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配
宋姮因再醒来时，只觉浑身失力，骨头都是软的。
再看身上，贺长霆给她备下防身的东西都不见了。
“宋姑娘，醒了？”
略显苍老浑厚的声音，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宋姮因循声望去，见一个老者坐在华美精镂的轮椅上，银发之下，金灿灿的面具遮去大半个脸。
他是传言中的金面天王。
果然是天王营的人找上门来了。
四下望去，看似一片敞原，却看不见天光，亦不见星星月亮，不知时辰几何。
十二个带着狰狞银面的青衣护卫站在老者身后，便是十二力士了。
金面天王见宋姮因警惕的察看周边环境，哈哈一笑，一摆手，却射了一根银针在人腿上。
“宋姑娘，骨头不够软么？”
竟还敢东张西望。
宋姮因不语，拔下银针丢出去，才道：“你们不是要玉面天王么，把郡主放了。”
“你是玉面天王么？”依旧是悯怀众生的温和笑意，却听的人心颤。
“我若不是，你们抓我来此处作何？”宋姮因笑问。
金面天王冷笑：“阿玉一生心高气傲、快意恩仇，连我这双腿都是说废就废，怎么竟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做传人？”
说到这里，又是怅然一笑，“不过，她若不是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怎会瞒过我十年之久。”
宋姮因不耐，“天王营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你怎么这么啰嗦。”
“呵！小丫头，你倒是与阿玉有些相像！”
“可惜了她亲生的女儿，竟没半分她的血性。”
宋姮因无话，仍旧四下望着搜寻恒静郡主的身影。
金面天王手一挥，两个力士抬上一个铁笼子。
恒静郡主一身素衣，瑟缩其内，见到宋姮因，吧嗒吧嗒落了两滴泪，要说话，见金面天王看着自己，又缩了回去。
“在找她么？”
“不关她的事，放她走。”宋姮因道。
金面天王呵呵一笑，“别急，一会儿自然放你们出去，不过，那金鞭是我天王营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你把鞭子交出来。”
“那金鞭早沉入昆仑月牙河底了，你们想要，自己寻去！”
金面天王见宋姮因如此桀骜，笑道：“女娃，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让我去寻么？”
宋姮因亦是冷笑：“你们水性这般好，寻个鞭子不在话下。”
金面天王不在说话，命人将笼子半卸进一洼水泽里。
恒静郡主顿时花容失色，冲宋姮因大喊：“阿因，救我，下面都是蛇！”
宋姮因听罢，望向金面天王：“你到底要怎样！”
“那金鞭到底在何处？”
“我说了，昆仑山月牙河底！”
见人犹不改口，金面天王失了耐心，一摆手，力士便又将笼子放下去几分，有几条水蛇已经攀上笼子，被恒静郡主踢了下去。
“宋姮因，你别嘴硬了，快告诉他们！”
“我说的是实话，当年玉面天王于昆仑山下枉杀贼众八千，自觉罪孽深重，向神佛发愿，自此往后，世上再无玉面天王，玲珑金鞭也随之沉入河底！”
金面天王听罢此话，默然良久，自嘲的轻叹：“难怪，我找了这么多年，阿玉，我送你的东西，你当真也是说扔就扔！”
说罢，扫了一眼宋姮因：“既然已经没有了，你们也随她去吧。”
又是一挥手，宋姮因也被力士拎着扔进了水泽。
而金面天王一行人已经转身离去。
铁笼子沉进水泽，一分一分往下没去。
“来人！救命！”
恒静郡主拍打着铁笼子，嘶喊着。
水蛇已经钻进笼子，蠕动着缠绕着。
宋姮因挣扎在水泽里，哐当一声，拿银针开了铁锁，将人从铁笼子救出，交待：“不要惹怒这些水蛇，只要不见血，它们不会群攻你。”
说罢，拍拍自己肩膀，“踩着，我抛你上去。”
恒静郡主擦去眼泪，踩在人的肩上，一手扒着水泽的边沿，奋力向上攀爬。
宋姮因虽浑身失力，还是拼着几分内力，握着人的脚腕把人送了上去。
“找根绳子，拉我上去。”
宋姮因筋疲力尽，萎靡的说道。
恒静郡主顿了顿，急忙找了一根长杆伸下水泽。
宋姮因沿着长杆爬到边沿，望着恒静郡主浅笑：“多谢。”
下一刻，一根簪子扎进宋姮因心口。
宋姮因握上簪子，下意识躲闪，又跌回水泽里，一片猩红在水泽中蔓延开来。
水蛇蜂拥而至，都朝那猩红吐出芯子来。
恒静郡主冷眼望着这一切，淡淡说着：“你早就该死的。”
说罢话，起身离去。
走出不过六七步，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眸看时，见宋姮因站在水泽边上定定望着她。
身上还缠着几条贪吃的水蛇。
宋姮因揪住水蛇，挥长鞭一般袭向恒静郡主。
她想她生，她却想她死！
恒静郡主拔腿便跑。
