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林挽碧死死地裹着被子，任由那敲门声响着，她捂住了耳朵，装作听不见。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迟迟未落下，天气便一直闷着，豆大的汗珠汇聚成片，打湿了林挽碧的衣衫，被中的空气稀薄，她却始终不敢再将被子揭开，哪怕仅仅露出一道小小的缝来。
无人应门，敲门变作了撞门，哐哐当当的，这深夜中免不得有点吓人，再加之这种闷热天儿大家的睡眠浅，聂清珏便没再犹豫，干净利落地一脚。
这一声动静大得令林挽碧无法充耳不闻，她知晓有人进了房间，哆哆嗦嗦地死守在被中，不肯看一眼外面的究竟。
聂清珏晓得她怕，却不成想怕到这种地步，他从前怀疑过这是林挽碧撒娇博宠爱的一种方式。
那他没把她护好的那些夜里，林挽碧是否又记恨过自己呢？聂清珏不由自主地想。
一声叹息在惊雷的空当中清晰可闻，聂清珏慢慢靠近了瑟缩作一团的挽碧，仅仅伸手扯了扯被子，她竟吓得不轻，出自本能地一脚踢了出来，又迅速收了回去。
“是我，挽碧。”聂清珏一个极快的闪身躲开这毫无章法的攻击，他并未因她的不安而放弃“攻势”，又试探性地一扯。
这飘飘然的一声呼唤倒是被她听了进去，她竟然就安分下来，可依旧裹紧被子不撒手。
“我是常宁，别怕。”聂清珏也没强迫她，而是在她床榻前坐了下来。
林挽碧捕捉到这个“宁”字后，便真的有几分宁静了，一种安稳妥帖的感觉自心尖缓缓向外涌动，净化了充斥在她身体中的恐惧情绪。
又坐了一刻钟，林挽碧的神思渐渐回归，她探出一个头，谨慎地问道：“常宁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怕黑吗？”聂清珏觉得挽碧这话问得十分多余，言语间便有几分莫名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怕黑？”林挽碧记得，她绝无可能将这种丢人的习惯告诉了他。
聂清珏没马上答话，掏出一方绣帕来递给挽碧，才漫不经心地答了四个字：“见微知著。”
林挽碧认真地反思着，她到底有哪些行为暴露了她怕黑，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当务之急是点灯关窗，既然眼下出现了一个能使唤动的，她不打算浪费掉，便对聂清珏道：“你已知晓，不如帮我把这屋子里的灯都点上，你也好早些回去歇着。”
“这房间内没火。”聂清珏实话实说，他起身去关窗，却不成想被一个物件儿绊住了，他的身手稳住不摔倒不成问题，只是脸上的面具竟滑脱了，落到地上碰撞出一些声响。
他难得地有些慌乱了，须臾间脑中想了许多：如何向挽碧解释？若她此时知晓了，之后又如何处理二人的关系？他们的接触是否又有暴露他身份之嫌？
总之这个面具掉得非常不是时候。
哪知聂清珏下意识伸手挡脸之前，林挽碧竟然抢先一步又拿被子蒙了头，声音含混不清道：“常宁，你且戴，好了再叫我。”
常宁未主动摘下面具展示真实的容貌，又岂有看的道理？好在今晚上无灯盏无月亮，方才一点也没瞧见。林挽碧心说。
聂清珏捡起面具，迟疑了片刻才将之覆盖到脸上，他预想了万万种可能，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仿佛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头。
他心中的感觉奇异，转念又想，没有暴露身份也算是个好结果。说到底，还是有几分想知晓，林挽碧得知“常宁”便是聂清珏后的反应。
她怎么这么乖，聂清珏发觉挽碧仍然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在心里叹道。
他踱步到床边，轻轻地拉了一下被角，见她并未抵抗，便将被子全部掀开，说道：“现在不怕了吧。”语气中是他本人尚未意识到的温柔。
周遭仍浸没在一片黑暗当中，有了聂清珏的陪伴，林挽碧的确放心了不少，她历经好一阵的恐惧，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点头道：“嗯，不怕了。常宁，你好像总是在我危险的时候出现。”
这句话对于聂清珏来说十分受用，黑夜的氛围容易叫人放下戒备，他轻笑了一声，“我会保护好你。”他低头定定地望着挽碧，似在表明决心。
林挽碧愣了愣神，她居然品尝出一丝暧昧的味道来。心跳竟也跟着捣乱，她感受到了胸腔里灼热。
常宁性子本就单纯，定是我心术不正。林挽碧有些无措，她越想压制这种莫名的想法，就越是忍不住多想。
“若我这时要去取火，还得下去一趟，今晚我在这儿守着你。”聂清珏瞧着林挽碧的神色有些闪躲，便更想要逼近。
“不必了，常宁，我睡着了就不怕了。”林挽碧怕的，但她也怕与他之间扯不清楚的纠葛，从一开始就打得是防患于未然的算盘。咬咬牙，堵住耳朵，一晚上而已
