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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4 怪脾气


你就是季兰亭?江传良没好气地问。

        季兰亭微愣,很快面露不悦。

        江传良带着讥讽地道,书院东偏厅上有人给你送寒衣来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让两个弱女子站在风雨里等你半晌。快去拿寒衣吧!

        季兰亭冷声道:关你何事?

        江传良没想他这么说话,顿时没好声儿地道:路见不平,脱口而出。

        季兰亭翻了个白眼,她们爱等,且让她们等去。本公子想什么时候去拿就什么时候去拿,哼!他一扭头在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竟往阅书茶肆去,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一般。

        江传良第一次瞧见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明明已经告诉他了,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人家是自找的。

        他想到花伞下面那个巴巴等候的少女,就为她觉得不值。长得漂亮了不起,人家也是个好姑娘凭什么等他。这偌大皇城里,长得好看的男子比比皆是,也没见谁像他一样。

        江传良一番好心,出了藏书阁,到偏门外寻贺小姐,道:你把东西给我,他在藏书阁里不肯离开。

        贺小姐冻得浑身微颤,摇头道:我再等等。要是给了你,回头他又该说了。

        江传良恼道:你们这两个真怪,一个故意让人等,一个就爱等。罢了,罢了,你们爱怎么闹都成,我不管了。

        他一调头,又进了书院。走了一截,回头时,看到贺小姐那殷切的期盼,心头到底还是不忍。可是,他只是一个旁人。

        江传良一直不知道贺小姐到底在那里等了多久,不知道季兰亭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了冬天,他又在那个地方见到了贺小姐。

        她站在偏门处,竟与丫头在马车附近搁了个红泥小炉。炉里烧着银炭,炭火上搁了只砂锅,正在那儿煲汤。

        江传良觉得这也太有意思了,居然有人跑到学院偏门处煲汤。他径直走过去,看到一边放着的食盒才陡然明白,贺小姐和丫头不是在煲汤,根本就是来送汤的。

        他问:你们热了几回了?

        丫头摇头。一回也没热,因为来到这儿之后,我和小姐都知道,不等上他一两个时辰。他指定是不会出来的。所以特意带了炭炉来。就这样搁在锅里温着。无论他多久出来,汤都是热的。

        江传良笑道:一个躲在里面故意让你们等。而你们呢,也不在乎多等!

        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他笑,笑贺小姐的固执。笑贺小姐自讨没趣,又暗笑季兰亭的古怪。

        素妍听到这儿,也觉得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男女。

        曹玉娥道:就这样每到换季的时候,总有人偏门遇见贺小姐,或送寒衣,或被寒被,又或是送吃的……这一来二去,碰面的机会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四弟就对人家上了心。

        她搁下茶盏,又说了一件事。

        是去年春天的时候,快休学时,贺小姐又去了书院。这一次,却是四弟碰见季兰亭出来取东西……

        江传良本要进书院。反正见得多了,他也习惯了,不光是他,就是书院里的其他学子也是如此。而这偏门到底出入的人少些,大部分的学子更愿意走书院的大门、正门,这感觉有点像君子不饮盗泉之水的意思,他们是读书人,更重君子气节,仿佛偏门、小门都是有失气节之处。

        季兰亭磨磨蹭蹭了大半日,方从书院里出来,一出来就看到贺小姐主仆。他的手里提着个大包袱,仿佛那包袱有千钧之重,让他提不动一般,与其说是提,倒不如说是在地上拖着的,刚出院门,那大包袱就散了开来,里面竟裹了一床寒被。

        丫头瞧见了,飞快地跑上前去,将被子裹了起来,用力压了一阵,重新将被子裹好。表少爷,下次包被子就得像奴婢这样包,否则就得好大一团……

        丫头原是好意,只很寻常的话,季兰亭挑着眉头,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丫头身上,死丫头,竟敢教训起爷来!滚!不说多话,他一扭头便走了。

        贺小姐好不容易盼来了人,抱着干净被子冲了过去,表哥!

        季兰亭并不回头。

        贺小姐跌跌撞撞才跑到他前面,表哥,你别怪她,她是无心的。

        季兰亭咬咬牙,用手点指着贺小姐,她是无心的,你就是有心的。知不知道,这路有多远,从我住的地方把被子弄出来,我容易吗?哼!你们明知道我身体不好,还让我搬东西?我不是奴才,我也不是书僮。

        贺小姐低声道:可那是表哥盖脏的被子,你把它拿出来,给我们带回家洗……

        季兰亭厉声道:连你也教训我?你以为自己是谁?

