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温柔
宋知徐逆着夕阳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听着篮球落在地上的沉闷，和时不时球进筐的声音，许朝游刃有余地□□运球。
又一个反身过人，半个身子旋转三个大跨步，双手一沉握着球跳上了篮筐，单手抡进，掌心的球直接扣进了篮筐。
许朝阳掀起衣摆擦汗，宋知徐嫌弃地皱眉，这不是吃自己的汗吗，头顶又飞过来一颗球，宋知徐条件反射立即跳离台阶，抬高了脚步截住球。
许朝阳单手一挥，向篮筐下面跳了几步，大声说：“徐崽，咱们过过招，你也来投一个”
宋知徐把球按在身侧，大下午的太阳还是不怎么温柔，晒得她眼睛眯得睁不开，想想如果还跟着许朝阳激烈打球，又惹得一身臭汗，果断把球扔了回去
“你自己打吧，我看着”
许朝阳单手接住，气馁地叹气，又怂恿她
“徐崽，你这球技再不练练，连星子那个小矮瓜都打不过了，快来，你自己先来找找手感，我不和你打”
他们三个人高中就在一个学校，下午放学了在食堂吃完饭就会到后操场练球，一开始只是因为许朝阳进了篮球社团，急着筹备社团篮球赛
他也是半路被搬来的救兵，没什么基础，就是想在宋知徐，和游存星面前装装威风。
自豪的指着自己：“看到没，哥也是篮球队的”
游存星就戳破他：“就你这半吊子篮球员，你连我和徐崽都打不过”
那时候快接近一米八的个子，被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女生看不起，瞬间燃起了他的斗志，拼命的练球，男生的运动细胞发达
没多久他倒还真的学了点东西
许朝阳有了那么点成就，就喜欢挑战两位想在她们身上找成就感，果不其然，许朝阳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两人。
宋知徐就说他胜之不武
“哪有这样的，你都练了多久了，我们就只在旁边看着，这球又不是能看会的，许朝阳，你太不是男人了”
许朝阳扬着笑，撺掇她
“那你和我一起练，说不定跟哥还能练个一技之长，以后在球场大放光彩，让全校的弟弟妹妹们，都钦佩你，为你痴，为你狂”
就这样单人的篮球场，变成了三人，只是让许朝阳不服气的是。
凭什么宋知徐投篮比他准，弹跳力那么好，一米六的身高不说能扣篮，可篮筐还是能摸到，这样已经够了
而且宋知徐进步的快，许朝阳教给她的的技巧她都会很快学会，有时候还能自创几种独特的打法，还打输过许朝阳。
反观游存星这个运动黑洞，平时多跑两步就喘个不停
哪能在这么激烈的情况下运球抢球，差点好几次抱着球跑的时候，连人带球滚在地上摩擦。
所以说宋知徐连游存星都打不过了，这是侮辱她
宋知徐撑着一只胳膊，借力从台阶跳下来，马尾一扎，有我没他，朝许朝阳勾勾手：“扔过来，今天就让爹地教你认清现实”
许朝阳得逞的笑着，主动退出三分线外，用鞋的前跟在三分线的界限画了条线：“你站在这里能投进去，我就算你厉害”
宋知徐心里骂他，小人奸计，这么远，她抬起胳膊，脚下再垫个弹簧都不一定能投得进，他相信许朝阳也扔不进去。
宋知徐肌肉记忆般运了运球，瞄准了被日头镀上了金色光辉的篮筐，微微屈膝弹起来，左手捧着球右手托出，球在空中划过完美圆润的弧线，落在了篮板右侧，跳跃回篮筐
来回在筐的边缘转了两圈
又滚了进去？
宋知徐落在地上，拍着灰，她也没想到运气能这么好，扭头去看许朝阳呆在原地看傻的表情，自夸自耀起来
“看到没，别说游存星我能绝对碾压，你，我也能”
许朝阳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大动干戈准备和她比试一番：“不可能，宋知徐你敢不敢和我打！”
两人包揽着这片篮球区域，远方的红霞浸染了整片云层，像晕开的红色水墨画，天际越压越低，潋滟的暖光打在场上相互试探着对方人的脊背
她们不休不止对峙了许久。
裴今溪路过的时候，耳畔响起尖锐的球鞋在地上磨蹭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起落，她不经意就看见球场上和许朝阳打球的宋知徐。
她身子比许朝阳矮些，拦人有点艰难，只能点着小碎步，弯腰压低重心，双手做环抱式，防止许朝阳过了这个球。
宋知徐背后浸湿了一大片，她边用白色短袖蹭着汗，边跟着许朝阳的步子挪动，许朝阳很认真地想着怎么上篮，屈膝侧身躲开了她拦截的动作
宋知徐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裴今溪大脑一热，不作任何思考奔了上去
宋知徐还躺在地上，许朝阳正要去拉她
