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你在等什么呀？】
津川绚蹲在天台的一个角落，背靠着墙抽着烟。他随便穿了一个不太保暖的运动外套，围巾也没戴，一头黑发凌乱地到处乱翘，在二月份凌晨的冷空气中止不住地颤抖。
听到系统的询问，津川绚深深地从肺里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他在等什么？
津川绚把只剩下半根的烟掐灭在手心里，抬头看向坐在天台边上的身影。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有着黑色的短发和一双如天空般蔚蓝明亮的眼睛，眼尾稍稍有些上挑，看上去像猫一样。
此时这个男人正盘腿坐在没有栏杆的平台上，只需要向后一仰，就可以摔得粉身碎骨。但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不安，反而惬意地撑着下巴发着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民谣。
他在等诸伏景光消失。
津川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身影，几乎是贪婪地留恋地看着他。
哪怕只是幻影也好，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也罢，但是起码这一刻，他还活着。
系统没有得到宿主的回应，它疑惑地扫描了一下周围，得到和之前一样的反馈。
【我没有在周围扫描到生物，难道这就是人类说的发呆？】
津川绚笑了一下，他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僵硬的腿，走到诸伏景光旁边靠着平台的墙边。他顺便扭头往下扫了一眼，能看到身后无边的黑暗，与黑暗中闪烁着的万家灯火。
那些光太小，也离他太远了。
诸伏景光像是才发现他来了，朝着津川绚微笑：“是你啊，绚？”
啊，是我。
这一声询问仿佛当头给津川绚一棒子打懵了，他弓起背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是我，景光，是我来了。
是不是有人正一刀刀地割着他的灵魂？否则为什么他能感受到这血淋淋的痛楚？
津川绚痛苦地抱着头，系统惊慌失措的询问声已经被他自动屏蔽了。他的视野里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斑，耳鸣声像是有人在他身边丢了一百个炸弹般的剧烈，在这一片混乱中，津川绚强迫自己抬头看向诸伏景光。
男人的身影开始不稳定地幻化起来，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子图片，眨眼睛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笑着的，哭着的，长着胡渣的。
抱着吉他弹着琴的，穿着围裙做着饭的。
闭着眼睛，胸口染着鲜血的。
最后，定格成了一副破破烂烂摔成肉泥的模样。
津川绚在剧烈的疼痛中留下生理性的泪水。他神经性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眨了眨眼，在模糊之中看着那滩肉泥逐渐消失不见。
是我，景光，是我来了。
对不起，景光，对不起，是我没有拉住你。
津川绚忽然就放松了全身的力气，他任由自己的身体抽搐着，颓废晦暗地瘫在地上，嘴唇上下接触了几下，最后喘着粗气干巴巴地让系统停止尖叫。
“……你好吵啊，安静一点。”
【qaq，你吓死我了调查员，我们快点绑定吧！！我给你扫描一下！！有病就治病呜呜呜】
津川绚满脸都是冷汗，他敷衍地挑了挑眉：“哦？你还能治病啊？这么强吗。那咱们赶紧绑吧。”
省的这傻逼玩意一天到晚地在他耳边咋呼。
【放心！我的医疗模版可是目前最新一代的，肯定能治好你——绑定调查员中——绑定成功！散花～～恭喜调查员津川绚绑定coc模拟系统，我是system1042，您可以随意称呼我……嗯？？？？？？】
系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新出炉的宿主头上顶着个大大地闪着光布灵布灵的lv60，磕磕巴巴地询问：【那、那什么，请问这是您第一次绑定我们coc模拟系统吗？】
津川绚被逗笑了，他软手软脚地把自己撑起来，坐上了之前幻觉中诸伏景光坐过的位置。身后的风顺着高台呼啦地吹上来，扬起他汗湿的发梢和凌乱的衣摆。
“当然是第一次。”
嗯，这周目确实是第一次。
【……好的，请您稍等。system1042开始进行自检——感情模拟系统正常、逻辑模版正常……】
耳边传来系统自检的电子音，津川绚只是疲倦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天台上吹过的冷风，他刚刚才出了一身冷汗，被这么一吹简直是止不住地在发抖。然而津川绚固执地僵硬着张开双手，像是想要拥抱什么人似的。
那怀抱里空无一人。
为什么呢？因为诸伏景光摔得粉身碎骨，所以他当然无法再拥抱他了。
于是津川绚朝后仰去。
坠落感袭来，二月冰冷的风不留情面地如刀般割过他的喉咙，引起一片颤栗。
【……自检完毕，system1042无需维修。哇好险，我还以为我———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如果此刻有身体，应该已经惊恐地哭出来了。可惜唯一的在场观众津川绚没有分给它丝毫的注意力，他大半个人都已经掉出了高台，正顺着重力朝半空中坠去。
津川绚的眼睛里倒映着黑暗中的万家灯火，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像是一汪过于清澈的水，丝毫不留恋这人间。
津川绚想和系统解释一下他没想自杀。他骨子里可是一个沙雕的青春正茂的大好青年，他这么丧是因为他刚他妈的从上个周目死回来，又是他妈的谁都没救成还又双叒叕他妈的目睹了他们一个个死去。他不丧谁丧？
但是他懒得开口。
他只是想感受一下诸伏景光当时的感觉。
从万里高空中坠落，然后摔成一滩肉泥，是什么样的体验？
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在系统语无伦次的尖叫声中，津川绚安逸地放松了自己。
黑暗中忽然有人猛地扑了过来，发挥着自身长手长脚的优势，一只手死死地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攀在平台的边角上，整个人和津川绚都危险地吊在坠落的边缘。
