己**下面的这三堆矮草垛就是床吗？还有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叽叽喳喳的女生以及那位全身标准单身流浪汉造型头发遮住半边脸的大叔是谁？这里，是哪里？我的家呢，我的家人们呢……？
“小家伙，我看的出来你现在很迷惑，不过很抱歉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对这件事充满了疑问。不过我想我有一个信息可以解决一些你的困惑，那就是：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严重烧伤昏迷了，而当时你倒下的地方，我记得是在一个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小村子，那村子我前几年我好像还去过，我记得是叫……爱拉？没错吧，小伙计。”
随着身旁男子不急不缓的话语，伊诺克的心、脑袋、全身都似乎被寒冰冻结了一般，他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些内容。“烧成废墟？火灾？爸爸妈妈？弟弟？全村的人都没有了？为什么我还活着？火不是熄灭了么……”
就在屋子里的一男一女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石化了的时候，伊诺克却猛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连方向位置都没有辨认就那么跑了。女孩子还在纳闷这人怎么不动和动的时候都这么奇怪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被赏了一个毛栗，一扭头肇事者却像一点事没有的仍然悠闲的半躺在草床上。
“恐怕是突然消化不了这么震惊的消息想冲回村子去看看吧，别愣着了贝利亚尔，这里可是离爱拉村几十里外的吉恩镇，你再不去把那孩子追回来的话，我们好几天的水和粮食可就白白浪费了呢。今天的晚饭我一个人搞定好了，记得太阳下山前回来，不然你的那份我就吃了哦。”邋遢的安杜马里大叔说完也不管贝利亚尔愿不愿意，就那么微闭双眼开始养起了神。无奈之下小女孩也只好一个人极不情愿的出门去寻找冲出去了的伊诺克，当然，一路上贝利亚尔对于某无良长辈的各种恶毒诅咒是必然少不了的……
伊诺克冲出草屋后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要回村子看看”。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去看看，他告诉自己不要相信那个人告诉自己的关于村子被彻底烧毁的话，他怕一旦相信了，自己会撑不住再次晕倒下去。他现在只能拼命的跑，他要回去，他期望着能再次看到那个平静祥和的小村庄，那些和蔼可亲的相亲，那爱护自己教育自己的父母，还有那视自己为保护神的弟弟……
一路上伊诺克只要看到一丝丝自己感到有些熟悉的景象就立马跑过去，可跑着没一会就发现那不是对的路，然后又重新靠着感觉寻找方向……就这么不断的折磨着自己的身体，彻底被布条扯成的绷带绑个严严实实的左臂开始渗出血红色的汗水；脚踝开始和提线木偶的关节一样七扭八歪的不听使唤；小腿肚子里的肌肉开始传来一阵阵撕扯的痛感；每次张嘴吸进的仿佛都不是空气而是细小的利刃，就那么刮的自己的嘴唇口腔生疼生疼的；胸口如同一个过度使用了的破风箱，每一次呼吸收缩都疼好像快要彻底碎裂了一样……不知道第几次摔倒后，伊诺克终于没有爬起来，不是没有力气，只是他感到自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理由了。自己这个濒临破碎的身体不断告诉自己事实就是那样的，那个不祥的消息真的就是真相……
贝利亚尔找到伊诺克的时候他还仍然还是那样面朝下的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女孩走进仔细看了看发现了对方身体那微不可查的抽搐的话，差点就以为这是个死尸了。
贝利亚尔在死命把伊诺克拉坐起来的时候，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不下十几句的话好好讽刺下这个软弱到只知道哭鼻子的家伙。不过事实上最后半搀扶半拉拽着伊诺克回自己的小草屋的贝利亚尔很郁闷，因为那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出口。这直接导致了晚饭她都没吃下几口，弄的都做好准备和自己干女儿抢菜的安杜马里纳闷了半天。
和养父安杜马里在社会真正的黑暗底层混迹了多年的贝利亚尔是真正在孩童时期就直面过死亡的人，疫病、抢劫偷盗、糊涂的被某个不认识的犯事的贵族拉去顶包、危险的矿山煤井……每天有太多太多的死亡的消息，贝利亚尔也曾经震惊过，害怕过。不过最后她都淡然了，不是麻木，而是想通了。活在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不需要精神享受，不需要别人的认可肯定，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理。所以当贝利亚尔察觉到伊诺克的抽泣后，心里异常的鄙夷。