被一只手拦住，只见裴今溪弯腰手环过宋知徐的腰侧，轻柔的把人带起，微微施力把她拉了起来
见她剧烈运动后脸上浮上的红潮，还有吐出湿热的气息，没忍住责怪了声
“宋知徐，昨天刚醉成那样，今天就做剧烈运动，你也太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了吧”
宋知徐只觉得大脑嗡嗡的，有只带着热意的手把她拉起
她正要和人说感谢，当头就被一顿数落，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裴今溪后，她下意识就挣开她的手：“我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裴今溪听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怨气，可能还以为那件事生气，她也不在意拿了张纸想帮她擦汗，结果宋知徐装着高冷偏过脸又躲开
“你自己擦，看你汗都快被你吃完了”
裴今溪递纸给她，宋知徐看了眼选择无视，裴今溪又说：“你不擦那我就自己动手了”
说完，就在她脸上一顿胡擦，弄得宋知徐根本来不及躲闪，扒住她的手，态度有点恶劣说
“裴老师，你管的太宽了吧，现在又不是上课，我也不是你的学生”
裴今溪手一顿，抿唇：“我现在没把你当我学生，当朋友，这样也不行？”
宋知徐忍不住了：“我朋友多，不缺你这一个”
许朝阳觉得自己现在需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个不受控制的气氛，她们不是关系挺好吗，怎么就吵起来了？
“那个，你们要不要先坐下来？”许朝阳拍了拍她的背，小声说句：“你和裴老师先聊聊，我去给你买水”
说完，不管不顾就跑了。
裴今溪紧握着手里的纸巾，觉得有必要和宋知徐敞开心扉谈谈：“你在生我的气？”
宋知徐抬眸，否认：“不生气，我生你的气干什么？”
裴今溪觉得她口是心非又暴躁的样子，像极了被踩住尾巴的小老虎，轻轻笑她
“你昨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像滩软泥一样躺在我怀里，小嘴嘟囔着说生我的气了，怪我不顾你的面子”
宋知徐被迫想起昨晚
早知道会遇见裴今溪，她就算饿死都不会去，喝醉了就算了，你还在人家怀里撒泼打滚是什么意思，她的脸往哪里搁
她好像记得还气势汹汹地当着裴今溪的面，把心里的怨气都撒出去了。
今天她都是躲着裴今溪走，生怕遇见犯尴尬
现在被直接抓住，想走也走不了
宋知徐身板挺直，一副我才不怕你等我样子说
“对，我就是生气了怎么样，亏我还叫你一声裴姐姐，我上课的时候都那样给你使眼色了，你还骂我，哪里有人前一秒出尽了威风，后一秒就垮台的，就是你一点都不给我留面子，以后你自己管他们吧，反正我说话他们都当放屁，管不住！”
裴今溪安静了半分钟，宋知徐以为她也生气了，好歹她是老师，比她大，让小辈教训心里多少就是不舒服，可她受了委屈，宣泄出来而已
凭什么还要管裴今溪生不生气，站起来准备走
身后裴今溪开口，语调平缓真切：“宋知徐，对不起”
宋知徐感觉耳膜一震，裴今溪和她说对不起，这是什么操作，不会听错了吧
“你说什么？”她不太敢确认，又询问
裴今溪含着轻柔的笑靠近她，再一次诚恳的道歉
“我说我很抱歉那天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对你的语气重了点，不过呢，宋知徐，你面子真的那么薄吗”
距离太近，宋知徐承受不住这个人直勾勾朝她笑，迅速扭头：“对，我很要面子”
裴今溪贴近，又在她耳边小声低喃：“那我以后尽量保护一下你的面子，怎么样”
宋知徐猛地跳开，见鬼一样捂着耳朵：“我耳朵很好，你不用刻意贴近和我讲话”
那个落落大方，温婉清雅的裴今溪就站在她面前，对她弯着好看的眉眼，两片薄薄的唇轻抿着对她露出明艳的笑，如清暖的风抚平着她心头的烦意
一如第一次见她美丽动人
“宋知徐，你心眼也太小了吧？”
还说我，是你先说的我，我忍着不出声，你还真以为我好欺负，宋知徐反驳回去
“我有社恐行吧，被那么多双看笑话的眼神盯着，我害怕，我不爽行不行！”
裴今溪绕过她的后脑勺，随意捻起一片落在她头上的树叶，又被人气鼓鼓地打开：“你怎么不是喜欢奇奇怪怪的看我笑，就是喜欢动手随便摸人头啊”
“你头上掉东西了”
“我…！”宋知徐看着躺在她手心的一小片绿叶，瞬时噎住，那句不好意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没错，她就是不乐意
“宋知徐，你还记得多少你小时候的事情”
