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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恶梦醒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了汴京的,眼前分明便是秦时楼了,桃红柳绿中,那青碧的琉璃瓦像水洗过了一般,春天的阳光下发着幽幽的暗光,像情人神情的眼眸,记得秦时楼白日里可没这么多的客人,如今满园子人头涌涌,李清没想到自己去了西边一趟,秦时楼的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还是春天好,李清也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一阵清爽,便信步在园子里乱逛,一阵风过,桃花花瓣次第飘落,随风而来的,是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欢歌笑语

        就在这落英缤纷里,远远的那颗桃树下,俏然抱琵琶而立的,不正是云三娘么?半年多没见,云三娘依旧是风姿卓越,顾盼生情

        还是谢大娘正在桃树下起舞的,这宋朝就是好啊,别看女子穿的服装式样有些守旧,不像唐朝那么袒胸露乳的,实则不然,比如这轻衣,其实能体实女人的魅力,薄纱轻轻笼在身上,举手投足间,那曼妙身姿隐约忽现,加诱人

        悠扬的琵琶声里,谢大娘在轻声吟唱,只是这曲子怎么这么熟悉?唱的词儿随风飘来,“那是谁家姑娘,在凝眸将我望,为何我的影子是那么陌生,无论怎么装扮,无法将真心藏,何时才能见到我,用真心歌唱”

        这词很是熟悉,只是李清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如梦如幻的桃林,连飘落的花瓣都是轻盈袅娜,这个曲子配眼前的景色简直是太美了,词也确实是好,可在宋朝这么唱大白话行么?

        只是眼前的景色是那么实在,偏李清又觉得很是虚幻,仿佛一层雾气弥漫在他和众人之间,想走过去和三娘、大娘们叙叙旧情的,却又怎么都靠近不了

        云烟缭绕处,谢大娘正轩腰轻摆,嫣然一笑,灿若夏花

        只是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阵鼓声,先是低沉,然后变得激昂,隐然间带着几分杀气,这可与眼前的景致不和,为什么要加入鼓声呢?而且也不对啊,这分明是电子鼓的味道,宋朝哪来的电子鼓,李清连忙四下张望

        他这么一张望,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谢大娘和云三娘却已不知去向了,桃花居然也落尽,光秃秃的树枝,文心阁丫头手打,透着些肃穆的气氛,只有若英站在那里,一袭的白衫青裙,还是与李清初相识的装扮,就那么站在那里瞧着李清笑呢,一阵风过,却没吹掉若英眼里的那丝忧郁

        李清迎上前高声笑道:“若英,近日如何这般装扮起来了,你已经嫁与我了,这发髻似乎有些不妥罢?莫非还想相公为你再点一次满天的灯?”

        若英也不答语,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李清温声说道:“若英怎么了?和相公在一起不开心么?相公再为你做几个烟花好么?比上次的大些”李清伸出手,想将若英揽在怀里,却揽了个空

        忽然背面一阵寒气袭来,李清慌忙转身一看,身后居然跑来一个秃头扎辫的胡人,手上拿着腰刀,正做式要砍李清,小眼睛里满是杀气,面目狰狞,咧着嘴,白森森的牙齿上赫然满是鲜血

        是党项人他怎么闯到秦时楼来了?得快通知谢大娘、云三娘她们离开才是,这般粗鲁好杀的野蛮人,如何知道怜香惜玉?

        李清急忙往若英那边跑,党项人随后追来,眼见着党项人的刀就要砍来,急得李清大叫:“若英快跑,党项人来了”李清转身准备迎着刀扑上去

        却听见“啪”的一声响,随后李清觉得自己额头上抚上一只手来,不应该是党项人的刀么?怎么这小手还这么温暖?胡子拉碴、五大三粗的党项人,居然手生的这般小巧,倒是奇事了

        耳边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叫道:“三郎,三郎,你可是醒过来了”

        李清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口中犹自叫道:“党项人来了”可眼前哪有党项人?是若英那双红肿的眼睛正看着他,里面满是喜悦,自己是躺在床上呢,原来刚才是在做梦,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李清长长的嘘了口气,觉得身上的冷汗已经把衣服都湿透了,若英赶紧拿过一条温润的丝巾过来,为他轻轻的拭着汗,一边轻声说道:“三郎休要担扰,若英陪着夫君呢”

        李清痴痴的看着若英的脸,半晌方问道:“这是哪?如何我在这里的?”方才是做了梦,可是与党项人的那场拼杀却是历历在目,记得自己是紧紧的压住党项人握刀的手,可是却力不从心,于是便一口咬了过去的,怎么一转眼便睡到这里来了