津川绚瞪大了眼睛。
风吹起对方那头半长的黑发，有几缕落在津川绚的脸上，又被风卷起来划过他的脸庞。来人脸上全是后怕和莫名的怒火，情急之下对方也控制不好力气，勒得津川绚肋骨发疼，但是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
津川绚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在做梦。”
萩原研二被气笑了，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后怕，看见男人往后仰去的那一瞬间差点吓得他心肌梗塞，紧接着就是扑面而来无法控制的怒火。
萩原研二不知道那怒火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愤怒，但是这一刻他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哈？还真是抱歉吶，我是真实存在的哦？”
半长发的男人被气得紧紧咬了下牙，然后他抿了抿嘴，努力地把怀里的男人往上提：“还有力气吗？抓住这边，我推你上去！”
津川绚定定地看着对方，忽然就笑了。
无数萩原研二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像是走马灯一般旋转着，最后定格在那片猩红的热浪里。
曾经有这么几个人，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边路过，他试图挽留他们，但是每一次，眼前的这个男人都是走得最快的那个。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津川绚勾起嘴角，眷恋地看着萩原研二，轻轻说道：“放手。”
环在腰间的手反而圈得更紧了，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对着这个不知好歹的陌生男人一字一顿道：“不好意思，做·不·到·哦？”
津川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攀住旁边的平台，以免萩原研二脱力跟着他一起掉下去——他已经看到对方的手稍微有些颤抖了。
风声在他耳旁呜咽，津川绚垂下眼帘，再次重复道：“放手吧……拜托你。”
萩原研二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也认真地重复道：“我做不到。”
津川绚还想说什么，但是随即他们头顶传来了一声暴跳如雷的怒吼：“做不到？！我他妈看你们两殉情算了！”
然后来人徒手把萩原研二和津川绚猛地一用力拉了上来。
津川绚茫然地被带回天台，茫然地看着萩原研二被有着一头自然卷的男人一把揪住衣领。
“萩原研二！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够了想要早点上路？啊？！”
“呜哇！！等等！小阵平别揍脸——嗷！！”
这个人把两个成年男性，徒手，拉上去了。
好家伙，松田阵平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津川绚看着萩原被一拳揍歪过去的脸，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后退了一步。
随即立刻被两个男人抓住了。
脸上刚刚挨了一拳的萩原研二紧紧抓着津川绚的左臂：“哎～我可是为了你被小阵平揍了一顿哎，就这么想溜走不好吧？”
松田阵平很有默契地配合幼驯染抓住了津川绚的右臂，上下打量了一下津川绚。
表情空洞、晦暗、僵硬，并且在这种天气下居然就穿了一个运动外套，手指冻得发红。看着津川绚略微失神的表情，想到刚刚看见两个人悬在半空边缘的危险举动，松田阵平充满怒火的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他恶狠狠地朝着津川绚一拳锤在头顶，宣布道：“你被绑架了！现在跟我们走！”
“没错！你被我们绑……嗯等等？等等小阵平这不太好吧？！”
“呵，我觉得挺好的！”
左右两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津川绚幸福得像是泡在温水里，那热量逐渐蔓延至全身，安抚了他长久以来紧绷着的疲倦不堪的神经，甚至连心尖上都冒出热气来。那些肆意的，张扬的，充满希望与快乐的日子充斥在津川绚的脑海里，仿佛将他带回了那场绚烂、短暂的青春。
他的目光留恋地停留在这两个鲜活的男人身上，湿漉漉地舍不得移开视线，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答应。
津川绚想，他们总是有办法让我妥协。
于是男人从唇逢里黏黏糊糊的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还在拌嘴的两个男人同时疑惑地询问道：“什么？”
“不是绑架吗？”津川绚手指蜷缩了一下，但是又舍不得移开视线，只能尝试性地勾起嘴角：“那……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后者啧了一声，烦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吓唬这个自杀未遂还让萩原这么拼命的陌生男人：“把你带去卖了！”
“噗呲……哈哈哈别这样小阵平，真的好像□□老大哈哈哈！”
萩原研二笑弯了腰，他擦了下眼角，带着被笑出来的泪花看着津川绚。半长发的男人歪了歪脑袋，俏皮地询问：“嗯……让我想想——你喜欢吃关东煮吗？”
我喜欢。
津川绚侧脸蹭了蹭冰冷的外套领口，试图让脸颊上的温度降下来，心里却控制不住地冒出几颗雀跃和幸福的泡泡，有点不自在地在萩原研二的注视中点点头。
早就被这情节从吓个半死到震惊的不敢说话的系统小心翼翼地冒头，还打了一个哭嗝【您…嗝、您要和他们一起去吗？】
去，当然要去。津川绚想。
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就算是地狱，他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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