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喜欢你
有些人可能从生下来就是注定要过苦日子的。
傅予楼的人生度过了短短的十八年，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把应当经历的苦难都尝过一遍了。
或许人生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熔铸炉，所有的人都置身其中，经受淬炼。
可经受淬炼的石子生来就是赋予意义的，有人是钻石，有人是金，有人是银，而有人生来只能是助燃的煤渣，或许一辈子倍受煎熬又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便是煤渣存在的价值。
傅予楼看到了手机里尹颂的消息，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尹颂说出这件事。
那间房子现在明显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他有徐娟帮忙找的房子，尹颂又该去哪里住呢？
他刚刚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转给了徐娟，希望能尽到自己一点绵薄之力，但分文没有的他又该怎么给尹颂好的生活环境呢？
傅予楼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很少有少年人会在这种冲劲和勇气并生的年纪里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过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傅予楼不知道该不该对命运弯下自己坚硬的脊梁。
他真的很累了，他一直以来的支点都是不让奶奶操心，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奶奶病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外面犹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了许久，才终于提起勇气回家。
开锁的声音很轻，只有咔哒一声，在客厅里守着一室黑暗的尹颂却听的极其清晰。
她立刻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傅予楼没料到她一直等在客厅里，被抓了个正着，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是和同学去聚会了吗？”尹颂嗅了嗅，“没闻到酒味呀。一许等到八点你都没有回来，我就让他先回家了，休息一天应该也没事吧？”
尹颂不知道傅予楼晚归的具体原因，但是她知道傅予楼不会莫名其妙地不回家，不回消息，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不想触碰到傅予楼隐藏在平静面孔下的隐痛，于是抱出一直放在餐桌上的花束，送到了傅予楼面前，“送你的。”
到了晚上，怒放的花也依旧是摇曳生姿，饱含生机，剑兰横斜的枝丫上带着晶莹的水珠，正顺着绿枝缓缓下坠。
尹颂举着花，那包装精美的花束几乎把她整张脸都挡住了，因而她看不到傅予楼脸上的失神和怔愣。
这是傅予楼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是尹颂送的。
他干涩的喉咙有些哽咽，双手接过花束：“谢谢你。”
捧花后面是尹颂精致的脸和灿烂的笑容，傅予楼的心猛地抽紧。
“尹颂——”
“嗯？”
“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傅予楼轻声道。
“你想说什么？”尹颂收起了笑，她能感觉到傅予楼开口的困难，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
“今天下午，阿姨把我叫去她家了，她告诉我，我奶奶病的很严重。”傅予楼垂眸，他不敢看尹颂的眼睛，也不想在这时跟尹颂对视，“他们需要很多钱，要把这里的房子卖掉。”
“所以，我们无法住在这里了，对不起——”
“你是怕我不高兴吗？”尹颂摸摸自己的头发，“傅予楼，没关系的。”
尹颂早就知道，她无法一直留在傅予楼的房子里，这里最多只是她初到这个世界借助一阵子的庇护所。
有这么短短一段时间，让她能认识体会这个新鲜的世界，她已经知足了。
“什么时候搬出去？我这两天正好准备准备，找找房子。”尹颂适应的极快，“你们这里租房子贵吗？”
她没有表现出半分埋怨和麻烦，傅予楼意外的说不出话来。
连他都觉得，尹颂和自己住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尹颂却从未想过彻底的依附于他。
果然，他什么都留不住，“连你也早早准备好离开我了吗？”
“什么？”尹颂两眼茫然。
“你从来都没想过和我在一起吗？”
“傅予楼，你在想什么？即使我们在一起，那我们也是两个个体，不是吗？”
在尹颂眼里，在一起的意义，是两个有各自人生的人，他们的人生轨迹有一部分相重合，而其余的人生还是各有各的空间。
独自生活许多年的尹颂自始至终也做不到长久的依赖一个人，连她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带着血缘关系的亲戚都靠不住，又怎么能指着其他人呢？
而一直都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一个可以寄托信仰、精神的傅予楼，一直都希望自己身边出现一个长久陪着他的人。
可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
尹颂不知道怎么跟傅予楼说清楚，因为她看到傅予楼通红的眼眶，以及下落的一行湿润的泪。
“傅予楼——”
“我知道了。”
“傅予楼，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你想说什么？”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喜欢你。”尹颂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表白会发生在她想让傅予楼冷静下来的时刻。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的感情观和人生观都还不够相配，傅予楼，我绝对不会因为喜欢你就把自己锁在你身边。”
“同样，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喜欢我，就把自己故步自封，做什么都要留在我身边。”
“我们并不一定要成为依存彼此才能活下去的伴生关系，不是吗？更何况，你要去上大学，我要留在这里好好工作，我们无法永远跟着彼此。”
尹颂大约知道，傅予楼的想法应该是因为从小缺失的安全感，他更渴望有一个陪在他身边永不离开的存在。
可是尹颂同样清楚，这世界上没有谁和谁是固定绑定、永不分开的。
人与人的关系不过是一段同行的路程，遇到了便一起走一段，走到缘尽时分便分开，无论生离死别，都要各自启程继续走自己的路。
人生本来就该是这样。
我们终会因为荣誉、成就、苦难、病痛自愿或被迫地在时间里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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