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战场
罗奕书回到家中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雨中的北卢。空旷的林氏百货前，只有一个被遗忘的热气球还丢在广场前，气球下面悬挂的横幅已经被雨水打湿，冷风吹过，“林”“盛”“重”几个字隐约可见。
罗奕书感到很冷，她知道自己应该去找一件衣服穿上，可是在这片茫茫的雨幕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朝哪个方向走。
远远的，她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向自己驶来。
雨幕沉沉，车轮驶过，溅起点点水花。她的内心越来越不安，急欲躲开那辆似乎带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车子。
可是她的身体竟然已经冻僵了，无法移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在自己面前停下来。
然后，车门开了，穿着白色西服的林恒走了下来。
不，那不是林恒，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是许焕？”这喃喃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询问对方，不如说是在对自己的猜测进行认证。
“没错，我是许焕。”对方笑了笑，身上的白色西服突然变成了外卖骑手的工装。
罗奕书吓了一跳，猛地醒了过来。
秦菲元正好端着碗走了进来，见状高兴地说：“你醒了，我煮了一碗汤圆，你先垫垫肚子。”她刻意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好像罗奕书只是很平常地睡了一个午觉而已。
“我不饿……”罗奕书下意识地回答，她闻到碗里的味道，又看看那几个在汤水中起伏不定的圆子，深深怀疑自己是因为这股气味才惊醒的。
然而秦菲元非常殷勤，把碗塞到罗奕书的手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以后可不能不吃早饭就去上班了。”
秦菲元的语气又是担忧又是怅然，倒让罗奕书分外不好意思。她只得忍痛端着碗，硬生生把几个汤圆吞掉了。汤圆秉持了秦菲元一贯的厨艺水平，也不知道是萝卜味，还是炸丸子味，总之很诡异。
拜这碗怪味汤圆所赐，罗奕书终于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想起来了，她想安慰一下受惊的秦菲元，恰好也同时开口。
“你——”
“今——”
姐妹俩相视一笑，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都舒缓了。
在秦菲元强烈的要求下，罗奕书获得了优先发言权。
她语气温和地说：“你别太担心，以后我不接去临湖公寓的单子就好了。”这件事发生得突然，但也不是全无预兆，早在这之前发生的两次事故，已经让她有了心理准备。
这座城市如此巨大，他们相遇的机会是何其渺小。可是，她都能从一本书中穿出来了，那发生什么样的意外也不稀奇了。
她不愿意让秦菲元自责，毕竟发生这种事也并非秦菲元本意。
可是秦菲元的脸色更加晦涩了。她支支吾吾地说：“奕书，现在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了。”
秦菲元薅着自己的头发，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用光了，但事到临头，又不能不开口。
罗奕书真怕她把头发薅秃了，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说吧。”
总不会是秦菲元要把自己塞回书里吧。
秦菲元紧紧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不敢抬头，声如蚊蚋：“师兄说可以给你解决户口问题，但你必须去做许焕的助理。”
“许哥，你的新助理什么时候能到任？”听说要新进助理了，小峰非常高兴，他忍不住向许焕打听，“听说她原本是您的粉丝？这可太好了。”
正在给许焕化妆的linda也十分好奇：“就是那个晕倒在你怀里的粉丝？她真幸运。”
在娱乐圈这样一个造梦的地方，人们不仅会为自己做梦，有时候也会为别人的梦而惊叹。试想，一个粉丝有机会和自己的偶像在一起工作，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蓝印周刊》已经按照符峥的描述，写了一篇粉丝巧遇偶像，兴奋晕倒后，被偶像相救的报道。配上女记者的照片，以及几段公寓工作人员的采访，看上去十分可信。
一个家境清寒，无力升学，只能送外卖的女粉丝，在大热天因为中暑和遇到心仪的偶像而晕倒。
一个积极向上，热心公益，关爱粉丝的男明星，得知自己粉丝的窘境后，慨然伸出了援助之手。
这故事完全符合人们对戏剧性的要求。
相信炮制出这篇报道的那位女记者，已经顺利拿到了自己的奖金。
其他媒体没有拿到第一手资料，大部分也只能复述《蓝印周刊》的稿子了。这样一来，倒把许焕从“某小生陷入恋情”的绯闻中解放出来了。
许焕的眼前浮现起一双明亮的眼眸。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地观察过一个人的眼睛，或许是因为演技老师指导得好，他竟然能从其中分辨出三四种叠加在一起的感情。