        “三郎莫急,这是石将军的府上,党项人杀不到这来的”若英安慰道

        李清突然想起,在自己失去意识前,就是和安小哥一起,和一个党项人纠缠在一起厮打呢,自己没事了,那安小哥呢?开口便要问

        若英轻轻用手掩住李清的嘴,温声说道:“三郎已昏迷三日了,此时莫若静心养养神可好?休要思虑太多,安小哥刘叔他们都好着呢,反是三郎一直人事不省,叫人担忧”

        原来都没事,这就好,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未解,可只要人没事就放下心来,若英将手伸入被里,见李清刚才一梦后,才擦过的身子如今又是汗津津,忙叫小兰去准备热水,她要给李清擦擦身子

        李清还挣扎的想要起来,这一动,才发觉全身酸痛,身上有几处伤口火辣辣的疼,若英赶紧上前按着他,“三郎可休要动弹,大夫说过,三郎怕是要在床上将养一段时日的,待三郎精神好些,若英叫刘叔等人过来与你闲话可好?只是三郎现下怕下不得床”

        一边给李清擦身,若英一边告诉李清,那日石将军带得援兵来后,大家都是赶着来寻他,一直寻到山上,文心阁丫头手打,才发现他和安小哥与一个党项人死死的拉扯在一起,并且李清一口就咬在那党项人的咽喉上,虽然李清人已经昏迷过去,可那牙还紧紧的咬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来

        若英的一席话又让李清想起几日前那惨烈的一幕,想起那几个厢兵为了掩护他逃跑,一个接一个的冲向党项骑兵,被砍中时迸飞出的血舞又浮现在眼前,李清沉默了

        胜利者都应该欢呼么?

        李清欢呼不起来,不仅仅因为他现在体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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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还是太残酷了,即便后世里再写实的电影,也不能真实的反应血腥的场面,也许以死亡人数的多少比较,可以分出谁是胜利者,可要是你亲眼见着你的同伴一个个嘶喊着倒在血泊中,血肉肢体飞在空中,即便是胜了,你心情能轻松么?

        李清不能,他忘不了最后挡在他身前的那些厢兵,被刀劈中时的那声惨叫

        听说李清醒了过来,刘叔和杨家兄弟都跑了进来,当然,这个跑字只是个形容词了,刘叔和杨大是勉强自己走进来的,身上的衣服遮着,虽然看不着伤口,可一身的血腥味道是掩饰不住的,何况走路都是吃力

        杨二却是叫人搀扶着进来的,这个平日里倨傲的少年侠客便是推开搀扶他的丫鬟,在李清的榻前恭敬的施了一礼,他身上的伤就不轻了,重重的纱布裹着,血还是透了出来

        看见刘叔他们,李清心里也有好多话想问,一时又哪里问得出口

        倒是刘叔爽朗的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小老儿身上的伤不碍事的,只是安小哥腿上及腰上都挨了刀,可是动弹不得,不过大夫已经说过,不妨事的,公子连日昏迷不醒,身上又烧得厉害,倒把我等吓得不轻”

        李清只是勉力小小,轻声说道:“那日战后,厢兵还剩几成?”

        听得他问起,刘叔也是敛这了笑容,闷声说道:“活着的倒是还有四成,只是其中的一半,怕是俱成废人了,余者也是个个带伤”

        杨大边上接口道:“公子也无须伤感了,此一战以五百弱兵,灭党项人一千之众,这延州城内,已是交口传诵了,此战能胜,应全赖公子之策,不仅粮车无损,连所救百姓亦是无恙,此战公子应居头功”

        的确是一场大胜,运粮队的厢兵应该是战斗不怎么强的,虽说党项人也有些是乌合之众,可毕竟人数比宋兵多了一倍,以不到三百人的代价,换来的是全歼一千骑兵,这在宋兵和党项人的交战史上,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功?李清听了,与刘叔相视苦笑,死了的人才有功,没有那些人拼死搏杀,这胜利能属于宋方?怕是活着的都不会有几个了,再说如果没有那几个厢兵舍身相救,李清也早死在党项人骑兵的腰刀之下,那时候,再去论功不迟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胜利之花不是用太多的鲜血浇灌出来,哪个丰功伟绩不是用累累白骨筑成的如果必须用你的血和你的白骨呢?

        李清并不是怕死,可他也不想要这个功,大家无非都是争夺生存空间罢了,圣人们喜欢说些华夷之防,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说几千年来,许多民族都与汉族融入了一个整体,追溯个上年年,李清都不敢说自己肯定就是汉族,况且,春秋时期,楚人不也是被中原贬为蛮夷的?

        可惜,李清没法告诉圣人,大家的祖先不过都是猴子罢了,尾巴长点的猴子和尾巴短点的猴子有多大的区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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