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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交心


“三郎,想是石某有何处事不当,以致你我之间倒生分起来?高公爷的田莫非就比我石家的好么?”石小公爷似笑非笑的说道

        被王德显抱到一边来,还以为是这家伙有什么悄悄话说呢,没想到是石小公爷在等着他,李清仓促之间还没想出借口呢,正要说些已经麻烦石府够多的了,再收田有些不好意思的废话,王德显在一旁大大咧咧的说道:“三郎向来是个爽快人儿,想是有些事怕说出来叫石公子为难罢了,今日既已说开,三郎不妨明言就是,有我在此,石公子断不会恼你”

        那天收拾龙卫军的时候怎么不狠狠收拾一下这个多事的家伙呢,早知道应该叫龙卫军的都指挥使先打他几十军棍也好,李清酒喝的不少,不过这时候可不糊涂,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石公爷休要误会,非为他事,只是李清的内帏之密常泄于他人之口,虽无甚大事,却也是恼人的很”

        没办法,别说以前还承了人家的情,就是现在看着石小公爷脸上的淤伤,李清也不好意思编谎了,石小公爷可是个精细人,编不圆的谎就不如不编了

        王德显一旁哈哈笑道:“三郎你这贪眠一嗜,京城楼馆的姑娘均是津津乐道的,何人不知?怎的为这个恼起旁人来了”

        李清笑笑不做声,石小公爷可不像王德显想的那么简单,他知道肯定还有别的事情,既然牵扯到自己身上,不消说,肯定是自己送的几个丫鬟出问题了,石小公爷沉声问道:“三郎既是有疑虑,何不拿下统统拷问一番,重刑之下,还怕有人不招么?”

        重刑?

        天地良心李清的确不曾高尚到以为人人平等、世界大同,就在后世里,那侍侯人的活还少么?有丫鬟侍侯,的确很多事情都方便些,可李清只是把她们看做无需付小费的服务员而已拷问?似乎有些不大好,咱也不是官府啊

        李清摇摇头,迟疑的说道:“重刑怕是不大合适再说这些人可是石公爷你送的,这个,这个李清不大方便拷问的”

        倒还是这句话让石小公爷心里舒坦了些,原来他李清认为这些丫鬟是来自石府,所以要对她们就客气一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石小公爷一笑道:“既然是送了与你,自是任由三郎处置,石某岂有见怪的道理?”

        李清见石小公爷会错了意,不过这样倒显得还好些,只是笑笑

        石小公爷沉吟一会,又说道:“那些丫鬟平素也不大能出庄的,如何消息便传了出去?三郎所虑也有些道理怕是我的府上必有人与之勾连,此事也容易,待石某回府后,三两日内必有答复”

        王德显这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手指着李清哈哈大笑道:“适才众人还夸这李三郎如何会治军的,持家却是如此不堪,要不是那日败于你手,说你会治军,我却是不信,为这等事为难做甚明日我便为你料理了如何?”

        石小公爷横了王德显一眼也是笑道:“若是让你这粗鄙人来料理休说三郎了,我都不依,惜香怜玉之心,德显怕是要下世才有的”

        一群人都在嘻嘻哈哈,不过最开心的要数李清了,疑心石小公爷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个心结已经在心中郁闷好久,以至和杨家兄弟面对面都有些不自然,在大宋才认识几个人啊?况且石小公爷还一直都很照顾他李清李清现在都有些感到惭愧了,咱算什么人?值得人家国公爷派人来注意你么?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太阳落了山,李清摇摇晃晃的进了垂花门,那些公子哥如何安置自然不需要他来操心,再说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置人家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与石小公爷尽释前嫌,让李清心里很是愉快,哼着小曲便进了房,一进门就叫道:“若英,吃了饭没?倒杯茶来醒酒好不?你家相公今儿高兴得紧,待会咱们去园子里逛逛,想必月色定好的,我唱‘月亮之上’你听好不?”

        若英迎上前来扶着李清,晕红着脸却瞪了李清一眼,李清这才发现施二娘也在房内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若英也像刚哭过的样子,不消说刚才肯定是陪着施二娘一起伤心来着,见李清进来,施二娘忙起身行了一礼,听了李清的胡言乱语,脸上也带了笑容

        嘴上问着你们吃饭过没,李清一屁股歪到椅子上了,若英赶紧提壶倒茶,施二娘也乖巧的站到李清身后,一只手轻轻的为李清挠背,另一只手拿起个小团扇为李清扇风,李清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好开口推辞

        以前也不是没和施二娘相处过,只是从没像今天这么殷勤,想是为了李清把她的身契文书还给她的缘故,可李清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坐直了身子,就着若英手上喝了半盏茶,方回过头来问施二娘道:“刘公子现下如何,在楚云馆可有请郎中看过?”