宋姮因纵然功夫了得，此刻失了力气，软了骨头，又被水蛇咬了那几下，抬步唯艰，一双冷眸冒火，却不曾片刻放过那个素衣女子。
她不配活着，不配以穆家郡主之名活着！
恒静郡主像一只无头苍蝇乱撞，这一片敞原，愣是找不到出口。
“救命！”
“来人！”
无助的嘶喊，一声似一声凄厉。
宋姮因捡起一个半大石子，冲人膝盖砸过去。
恒静郡主应声而倒，双腿麻痹无知，泪眼朦胧望着宋姮因，一步一步，冲她走来。
“阿因，我不是故意的，我鬼迷心窍，我以后不敢了，求你，放过我，求你……”
梨花带雨的乞求声，回荡在原上。
宋姮因无话，举起方才伤自己的玉簪，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冲人心口扎去。
“阿因，你做什么！”
伴随着一声惊喊，一个男人飞身而来，将恒静郡主护在怀里，一掌将宋姮因劈出去。
宋姮因一个踉跄，自沿上滑落水泽，未及落下去，身下一软，整个身子伏进挺阔温暖的胸膛。
“阿因！”
贺长霆把人抱在怀里，看人心口处渗着血，忙要去察看人的伤口。
宋姮因没有力气阻拦，也没有力气躲避，冷眸望着不远处的武成王对怀中女子嘘寒问暖。
他认错了人，错的荒唐！
贺长霆顾不上太多，解了人的衣裙，把淤在心口的毒血吸了出来。
幸而之前给她服过万和丹，蛇毒没那么快散进脏腑。
处理罢心口处的伤，贺长霆又去察看别处，见人手腕处也有毒牙印，急忙握着人手腕清毒血。
武成王安抚着怀中女子，转眸望见宋姮因冰冷的眼神，顿了一刻，抱着恒静郡主大步流星走了。
宋姮因自嘲的勾起一抹笑。
望着贺长霆焦灼的察看自己周身的伤口，疲软的笑道：“白狼哥哥，我没事，死不了。”
随后赶来的宋真和步六熊见宋姮因如此模样，都软了心肠，“白狼，快带阿因离开这里，水流马上涌过来了。”
这里原是一处暂时失水的秘境。
水帘之下，别有洞天。
贺长霆听罢，宽下外袍将人裹起，抱着人出了水帘。
贺长霆将宋姮因安置在马车上，又喂了人一粒万和丹。
不似往日般抗拒，小姑娘这次竟乖巧的张嘴吃下他喂来的药。
倚坐在马车上，双目无神，眼眸中连冰冷也没有了。
一个人，真的可以错的那样荒唐么？
“阿因”，贺长霆唤着她的名字，柔情百转。
“嗯？”宋姮因转眸去看人。
“让我看看，身上还有没有伤口。”
宋姮因摇摇头，“没有了。”
马车外，忽而传来武成王的声音，“白狼，阿因的伤如何？”
贺长霆望望宋姮因。
宋姮因无话，像是没听见一般，面色无波。
“毒血我清了，回去再请薛神医看看。”贺长霆答。
“嗯，你好好照顾她。”
温和的声音，像春日里和煦的风，轻轻抚着人面。
宋姮因抱紧双膝，瑟缩进马车角落里，埋首膝间，无声的吞下几滴泪水。
见小姑娘如此形状，贺长霆只觉心底如万只蚂蚁噬咬般，揪着疼，伸手将人揽进怀中，轻轻抚着人的背，温柔的生怕惊了安睡的婴儿般，“阿因，别怕，都过去了，伤你的人，一个没活。”
“都死了么？”宋姮因并未抬眸，低低的问道。
“都死了，原是天王营的人，听说玉面天王重出江湖，才寻到此处的。”贺长霆解释，仍旧安抚着怀中的小姑娘。
“你们怎么找来的？”
那处秘境极为隐蔽，若非他们找来，便就是不被毒蛇咬死，也会被活活饿死。
“多出水蛇的水域，左右也就两三处，不难排查。”
贺长霆说的轻松，宋姮因又怎会不知，擅闯蛇洞，是在以命搏命。
“白狼哥哥，以后不要这般卖命。”
贺长霆难得见小姑娘如此关心自己，欢喜之余不由把人抱的更紧，“放心，我一定好好的，不让你守寡。”
放作平常，单凭这句话，他脸上又得挨一鞭子。
但此时，小姑娘疲软无力，没心思与他计较。
回至府中，贺长霆仍旧抱宋姮因下车，把人放在榻上，遣女婢为她宽下衣裙，查看是否还有别的伤。
待女婢检查完，薛神医也来了府上。
给人号过脉，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贺长霆问。
薛神医捋捋胡须，“宋姑娘，既已全身失力，怎么还逆势而为，非得运功呢？”
宋姮因无话，疲态尽显。
“薛老头，你别问了，赶紧给人治好才是正事。”贺长霆道。
薛神医捋着胡子轻笑：“莫急，这软骨散虽是奇毒，好在有你的万和丹顶着，老夫再给她行针几次，一个月后，定还你个生龙活虎的心上人。”
薛神医认识贺长霆许多年了，不曾见他对哪个女郎如此紧张，瞧着人是动了真心。
正说着话，阿若跑到榻前，看宋姮因疲软无力模样，握上人的手腕，“姮姨，你生病了么？”
宋姮因点头，笑道：“小病，过几日就好了，阿若不要怕。”
阿若乖巧的点头，“那我陪着你，照顾你，给你做好吃的。”
贺长霆失笑，“小鬼头，去拿几块仙豆糕来，你姮姨最喜欢吃那个。”
说着话，去看宋姮因时，见人已经合眸睡去。
“咱们出去，让阿因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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