“是啊，你可能失去了一切，但是，你却忘记你活下来了，你可曾想过，有多少你和你一样，他们甚至自愿的放弃了一切，可最后都没有换来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这也是贝利亚尔忍不住想要骂几句伊诺克的原因，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因为当她面对着那张烧伤严重到一半面积都被绷带绕满了的丑脸时，却发现上面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的，被烧伤了的面部大多都是丑陋，可这张不同，它异常的扭曲，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它的主人可以说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里。他就那么紧闭着不断抖动的双眼，牙齿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其用力之巨从贝利亚尔的角度看整个下嘴唇几乎都已经被咬掉了，鲜血顺着下巴两侧不断的流淌下来，两颊没剩下多少的皮肉都快挤到了一起。
就是这么一张丑脸，让贝利亚尔根本无从骂起。这个孩子身上，贝利亚尔感不到一丁点的懦弱和恐惧，唯一有的，就是不甘和愤恨。也许他很恨自己吧，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恨自己没有在火灾里哪怕起到一点点用处，没有救到一个人，甚至没有看到最后一刻，也许，他现在恨死了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死的那一个。
在两个孩子到家的时候，安杜马里大叔已经架好了那口破烂的大锅，里面正咕嘟咕嘟的炖着不知哪里来的某种肉类和一大堆野菜凑成的什锦菜，一旁缺了口的碗里已经盛好了小米粥。这就是一顿可以让社会底层的贫民吃的不亦乐乎的晚餐了，这也是伊诺克在这个临时家庭里吃的第一顿晚餐。
因为第一天醒来后的剧烈运动使得多出伤口又有崩裂的现象。伊诺克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草床里保持着半尸体的状态。唯一好些了的，也许是他的精神状态。事实上从被贝利亚尔找回来之后，伊诺克就已经表现的很平静了，只是不说话而已。当然，过了这么多天，他现在还是不说话……
在各地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安杜马里是个精明且和善的人，伊诺克什么都不说，他就什么都不问，只是安心的带着养女过日子。对他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天多准备一份口粮而已，不过这当然不是问题，混迹了那么多地方，他自己有他的办法。
既然安杜马里不问，那贝利亚尔更不会问了，调皮捣蛋的她现在最大的乐趣和奋斗目标就是让伊诺克开口说话试试。自从那次伊诺克“暴走事件”后，贝利亚尔对这个小子的抵触情绪小了很多，这种坚韧隐忍的性格倒是很对自己的胃口，就当多了个玩伴兼玩具也不错嘛……
随着时间的推移，伊诺克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恢复。身上的绷带越来越少，刚开始时候经常出现的阵阵头痛也慢慢消失，四肢重新由僵硬变的灵活，面部肌肉也不再如同全部断开了一样难受。从身体机能上来说，伊诺克可以说是痊愈了。但是，也仅仅限于是身体机能上的……
虽然安杜马里说大家是住在吉恩镇，但是这里其实也只是属于镇子的郊外，甚至想走到镇上居民耕种的田地都还要花些时间。在这个基本没有什么人群的地方，伊诺克开始还不觉得，可是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闲逛来到附近的小河滩时才惊讶的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拆掉绷带后的自己，全身是分布不均的暗红色凹凸不平的皮肤，其中有些还都已经变成了死肉，掐上去都感觉不到疼痛。整个脑袋只有头顶和左眼睫毛部分还剩下少量毛发，其他地方全部变成了光秃秃的的暗红色。任谁来看，这个倒映在水面里的生物都应该是邪恶的僵尸而不是活人。
“这样的我，这样的伊诺克，还是我么……”
黄昏时分回到草屋的伊诺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大叔和女孩子照例也没有询问什么。安杜马里还是偶尔问几句“小家伙你要不要多来点小米粥”之类简单的话语，贝利亚尔仍然时不时就想起来一些“你就告诉你的名字嘛”、“你看这个我新捡来的花瓶好不好看”之类的话题想逗自己说话。一切都那么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就好像，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自然……
晚饭如平常一样结束，然后就和平时一样安杜马里开始和贝利亚尔讲述今天在镇子上有了什么收入，然后两人又开始一起收拾起贝利亚尔一天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东西，然后从中挑选哪些有用留下，哪些到时候要丢掉。唯一不自然的只有伊诺克，白天被自己吓到的情景现在他还忘不掉，而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可怕到这个地步后回到草屋看到两人还如此亲切的对待自己，伊诺克心里怎会没有什么想法。
而在思考了很久之后，伊诺克也终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站起走到两人的面前，在莫名其妙的大叔和女孩子面前说出了让对方彻底愣住了的两个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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