        贺小姐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换来的就是他这样的喝斥。

        她递过被子,他却不接。

        她久久地伸着手,咬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季兰亭伸出双手,重重一击,包袱里的新被子就跌在地上。

        贺小姐生气地看着季兰亭,你……

        是你们先招惹我的。季兰亭提起双腿,拼命地在包袱上踩了两脚,你们就可劲地折腾吧?将我折腾死就好了。

        贺小姐见他这样,起身就要去拿包袱,他挥身一推,贺小姐重重地摔在地上,季兰亭蹲下身,解开包袱,包了里面的被子扬长而去。

        贺小姐坐在地上,心下发酸,眼泪如泉涌。

        江传良再也看不下去,拾了包袱布,叠好后递给贺小姐,你还真是,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珍惜的人,三番五次地送上门给他糟蹋?

        贺小姐一听他说,哭得更伤心了。

        那眼泪儿,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越想越难过。

        我也不想的。我们还没出生,我娘和我舅舅就戏言说,若是我们贺家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就与他结为夫妻。偏偏我就是个女的,我也听说过他性子不好,与母亲闹着不同意,可我一拒绝,我娘就要上吊悬梁来要胁。去年春天,我便与他订亲了……只等着他考了功名就成亲……

        季兰亭的脾气有多坏,贺小姐都知道。

        他就是被家里惯坏的大少爷,稍有不如意,重则发脾气打人,轻则不理人。

        她无数次地想过,最好远离季兰亭。

        公子以为,我愿意看他的脸色么?每次都是被母亲逼着来的,我待他越好,他的脾气就越坏。我若对他不好,母亲又日日念叨、训斥……每次忍受他的坏脾气,我得有多难受。有时候我都想一死算了,至少这样,不用再看他的脸色……可是我爹……他那么的疼我,对我寄予厚望,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那样的乖巧懂事,我实在舍不下呀……

        江传良那刻才知,贺小姐也不愿意,却迫于母亲的逼迫与季兰亭订了亲。

        公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常想,要是寻个山野村夫嫁了也是好的,只要那人能真心待我好,不会变着方儿地刁难人,对我来说那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江传良问:他这样待你,你告诉你爹吗?

        我爹不大过问家里的事,家里都是我娘说了算。我娘总算他是怎样的好,人长得好,学问又好?

        江传良笑问:季兰亭的学问好?他的学问好,这皇城书院所有人都好了。

        许是长得好看的缘故,有一些学子喜欢围着他转。

        可江传良可不喜欢。

        他更喜欢有才华的人。

        季兰亭因为长得阴柔,被一个好男风的学子看上了,即便他不好,也说他好。

        他厌恶,偏就有人喜欢季兰亭这样的。

        江传良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每次都在外面等,直接把东西留下,托人捎给他就是。

        我也试过的,留过两次,结果他更做得出来,压根不接手,还原封不变让人送回家里。我娘知道后,又训斥我的不是。在我娘心里,他比我更重要。

        贺小姐接过包袱布,自偏门离去。

        丫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不敢说一个字。

        曹玉娥道:打这以后,四弟与贺小姐就更熟络了,四弟还帮贺小姐给季兰亭递过几次东西,最初季兰亭要闹,四弟就训斥他,骂他,次数多了,他倒不反对四弟帮忙递东西。

        张双双轻叹一声,瞧这样子,他们两个都是有心的。可贺小姐到底是与人订过亲的。

        虞氏轻叹了一声,罢了!且先试试吧,让你们父亲去与贺学士说说,要是贺学士同意,自会与季家退亲。可这种事,拆散原先订亲的一对,到底不大妥当。

        曹玉娥道:什么一对?我瞧着季公子也不是真心,但凡有些真心,哪有那样折腾人的。也亏得贺小姐能想出来,搬了炉子到书院外面等他来取汤。

        素妍喝着茶,并不说话,倒是被这个故事给吸引住了。

        看来,不知不觉间,二人都是动了心的。

        贺小姐许也知道江传良是文忠候的长房嫡孙,否则昨儿干吗穿上江传良最喜欢的嫩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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