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关雎
冯岳慢条斯理地答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妹妹呀，在人前是笑不露齿的淑女模样，可是在我们这些至亲面前，还是小孩心性，聪明是聪明，还有些小小的调皮呢。”
一听这话，一旁的霁雯急了，哥哥怎么在人家面前这么说自己？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么？！她狠狠地瞪了冯岳一眼，不过冯岳根本没看着。
其实，冯岳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是真心地疼爱宝贝这个妹妹，自然是希望她将来有个好的归宿。在他看来，自家的门第对妹妹来说不一定完全是件好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娶到这个冯大学士的宝贝孙女，好让自家的儿子仕途一帆风顺。冯岳很讨厌这种带有政治目的的联姻，他很确信妹妹的想法跟自己一样，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有议亲了。
至于和珅，虽然自己很看好他，不过也保不齐他有别的心思。将来自己的妹夫，最起码要真心喜欢妹妹吧？如若连真正的她是什么样都不了解，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和珅吃了一口菜，笑着说道：“如此说来，三小姐倒是个真性情的姑娘了。”
见和珅并没有因为冯岳的话而对自己有什么反感，反而用了“真性情”这几个算是夸耀的字眼，霁雯心中又瞬间心花怒放了起来。什么时候，一直从容淡定的三小姐居然情绪波动这么强烈了？
这话题毕竟不能说的太过了，冯岳又扯开聊了些别的。一顿饱饭吃完，便各自回了家。
一路上，霁雯都没给冯岳好脸色看。她还在怪冯岳自作主张，万一和珅听了他的话，对自己印象不佳怎么办？在冯岳百般解释后，她也知道哥哥是为了自己好，这才稍稍放下脸色。
冯岳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好妹妹，咱俩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你才了解和珅多少，就认定他了？”
霁雯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哥哥，从小你就对我好，我心里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什么心事也从不瞒你，这次也一样。我知道他只是个落魄的学子，父母早逝，朝中也无人撑腰，将来如何还很难说。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欢了他！他以后富贵也好，贫穷也罢，就算是受苦，我也是甘愿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可是，可是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霁雯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含泪。这种心情，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经历，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了。
此时听到妹妹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冯岳心中的滋味也难说的紧。他太了解这个妹妹了，知道她这么说，那就是动了真情，恐怕再也难以改变了。
想了想，他说道：“我跟爷爷提过这件事……哎，你别打我呀！别闹！这是好事你懂不懂！爷爷要是不点头，你就算对他欢喜死都没用！照我看来，爷爷的意思是倒也未尝不可……不过还要再观察一番。所以，这次的考核对他来说尤为重要。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在官学里，爷爷的视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这小子。这前两天他都拿了第一，论才华，那真是没的说。可这毕竟是为你挑选夫婿，又不是选拔学生，谁成绩好就提拔谁是不是？所以啊，现如今，爷爷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霁雯又有些着急了，扯着他的袖子问道：“那，那可怎么办？要是到了最后，爷爷就是不同意，那可怎么办？”
冯岳挠了挠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若是作为家主的爷爷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一个孙辈还能怎么办。
他安慰道：“这些事情等到爷爷真的不同意了再想吧！万一爷爷同意了呢？万一爷爷也相中那个小子了呢？好了好了，别多想了。都到家了，你给我悄悄的下来知道不，要是让爷爷知道了，那你就等着跪祠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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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在官学的功课一直都很好。对于这次考核，他用心温习了，因此也没什么特别担心，更不会为了考核而熬夜。可这一天晚上，他却失眠了。
