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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虎豹


    季昂的脑袋猛的一甩,向边上躲去,好悬没有躲过一个赵军高大士兵的横刀一扫。

  虽然头躲过去了,那刀锋还是擦到了他束起的发髻上。呼啦一下,一半的头发披散下来,粘到他满脸满脖子的血水和汗水,糊得人难受。

  喊杀声、马蹄声、无数兵刃的撞击声、盔甲的摩擦声,以及践踏和倒地的泥水声都交织在一起,季昂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耳朵几乎聋了。

  但幸好他听到了刚才这一刀横扫来的劲风。

  季昂挥起左手的青铜战刀挡开一个赵兵高举起又砸下来的长矛,同时右手把挽在手里的长枪,借助猛向前弓步的左腿的力量,狠狠一戳,朝着那刚才使长矛的赵兵还未离去的战马腹部扎去。

  长矛“噗”地扎在马腹上,军马剧痛嘶鸣,全身前蹄腾起,向斜刺里跃开。

  那马上的赵兵狠勒马缰用赵军弯刀猛拍马的屁股,稳住战马,仍然提马继续搏杀前突。

  季昂是秦国大军的一名百夫长。他跟随王科左军从桃河上游向中军大营救援去的路上,遇到了伏击。

  季昂抹了把眼睛,甩了甩头,甩开已经被四处溅来的鲜血糊住了的头发。

  他用上臂肩头,猛的一撞冲过来的一个赵兵,挥起手中战刀就砍。

  对面赵字大旗下的帅旗上一个大大的“乐”字。

  季昂听说过赵国的乐乘。但是,那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要守护的是身后这一杆高高飞扬的“秦”字大旗。

  “黎胜,你给我往前冲啊!”季昂吼叫着他下面一个什长的名字。

  那什长不知是哪里受伤,双手拄地,几乎失去了战力。

  季昂的大叫让那个被叫黎胜的猛的一抖,从地上弹起,抄起刚才几乎已经握不住的战刀,继续冲向赵军砍杀。

  但是在下一瞬,黎胜在肩头中了一刀,向后倒去,而他后面冲上来的赵国骑兵将一杆长长的矛狠狠剁进了他的前胸。

  季昂又猛一甩头。他看着他的人在不断的死去,已经麻木了。

  这场仗已经打了很久,让他觉得天昏地暗,仿佛这一天没有尽头。

  他拼命的厮杀着,让他的刀不能停下,虽然他已经精疲力竭。

  但是王科将军仍然在马上和敌人的骑兵战在一处。

  季昂往后退了两步,靠近秦国大军。

  另一个什长倒下了。旁边的伍长从他手中夺过战刀,用双刀开始向敌军狂砍。

  季昂用余光,突然看到一支赵军的箭矢射中了不远处的王科将军。

  浑身浴血的王将军在马上猛的一振,一手捂住腹部喷出的血,一手仍然抡起手中的长枪,继续再战。

  王科将军身边的亲兵数量也越来越少。季昂想着,是冲上去保护王将军,还是继续守在战旗的旁边。

  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两个赵军骑兵向他猛攻过来,一人长矛,一人长枪。

  季昂见势不妙,一边用刀劈砍阻挡扎过来的枪矛,一边向后猛跳三步,大喊一声,扛起千钧大旗,朝秦兵人数最多的王将军那处奔跑。

  他感觉自己就快跑不动了,因为像这样扛着旗奔跑,在这一天里已经很多次了。

  可是他不能让这巨大的“秦”字大旗倒下,甚至不能让大旗有一丝歪斜。

  正在此时,一骑秦兵探马突入血肉横飞的战场,冲到王科面前,大叫到:

  “报,鹿泉方向发现敌军。约有一万多人。“

  王科脸色大变。他在桃河边遭遇乐乘的五万人,已经是兵力不敌,苦战至今。

  本以为尽快能够和中军大营合兵一处,还能支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破营的消息已经传来,他只得且战且退,准备退回土门关入井陉,为秦军守住退路。

  可还有几十里地,却得到土门关方向有赵军前来堵截的军情。腹背受敌。

  王科觉得再这样鏖战下去,他必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可他这一只部队在大将军的安排里是一支奇兵,是包抄李牧的奇兵。他不能没有完成大将军的任务,就被围歼。

  王科决定收缩阵线,向南撤退。他知道大将军的主力在南边肥累方向。如果向南撤退,他有机会遇到主力大军驰援的先锋部队。如果那样,两下合一,还有一战之力。

  王科聚拢部下,发现他的四万人马已折损一半,只剩下两万左右精疲力尽的秦国兵士。

  他用重骑兵殿后,阻挡不断冲锋的赵军,迅速率领残余的两万人马撤出战阵。

  但向南行进,不过三里,却见右前方目所能及的地方,一队整齐的赵军严阵以待,旌旗招展。赵字大旗下的将旗上书一个“刘”字。

  王科并不知道这是哪一支部队,但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左右夹击,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季昂扛着“秦”字大旗,追在王科将军的护卫亲兵后面,遥遥地也看见了赵军的兵阵,心中暗道不好。

