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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原之月(上)


这年头猎人的活计是越来越难做了。

        月儿舀了一瓢水添在锅里,水蒸气立刻热气腾腾的扑在她红扑扑

        的脸上,

        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咯咯的笑了两声。打开门,寒风呼的一下卷进来许多雪花,让她有点睁不开眼。院子里把门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向主人呜呜的讨好。

        天色已经暗了,爹还没回来。月儿有点失落

        最近山林里的猎物越来越少,爹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怪事。

        大兴安岭这片土地,既肥沃又贫瘠,说它肥沃,因为它绵绵千里都是满眼的翠绿的林子,绿茸茸的草地上长满了珍稀的花草,獐子、狍子、野兔、野猪多得是,只要你有个勤快的手脚、一身打猎的手艺和一副好胆子,山神爷就能养活你,让你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说它贫瘠,因为它四里八乡也找不出个店铺,这地界,除了酒、猎枪和子弹,没人卖别的,若是哪家的姑娘想买个花扯块布的,都要等下山卖野货的男人们回来,才能给捎上一个。

        月儿最不爱过的就是冬天,这里的冬天长得让人常常让不外出打猎的女人们感到寂寞与无聊,四处都是白茫茫的,树上、地上都挂满了冰霜,一片死寂。除了山上的野物再也没别的可食之物,如若自家的男人们不上山打猎,那家里就连口吃的都没有,何况又冷得紧!但只要春一暖、花一开,那这片大兴安岭可就完全变了个样――无论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这里真真儿的变成了一个绝美的天堂。月儿常常奔出去采蘑菇,采木耳,卷起裤子跳到河里去捞鱼,或者和几个邻居的大丫头爬到树上摘果子、打松籽,玩得不亦乐乎,一趟山上跑下来,肚子也撑得滚圆。老一辈的人都说,这片美丽的地方,是无私的山神爷送给在大兴安岭安居乐业的老百姓的礼物,只要你不坏了山神爷的规矩,这里的东西,你想怎么拿就怎么拿,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爹,山神爷到底给咱立了啥规矩?”月儿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赵老汉想了想,把大烟袋锅用力的在鞋底磕了磕“都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了,恐怕都记不得了,就是不许猎怀了仔儿的猎物,不许恩将仇报啥的吧.”

        “咋还能恩将仇报呢?”月光有点糊涂。

        赵老汉嘿嘿的笑着,在月儿的脑袋上敲了一记“就是我家月儿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小伙子,那小伙就不能负了我家月儿!”

        “爹!”月儿红着脸噔了爹一眼“瞎说啥呢?”

        赵老汉又嘿嘿的笑,大口吸着那被熏得发黑的铜烟袋锅,一双老眼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面色如花般娇艳的闺女,打从心眼里的高兴。

        月儿叹了口气,关上门,回屋捅亮了煤油灯。锅里的肉已经热了又热,爹咋还不回来?她百无聊赖的双手托着腮,噘起了嘴。

        突然,院门被砰的推开了,看门的大黄狗汪汪的叫着扑到来人的身上,亲昵的去舔那人的脸。

        “爹!”月儿高兴的奔出去。

        “哎、哎!”赵老汉连声答应着,一边抖落身上厚厚的雪和胡子上的白冰茬,一边走进屋“快给爹来碗酒,今天可给你爹累坏了。”

        “哎!”月儿答应着,急忙端上来一碗早就热了半天的高粱酒“爹,今天有啥收获没?”

        “有!怎么没有!”赵老汉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我听柱子说山下貂皮的价都涨的厉害,就跟他们上山去猎貂去了。”

        “猎貂?”月儿来了兴致,忙凑到赵老汉的身边,“爹,给讲讲,怎么猎貂?”

        赵老汉微微沉吟了一下,说“要说貂这种动物,倒也傻得可怜。只要人在它们窝边一躺,装成快要冻死的样子,它们就准会跑出窝,钻到人的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来给人取暖,我们就借机……”

        “啊?”月儿大骇“爹,你咋能干这种事?”她抓着赵老汉的胳膊急急的说,“爹,这是缺了大德的事啊!山神爷会发怒的!”

        赵老汉拉耸着脑袋没说话。径自点着了烟袋锅,大口的吸着,半晌才喃喃的说“爹也是想给你攒点嫁妆,给你许个好人家,你娘去的早,你爹也没个正事,到现在家时的钱匣子还是空空的。”

        “爹!”月儿眼圈有点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没嫁妆就不能嫁人了?咱活着不能光为了钱!得为咱自己的良心啊!”她拍着胸口,眼泪汪汪的看着赵老汉“你不是告诉过我,山神爷不许咱们做恩将仇报的事儿吗?你今天做的事,难道不是把那可怜的貂的恩情,当作仇了?爹,这是要遭报应的!”

        赵老汉愣了愣,眼巴巴的瞅着他的闺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闺女真的长大了,变得让自己都有点不敢认了,瞧她一副正儿巴经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她去世的娘。

        赵老汉吸了吸鼻子,乐了“中,都听月儿的。咱不猎貂了!”他伸出一只饱经沧桑的手,慈祥的抚摸着闺女的头,“爹明天进山打野猪去,给我闺女攒嫁妆!”

        月儿破泣为笑。

        可是,第二天,就出了怪事儿。

        山上的猎物竟像全部消失了似的没了踪迹,包括赵老汉在内的几个壮汉在山上转了好几转,冻得脸发青,手发木也没见一个活物的影儿。

        “真他妈邪门儿了!”村里有名的猎手大魁猛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说。

        “早知道还不如跟柱子他们去打貂了!”四喜把头上的狗皮帽子使劲按了按,抱怨连连。

        “不成、不成!”赵老汉连连摇头,“昨儿刚猎了貂,今儿就没猎物了,说不定山神爷真的不高兴了。我看那猎貂的手法也忒阴损了点,损阴德啊!”

        赵老汉这一席话说得大伙都默不做声了,都是山里的猎手,都懂得遵守山里打猎的规矩开春怀了仔儿的母兽是打不得的,为了留给明年的自己和后人一口饭食,也为了给自己的后代积点阴德;救了自己命的兽打不得,因为保不准这是不是家里哪位老祖宗的魂显了灵,不仅打不得,还要恭恭敬敬的跪地磕几个响头;太年幼的兽打不得,山里人都说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有山神爷护着,小兽与小孩儿一样矜贵,你给小兽留个活口,那自家的孩子若是上了山迷了路,自会有山神爷派神兽给送回家。

        只是这从下山回来的人都讲外面的变化太大了,人人手里都有了钱,人人都穿金戴银的,女人都露着大腿,打扮的那叫一个光鲜!男人都戴着礼帽,穿的那叫一个潇洒,连喝的酒都带着色!弄得村里人心痒痒的,都想弄点钱下山看看。前段时间,柱子从城里回了来,说是貂皮最值钱,能换好几块大洋,弄得村里的人恨不得都跑上山跟他猎貂去。

        就这么着,一行人个个搭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往村里走。刚回了村,就听见柱子家传来一阵阵震天动地的哭声,柱子媳妇那出了名的大嗓门嗷嗷的哭号着“哎呀我的老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哟,你这杀千刀的死鬼,怎么就死得这么早哇……”

        大伙一愣,柱子媳妇这是怎么了,难道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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