“我不会打扰你。”聂清珏远离了床榻，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睡这，船上人杂，今晚情况复杂，若你有个闪失，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底下人。”他得找林挽碧无法拒绝的理由。
说得在理，但更能说服她的，是聂清珏提到的上下身份，一下便拉远了二人的距离。为了彻底杜绝方才那种怦然心动的情形，林挽碧灵机一动，她没再撵聂清珏，而是对他道：“我睡不着，我们来聊会儿。”
“聊点儿什么？”聂清珏对于林挽碧的反应十分满意，能与她有说说话的机会，不错。
“聊聊你的娘子？”林挽碧打算时刻提醒自己，对方是个有妇之夫，任何一丁点儿的想法都是罪恶。
聂清珏沉默了，他端详着林挽碧模糊不清的轮廓，很自然地便在心中填出了这张脸的全貌，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这份迟疑令挽碧的心咯噔一下，该不会这是戳人家什么痛处了吧。
“她，很漂亮。”聂清珏觉得他描绘不出她那种不染纤尘的容颜，有点词穷。
“她，也十分能干，从前将我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聂清珏笨拙地说。
林挽碧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从前”，呼吸一滞，该不会他夫人已经……
“她也很看重我。”聂清珏又道。
“那你呢？”林挽碧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惋惜之意。
“但她好像一直都不知道，我很喜欢她。”聂清珏说这话时，心里一片委屈。
林挽碧彻底将她对常宁的那一丝心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找到了新的目标——促进常宁夫妻的和睦。她隐隐感到兴奋，甚至快忽略了她置身于一个没有光亮的环境中。
常宁性格虽又冷又闷，但又不是真正无聊之人，且为人温和，时不时有柔情的一面，还有得救。若是像她前任夫君太子殿下那般，心中除了江山社稷再无它物，感情上的冷血怪物，哪怕遇到心上人了也轻微上头快速下头……她都搞不懂这种人为什么要成婚。
似乎思维发散得太开了，林挽碧收了回来，对聂清珏道：“常宁，你知道爱需要说出来吗？你不说，她又怎知你的心意？”
“我要说的，可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在我要说的时候，恰好有要务在身，这一走就是两年。”聂清珏道。
“斗胆问一句，你们可是受父母之命成婚，然后你这慢热的性子，后来才爱上你夫人？”见他点了头，林挽碧感叹道，这还是个先婚后爱的故事呢。
林挽碧忽然觉得方才改编的话本子索然无味了，眼前的这个故事若成了，简直是不落俗套，又新颖又真实。
“挽碧，你说我该怎么办？”聂清珏差点就要再度上前，然后四目相对地问她。
林挽碧从前没少给人疏导开解，她自信非凡地说：“两年未见，那常宁你估计得花点功夫了，万一你的夫人将你忘了呢？或者爱上别人了？”
“那你心里还有太子殿下吗？”聂清珏有些紧张，期待又害怕林挽碧的回答。
林挽碧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奇妙，不知怎的，她违心地答道：“自然是有的。”
“那她便也不会变心。”聂清珏很确定地答道。
见他如此笃定，林挽碧道：“既然心里还有你，那这事儿好办。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呢，讲求一个均衡，她应该没少受你的委屈，你只需要吃点苦头，然后再很明确地表达你喜欢她，，离成事儿就不远了，这是个法子。”
“吃苦头？”聂清珏不是很明白。
“可我觉得你应该玩不转这个法子。”林挽碧转念想到常宁那憨憨的样儿，便觉得这苦肉计博原谅之法不太行。“罢了，还有法二，润物细无声，这种比较适合你，有机会回去，你多体贴她关心她，不仅要付出，有的时候还要表达出来……”
谈起这些的林挽碧似乎格外的开心，聂清珏渐渐地便没听清楚她具体说了些什么，沉浸在了她的情绪之中。
“常宁，听懂了吗？”林挽碧侃侃而谈后问他。
聂清珏的唇角浮起她看不真切的笑：“没有。”
“罢了罢了，你还有段时日才走，我慢慢教你。”林挽碧打了个呵欠，她困了。
隆隆的雷声不知在何时停了，风也不再撞击窗棂，大雨姗姗来迟，窸窸窣窣地落，反倒是显得这个夜晚更为清寂，林挽碧得以安稳睡去。
聂清珏坐在床前的地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他因为林挽碧说没有忘记他而喜悦，再难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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