  他下意识地用腾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按了按腰间。

  本来那里是挂了几颗人头的,可是在近战中太过负担沉重,已经甩丢了。

  现在在甲胄里面,他按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包。

  那是他全部的家当,五个金币。他不放心的带在了身上。

  他所有的军饷和战利所得都在这里,如果换成银子,可是好大好沉的一包。他想着有机会把这五个金币,带给他家乡的妻子和一对儿女。

  可是,他抬头看了看,前方近万人的赵军方阵,和后方尘土飞扬的赵军追兵。

  他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他又看了看天色,依然太阳高照。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乐乘老将军已经从探马那里得知前方列阵阻击的是刘荣的大军,老怀大悦。

  不久又看到十几骑赵军骑兵绕过秦军大军飞奔而来,得知是李牧之女李落棠时,又高兴又惊讶,大声说:“小李校尉,听说你们已经占了井陉,收了鹿泉。真是给了我们天大的助力!”

  风洛棠简单明了地说道:“乐老将军,恐怕父帅马上就要迎战桓齮的主力大军。而您这一部是左翼不可或缺的围剿力量。前方的溃败秦兵交给刘荣所部,我们还有一万多人马,会把秦军赶进井陉全歼。”

  乐乘老将军听到大喜。他实则早就接到李牧调遣,立即说道:“正好,我可速速赶去围歼桓齮主力大军。剩下的留给刘荣替扈辄报仇吧!”

  说罢,乐乘鸣金收兵,清点战场,集结队伍,朝李牧已经占领的秦军主力大营出发了。

  风洛棠得了乐乘首肯,便帅刘荣大军开始了对王科所部的围追堵截。

  按照既定方针,刘荣大军只围不杀,而风洛棠和邵易,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要求和秦军王科将军对阵。

  王科在护卫簇拥下到得阵前,一手按住腹部箭伤,高声问道:“有什么话讲?”

  风洛棠胯下神骏极地,人马都盔甲鲜明。她严肃冷峻地大声喊话道:“王科将军,你们已经被包围,速速放下武器,率军投降。”

  王珂大笑道:“哪儿来个小女娃儿?也敢跟我喊话。来,射箭!”

  风洛棠见好好说行不通,也来了火气,顿时振发龙气,一片金光气焰从身后腾起。

  她大叫一声:“少爷,放狗!”

  她觉得喊“放狗”比“放虎豹”更有恶少横行的爽利,反正邵易听得懂。

  邵易挡在风洛棠身前,把战刀舞得密不透风,护住二人不被羽箭伤到,同时口中的口笛轻轻鸣叫。

  只消片刻,原野上传来数十声震天的虎啸豹吼。

  风洛棠见虎豹战团已到,向秦军中军王科方向抛出镆铘剑。

  一条巨大白蟒在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光芒,直扑王科而去。

  王科见那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浑身的银白蛇鳞发出耀眼的光芒,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埋头拨马便逃。

  周围的亲兵将领也都跟随其后,慌不择路的乱成一团。季昂扛着大旗,追着他们玩命奔跑。

  可那白蟒倏忽便到了近前,用它巨大的蛇尾一卷,那“秦”字大旗便如一片落叶飘飞在空中,不知所踪。

  季昂拔出腰里的战刀,边奔跑,边回头乱砍,却发现那大白蟒蛇并无伤他之意。

  镆铘气势如虹地直奔王科。它巨大的蟒头用力一撞王科坐骑,万科胯下战马便如天马行空般飞了出去。

  王科忽失了坐骑,直接一个后空翻摔在地上。左右亲兵的战马不急躲避,竟多有踩踏在他的身上。顿时,王科重伤昏迷。

  秦兵军士们赶紧将王科救起,乱战之中寻路撤退。

  可是没成想,就在此时,秦国大军的边缘开始混乱。士兵们四散奔逃,狂呼乱叫。原来是虎豹兵团杀入了秦军。

  秦军再悍勇也是凡人,哪见过比人间虎豹大上三倍且刀枪不入的猛虎烈豹,直吓得仓皇失措。很多士兵,已经当时就瘫倒在地。

  秦军的战力瞬间降到低谷。几乎无人能再做抵抗。除了拼命往前跑,他们再无恋战之心。

  风洛棠一催超光,打个唿哨,远处骑着骏马极地的邵易,用口笛叫来了风洛棠的赤金大豹和自己的大白虎。

  风洛棠一个飞跃,跳上豹身,几乎跃地腾空,几下飞奔便到了王科亲军队伍面前,大声喊道:“要想活命,跟我来!跟随我者不杀!”