        施二娘垂首低声答道:“昨儿便请了保安郎来瞧过,说是皮肉尽管不堪,却幸未伤到筋骨,只是胸腹有些内患,需将养些时日才行,今日也是惊惶了一天,适才支撑不住,已经睡了”

        李清呵呵笑道:“刘公子为人却是彪悍得很,连太子都称他为一虎将,如何便会惊惶的”

        施二娘也明白李清在打趣,脸微一红的答道:“原是惊惶奴家被曹讷带走罢”说完,头垂得低了李清和若英相视一笑,若英温声说道:“施姐姐也无需忧心的,三郎本与刘公子交好,在水云庄还怕照顾不周全了去?如今姐姐也是自由身了,莫如在水云庄多住几日,一来就近看护刘公子,二则也正好松乏下”

        施二娘抬头也是一笑,“如此倒要麻烦若英娘子了”

        若英忙道:“施姐姐何必这般客气,依旧叫我若英就好”

        施二娘低眉道:“施二原是不晓事,往日言行颇有些轻狂,还望李公子莫要见怪才好,只是施二尚有些言语还得请李公子示下”

        李清笑嘻嘻地说道:“施二娘有话直说便是,如今真个生分了,还是叫我李三郎罢,不知二娘有何话要说”

        施二娘恭身给李清行了一礼,李清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施二娘道:“等刘公子身子好些,施二还想依旧回到楚云馆去,不知李公子可会见怪?”李清还没回答呢施二娘又道:“另有一事还需李公子费心,刘公子素来便与公子交好,烦请劝劝他,下科还是去参加科举罢,何须为我这么个下贱人废了自家前程”

        李清也不笑了,想了想回答道:“刘兄愿不愿参加科举,李清可不敢应承劝得了的,二娘何不亲自劝劝?至于日后的去留,李清适才已经说了,全凭二娘自行做主只是李清有些不明为何仍想回楚云馆去?若是无有去处,水云庄本就是秦时楼的产业,二娘想住多久都成

        也正好帮我搭个手儿教教人”

        施二娘轻声道:“只要李公子不嫌弃,水云庄自是会常来,教些技艺也是应份的,只是虫娘待我不薄,这乍一去,楚云馆怕是要受些牵累施二自从发送来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原是日日盼着早些跳出去才好,现下真个行了,却发现那歌舞竟有些舍它不得,还望公子莫要以为施二轻贱才好”

        好个嘌唱兼色施二娘这京城姑娘们哪个不会唱曲?能成为京城不做第二人想,不是真心喜欢能做的到么?果然是“不疯魔不成活”

        李清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明白的”施二娘也是一笑,李三郎要是不明白,这京城里还有谁会懂?

        “施姐姐今日也是惊吓了一天,不若早些去安歇罢,待若英叫上个小丫头服侍,原也是施姐姐教过的,如今这庄上可是大变样了连若英道都不大熟呢”若英笑道,将施二娘送了出去

        没想到和施二娘也能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李清不由得想念起谢大娘和云三娘来了,居然是先把施二娘的文书拿到手了,还得想个法子把她们二个的也弄到才行不过和施二娘说话虽然气氛也挺好,李清总觉得有些别扭,之前想不出是为什么,一见若英大方得体的将施二娘送出去,心里才悟到,怪不得觉得不对呢,原来是若英和施二娘的举止行为掉了个了

        这一悟出来,心下便是一痛,这人啊,不到跌进深谷时还真个不明白什么叫着谦卑,若英虽然已经算是明媒正娶的嫁给了李清,可在谢大娘和云三娘面前,却依旧守着礼分,平素施二娘可不像今天这样和李清说话的,按说现在文书到手了,李清也不算什么有身份的人,为何要这样呢?

        人可以经常不懂什么叫仁义,也可以经常的损人利己,却不能不懂得什么叫感恩,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几曾变成一句空话了?李清脸上有些发烧,近来日子过得舒畅些,似乎他就差点忘了那个在运河里被人像捞死狗一样捞起来的李清,怎么就能舒畅起来的了

        “若英,想必今儿也担惊受怕不少罢,来来来,且与你说说今日的热闹,想听李清唱歌不?就是唱他个一宿也不妨的?”一见若英回来,李清嬉皮笑脸的就迎上去了

        当然不可能唱一宿,男人家总是拿豪言壮语来哄妹妹的,不过即便李清想强打精神,若英还舍不得呢

        第二日照旧要赖床的,这可是好传统,要保持的,何况若英还配合得很,两个人腻在床上唧唧歪歪呢,门外丫鬟来报:“王乾元王公子来了,说是有急事要寻公子呢”

        李清这才想起来,昨儿打架好像就缺王乾元了,说是老爷子身体不好,在家尽孝呢,怎么今儿跑过来了?莫非王钦若觉得咱李清这回又鲁莽了一把么?