他不仅不是个蠢人，他还十分聪明。从冯岳一谈到他三妹的时候，和珅就确定，那个站在他背后的“小厮”不是别人，正是冯家三小姐冯霁雯本人！
这个想法让他很是震惊，一直到现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时不时地掐自己一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习惯了理性思考的他最先想到的当然不是冯霁雯她自己，而是她所代表的。她是冯府的千金小姐，爷爷是当朝大学士，哥哥冯岳将来也必定会入仕，应该还会做的不小……上冯府提亲的媒人恐怕是不计其数，京城里不知有多少高官子弟想要娶到这样一位娇小姐！可是她，偏偏喜欢了自己？
和珅很有自知之明，论家世，论富贵，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好让别人图谋，甚至想跟自己联姻的。解释实在太简单，那就是这冯小姐因为一面之缘而喜欢上了自己。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然后呢？
也许冯小姐只是一时兴起，对自己有些兴趣，过段时间也就抛之脑后了。但也有可能，冯小姐动了嫁给自己的念头。如果是这样，自己娶是不娶呢？
想到这里，和珅居然觉得自己有些脸红！如此一个可爱貌美的女子真心喜欢了自己，若是说自己丝毫不动心，那也是骗人的。娶？拿什么娶？自己的这些家产在冯家看来简直就是一无是处！更何况，男女婚配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相授受的？若让人知道了，别说入仕了，自己被赶出京城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节，和珅渐渐冷静了下来。是啊，现在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无非是冯岳他们兄妹俩跟自己见了几次面罢了。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自己有什么好烦恼的。若冯小姐只是一时冲动，自己当然不用放在心上。若她是认真的……相信到时候自会有人给自己些“暗示”。目前自己最先要面对的，还是这考核啊。而这主考官，又十分诡异巧合地是冯大学士。那自己更是要好好表现了。这表现，可不仅仅是在成绩上……
和珅强迫自己入睡，就这么迷迷糊糊了一会儿，刘全便来叫自己起身。第三日的考核，开始了。
第三场考的是五经。五经分为《诗》、《书》、《礼》、《易》、《春秋》。这次考核的内容是《诗》。
《诗》，也称《诗经》，共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而每个部分又有许多小分支。一共收录了311篇诗歌。考生将会进行抽签，抽到这三个部分中的一个。然后在这个部分中自行挑选一首诗，作一篇文章。
有时候，题目晦涩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就是自己挑选题目。
看着时间的流逝，有的慌了神的考生要么就匆匆选取一首，要么就是抓耳挠腮，总觉得这首不够好，那首不够妙。
和珅这回倒没怎么多考虑，稍作思量便动笔写了起来。他是最先几个交卷人之一。交卷的时候，冯大学士接过了他的卷子，瞥了一眼他选的诗句，脸色极为怪异，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考核结束，几个考官品评卷子的时候，黄翰林拿着一份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这小子，居然选的是这一首！真真是没有想到！”
秋大人也凑过去一瞧，居然也是嘿嘿一笑，说道：“大家选的几乎都是关乎天下苍生、人生志向之类的诗词。居然挑了首男女之情的，呵，这小子。”
毫无疑问，他们拿的自然是和珅的卷子了。他挑选的不是别的，正是那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当然，和珅的文章自然不会仅止于男女之情。他从诗句中男子对女子的诚心爱慕，谈到了人世间美好的感情，可能是爱情、友情、亲情。世间有太多纷扰和龌龊，但是只要心中有一颗真性情的心，世界也会是清明的。从这点引申，他又谈到了对官场的一些见解。如果当官的心中也怀有一颗爱民如子之心，那官民之间便会一片祥和融洽。
文章是好文章，但不是最好的。秦天写的一篇，论“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引经据典，写的尤为出彩，是为第一。而冯岳写的一篇关于“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被众人推崇，评为第二。因此和珅的这篇文章，屈居第三。
结果宣布后，有些跟和珅交好的不免有些替他遗憾。毕竟前两场他都是第一，若是连赢四场，那该是件多么露脸的事儿啊！
秦天自是为自己高兴的，他也知道和珅断不会为了这些事情而小心眼，因此很是坦然接受大家的道贺。
和琳低声说道：“哥哥，诗经可是你的强项啊，你怎么就没能拿第一呢？”
和珅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高处不胜寒，若真是连赢了四场，那才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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