  赤豹从秦军上面飞过,顺便还将几个企图抵抗的骑兵踏得人仰马翻。

  风洛棠驭豹飞跃,如脚下生风,肋插双翅,带领虎豹兵团不断驱逐秦军,急转向西北方向。

  邵易也跃上巨大白虎的后背,借神虎的飞天之能,迅速掠过秦军大阵,向井陉奔去,提前准备结界。

  王科的将领亲兵几番犹豫,不知所措。他们担心这是赵军要将他们引入埋伏,报长平之战坑降的旧仇。可又转念一想,如此这般也是被人全歼于此,恐怕尸骨再难回秦国。

  进退维谷之间,将领们竟无从选择。

  但是秦国的兵士们已经在绝望和虎豹的驱使下做出了选择。

  密密麻麻的大队秦兵前挤后拥地直接转了一个急弯,朝着西北方向纷纷奔跑。

  那些刚吓软在地的兵士也勉强挣扎地爬起,跟着大部队,裹挟着王科亲兵军团,竟大势已去一般,也朝西北逃去。

  等到离土门关外十里路程,很多秦兵已经认出了井陉的入口道路,便自行带领残余大军往土门关方向撤退。

  邵易按计划在井陉内早早做好了布置。秦兵到时,关门大开,并无赵军守卫阻挡。

  大量秦国军士涌入关城内,虽然有将领加杂其间的大喊“小心有埋伏”,可人潮一样的兵士们拥挤的声音盖过了这些喊叫。

  大多数秦兵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穿过井陉,穿过井陉就可以回到秦国,就可以活命。

  两万人冲进狭窄的关隘,整整用了三个时辰。

  中间秦兵们为挤入关门,挤伤碰伤无数,丢盔卸甲,抛了数不清的兵器在土门关外延绵数里的旷野上,才陆续通过了关口。

  季昂冲进关口的时候抹开额前乱发,最后回了一下头。

  他看见血色黄昏中,远处连绵都是赵军的身影和旗帜。然后他用手护住腰间内里硬硬小小的囊袋,头也不回,拖着两条几乎已经跑残的伤腿,跟着大部队进了井陉。

  邵易因为功力不足,做的结界几乎维持不了那么久的时间。所以他辛辛苦苦,每隔一个时辰就向峡谷以西更深处退后一里,重新制造结界,这才把前赴后继的两万人送进了瀚海洲。

  邯山院后山的“听松轩”里,成一子用肩头轻轻碰了一下胖胖的院祝成惠子说道:“看什么呢?还没有看够?”

  成惠子收了眼前波动着井陉关乱糟糟画面的结界,放下一直手搭的凉棚,嘿嘿咧嘴笑道:“看我徒弟忙活的,把个结界的法术现学现卖,给搞成了‘生门’啦。我是不是应该上去帮把手?”

  陆明法师在旁边故作冷脸道:“就你徒弟行。你怎么还没有给他那光秃秃剑鞘装上把剑?”

  腾格武师也笑嘻嘻地说:“要说剑法高明啊,还得是我徒弟。”

  成一子扬着皱巴巴的老脸“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瞧那小女娃行,比你们哪个徒弟都厉害。没有她,我看那些个傻兵有‘生门’也不知道进呢。”

  他的发言被三位师弟一起哂笑了。

  樊於期骑在马上,距离桓齮和他的亲兵将领约有二十步之遥。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马上的桓齮,看着他震惊焦急,怒不可遏,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

  樊於期默默地想:“真是不知死。看样子这一场战役就快要到头了。”

  截至目前行军至此,有两件事令樊於期很不放心。

  一个是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大剑师盖聂不知从哪天起开始不见了。既不知他的任务,也不知他的行踪;

  其二是桓齮这本是“打援”的战略,却将自己化身为“急援”,急吼吼领着近十万兵马,匆忙回扑。

  在樊於期看来实在不算明智之举。上十万人的大型战役,难道不该沉下心来慢慢打吗?

  樊於期决定等待一下时机再开始行动。

  不过,召唤风火雷电水土等要素全齐的五行大法术,是需要提前准备准备的。

  他从自己马鞍桥的皮囊中掏出那个碎花小陶盆。这看似平常的物什却是件了不得的法器。

  他把小陶盆放在自己两腿之间的马鞍上,双手附在其上,一边随着马背的颠簸,跟着大军快速的移动,一边静静的聚集精气。

  远看上去,樊於期就像是在打坐和养精蓄锐。偶尔瞥了一眼他的桓齮不耐烦的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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