最多的是震惊，这一层还好理解，他不大不小也是个数得上号的明星，看到他有些震惊也很正常。只是她未免震惊得太过火了。
所以他忍不住继续去探究，在震惊之下，他又品出了一丝烦躁，似乎发生这样的事情，给她带来了许许多多的烦恼。
再深一层的色彩，他说不清，是怒气吗？他们似乎无冤无仇。是欣喜吗？他并不相信符峥现场编造的童话。是无奈吗？遇到他竟然让她这样烦恼吗？
“这下我们人终于全了。”小峰不知道许焕脑海中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他为自己可以回归单纯的司机生活而感到高兴，恨不得马上就把琐碎的助理事务交出去。
韵沣给每个艺人配备的团队都是一个司机，一个助理，外加和其他两三名艺人共用的化妆师与宣传。如果进入大规模宣传期或者进组，那么还会再配几个临时助理。
但这些临时助理和专职的司机助理不一样，一般不算作“自己人”。即便是同一个公司的艺人之间也难免有资源竞争，有些行程就不能让临时助理知道，所以这些日子都是小峰兼职当许焕的助理。
现在他终于解脱了！
linda也说：“好久没有聚餐了，等新人来了，许哥要请客哦。”她也是好意，王泽离职后，他们这一组的氛围就有点奇怪。许焕“潜心”学习演技，符峥又忙着接洽新工作，其他人难免有些不知着落。要是能借新人来的机会团建一下，也有利于接下来的工作。
许焕点点头，笑着说：“那当然，到时候你们想吃什么都行，拿我的卡结账。”
小峰和linda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将话题转回即将到来的新助理身上。
此刻，他们殷殷期待的新助理正站在韵沣的楼下做心理建设。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然而，这条路有进无退，如果不答应符峥的要求，那么她就无法获得合法的身份。
答应了呢……她见到许焕要是再次晕倒，那该怎么办？
符峥并不知道她晕倒的真正原因，秦菲元虽然也很担心，但也劝她为了将来可以安心地生活在这个现实世界中，勇敢向前冲。
“如果真的晕倒，还可以算工伤。”秦菲元苦着脸开解她，“而且你不是已经不晕了吗。”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奇怪，从看到许焕的海报晕倒，到听到许焕的声音晕倒，她的症状明明越来越严重了。可是当她遇到真人，经历了一次剧烈的事故后，她再看到海报或者听到对方的声音，都不再有明显的反应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脱敏疗法’。”秦菲元认认真真地分析，她的眼睛闪亮。
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也得坚持下去。总不能真的送一辈子外卖吧。罗奕书叹了一口气，终于答应了。
也不知道符峥通过什么途径，很快她就拿到了身份证件，此刻罗奕书站在韵沣的大楼前，仍然有几分恍惚。
透过光洁明亮的玻璃窗，她可以看到大幅的明星海报。许焕在左手第三幅，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罗奕书此时已经不会感到眩晕了，只是当她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心底依然会泛起一种想要逃跑的欲望。
符峥健步如飞，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还在安排工作：“你先和同事们认识一下。许焕最近没有进组，你正好考个驾驶证，这是助理必须的技能。”
罗奕书在他察觉之前赶紧追了上去。
“二层有大会议室，三层是化妆间，四层放着服装和道具，五层是艺人的休息室，七层是训练室——最近许焕在这一层呆得比较多。”随着电梯层数的变动，符峥继续着他的介绍。
在他间歇的时候，罗奕书轻声问了一个问题：“许焕没有意见吗？”
“什么？”符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了一眼罗奕书，片刻之后，回答说：“他非常欢迎你。对于艺人来说，一个好的助理甚至比家人还要重要。”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让罗奕书做助理。
罗奕书做事细心，足以应付助理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她人际关系简单。艺人的助理最好选择亲近的人，有些人干脆就雇佣自己的亲属。许焕的助理却是一直由公司安排的，由此看来，王泽事件并不是一个偶然。
符峥当然也有疑虑，罗奕书毕竟还在适应社会的过程中，只看她上次竟然会在送餐的过程中晕倒，就知道她适应的过程并不顺利。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符峥的做事风格就是迎难而上，而且这样也给他一个理由，去解决秦菲元的难题。
电梯在六层停下，门开的瞬间，符峥伸出手，指着人来人往的经纪人办公开间，对罗奕书说：“六层，就是我们的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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