        王乾元急匆匆的也不和李清罗唣,“家父要见三郎,快快随我前去”眼见着人家神色很是忧郁的,李清也不敢多问,带上安小哥随着王乾元打马绝尘而去

        王相府内,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如今老夫又成了宰执,李三郎便又不愿登门了么,垂垂老矣,灯枯油尽尚有何攀龙附凤可言?”见李清凑上前,王钦若勉力笑道

        这还是去年那个眼冒精光的王钦若?这还是精于算计馋馅的“五鬼”之首?眼神涣散,面色枯槁,连呼吸都有些吃力,即便李清对医术是个完全的外行,却也能看出这王钦若命不久矣

        “李清实不知王相病情如此之重,竟未能早日探访,还请勿怪”李清坐到榻前,轻轻握着王钦若已经瘦如鸡爪一样的手,神色黯然的说道

        床上这个人,的确是北宋数得上来的大奸臣,史书记载的也是劣迹斑斑,不过李清却是讨厌不起来,不就是一个病危的老人么?

        “李三郎近日却是风头无量,连我这个病卧在床的老朽,想不得闻亦是不能,日日有人在耳边呱嘈,实在烦人得紧”王钦若嘴角带着笑说道

        李清脸有些红“李清行事总是孟浪些昨儿怕是又得罪了曹枢密使,叫王相在病榻上亦不得安宁,实乃不应当的”

        王钦若笑道:“打得好曹枢密使处无需担心的,自矜其功,轻而妄言,怕是也风光不了多久,何况此事他如何敢声张的?但凡有些许对三郎不利,人人皆知其由,料他必定不敢为难于你的,大可放心”

        这一说到算计啊争斗的,王钦若那眼睛慢慢有神了许多,口齿也利索了他沉吟一会道:“如今这自辱其名却是恰到好处,得放手且放手,三郎也无需再闹了,况这事也上不得台面,牵累太子不好”

        李清怎么还敢闹?人家可是枢密使再说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其实曹利用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呢,之前只想着让曹讷知难而退不强行索取施二娘就好,如今连文书都到手了,李清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他却是恭谨的应道:“李清敢不遵王相教诲断不会再闹了,若是王相吩咐李清到曹府陪罪也是必从命的”

        王钦若摇摇头笑道:“三郎于这官场之上却是用心太少,何须赔罪?若当这事从未发生过,只怕曹枢密使开心些”

        李清乖乖的点头称是,不料王钦若话锋一转,“无心仕途也好,韬光养晦也罢,然丈夫立于世者,必有所为,即便三郎想学乌衣子弟,裙屐风流,亦如芝兰玉树,当欲使其生于阶庭耳,老夫倒不知三郎意欲何为?”

        又是问我想干什么这人就不能什么都不想干么?掉进运河能幸而不死,而且鬼使神差的来到大宋,又还是正逢盛世,李清已经很满足了,并且过的还不错,要那么多**干什么呢?

        现在如果有机会再穿越回到后世,李清的回答肯定是斩钉截铁地说一声不,倒不是因为李清有机缘而成了个有钱人,只凭这天也蓝,水也绿,人心也朴实,李清就不想回去不过这一次李清倒是有点话想说说,不像上次妙玄问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劲躲闪

        这人和人打交道就这么怪,虽然王钦若在历史上是个盖棺定论的坏蛋,李清还就觉得和他可以说真话,即便是面对着享誉千年的一代名臣范仲淹,李清怕是都不会说

        稍微定了定心,李清慢慢地说道:“王相,李清欲想大宋废了这贱籍”

        果然不负李清的期望,王钦若没有吃惊,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是躺在床上两眼望天的若有所思,过得半晌方说道:“如今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单这一个仁字,便大有文章可做,难是难矣,却未必不能,且又是皇后掌实权,倘有机缘,兴许可一鼓功成,只是三郎有未想过,这律法可修,人心难变啊”

        李清本来准备一大堆说词呢,什么军无士气了,工无进取心的,谁知道王钦若一句话便点到死眼上了,说的没错啊,你费好大的劲,即便说通在律法里把这个贱籍抹去了,这人心里的鄙视抹得掉么?过了千年的后人不也是乐于欣欣然饥人以贱货,嘲人以贱种,骂人以婊子养的么?

        对你施以白眼,吐之以唾沫,冷不丁还扔上俩臭鸡蛋,这与现在有多大区别呢?

        有区别没区别又怎么样,李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管他呢,昨天打了一架不是至少让施二娘不被人抢走么?反正咱就这点能耐,救一个便是一个,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再说咱本来也就小人物,没想着能成什么大事,做不成就做不成罢,只要尽了心就行

        李清笑道:“王相说的是,李清本无大志,唯求尽心而已,先贤有云:莫以善小而不为此事难则难矣,李清愚纯,虽不能损魁父之丘,然毁之一毛亦慰平生”

        王钦若哈哈笑道:“甚矣,汝之不惠倒愿三郎不移其志才好,元儿,拿酒来,为三郎的愚钝不惠好好喝上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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