宋知徐用手遮住烧脸的热阳，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我和你小时候又不认识，又不熟，你知道那么多干嘛
她小声嘀咕
“你怎么就知道，我小时候不认识你，和你不熟”
宋知徐笑了，不得不拿年龄当事实说话：“你多大了，我多大，就算认识了咱们也不能玩到一起，你会带着我这个连你肩膀都不到的小孩玩吗”
裴今溪坦白：“是你主动和我玩的，还不让我离开你超过一米”
宋知徐怎么会认，她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求裴今溪和她玩，矢口否认：“你别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
裴今溪直接摆出事实
“那年你十岁，我考上了大学，你们一家被邀请来我家那回，全家都在庆祝敬酒，我路过你们家那桌招待客人的时候，总是注意到，某个小屁孩的眼睛喜欢追着我走，吃完之后，那个小孩就一直不声不响远远跟在我后面，我一回头她就躲起来，后来被我抓了个正形，她才不好意思的摸出一颗糖送给我，小脑袋垂着，不敢看我，知道自己要走了，不舍得我从她妈妈身边跑过来，什么都不说就亲了我一口，然后飞快地跑没了影”
说完，她看着宋知徐逐渐苍白起来的脸，笑着说：“怎么样，想起来没，那个小屁孩是不是你？”
裴今溪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知道说的就是自己了
因为她记得小时候确实干过这么一档子事，那时候她是觉得裴今溪漂亮
而且看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在家庭宴会上跳舞的时候
美若天仙
她就好想上去抱抱那位天仙姐姐，可没想到太激动了，直接就亲了一口
现在被说起黑历史，惹得她怪不好意思，也从来没想过还能再遇见她：“你怎么会还记得，我们不是就见过一次吗”
“我从你妈妈那里知道了你的名字，只是觉得好记，倒是没多刻意记住，第一次看见你我以为我认错了，但现在我很确认你就是宋知徐”
宋知徐就说嘛，哪有人第一天就那样看自己，眼神变化的比天气都快，她还以为她长得太奇怪呢
裴今溪对她小时候像男孩子这件事，倒是拾起了点兴趣，说
“你那时候怎么那么会像个小男孩，我以为我被小我那么多的男生非礼了，心里过意不去了好一阵子”
“你还不允许每个人有个人爱好啊”
说起像男生，其实打娘胎里她妈就以为他会是个男孩，没出生前，总喜欢在肚子里面乱动，翻来翻去不消停
宋知衡那时候五岁就说，这肯定是个弟弟，直到接生成功她光荣降临的时候，医生又说是个女孩
他们家没有重男轻女的守旧思想，恰好她爸很喜欢女孩，捡个宝似的天天捧着。
越长越大，她天天被宋知衡带在身边，去外面和男孩子嘻耍打闹，偷偷埋伏在某户人家的玻璃窗后面，拿弹弓打玻璃
在田里面捉青蛙，滚的满身泥巴，玩到天黑回家后，迎接他们兄妹两个的就是几顿棍子伺候。
要怪就怪宋知衡，有句话怎么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妈都说宋知衡一天天没个正形把妹妹都带成弟弟了
宋知衡也不在意，反而很骄傲的说
那以后我就多了个弟弟玩，不好吗
然后，一直没给她留长发，都是留着软蓬蓬地短头发，直到宋知徐本人到了青春期，才知道她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初中还有小女生以为她是男生，明里暗里地总喜欢挨着她走，似乎是对她暗生情愫，那时候她不懂，到了过段时间后，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才发现那是暗恋她。
最后，她留起长发，拒绝了女孩，那个女生哭的梨花带雨，再也没来找过她。
现在想想，确实挺荒唐，但也很好笑
“但宋知徐，我觉得你长头发的样子，一定比你短头发好看”
宋知徐不服：“怎么会，我短头发那是俊美，你一点都不懂”
许朝阳发来一条信息，问她和裴今溪和好了没，他就在边上看着，一直没敢过来，怕尴尬
宋知徐倒觉得和她说开了，心里明亮了不少，打字的动作也轻松欢快了些
——你过来吧，我快渴死了，一直没等到你的水
许朝阳拖着一篓子的饮料过来的时候，宋知徐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瓜，随便拿了瓶矿泉水，甩在他怀里：“干嘛买很多，怕我俩喝不饱吗，你钱多就给我，我缺钱”
许朝阳只是头脑简单，又是个钢铁直男，不知道像裴今溪这样的成熟女人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
所以冰箱里橙子，青梅，雪桃味等等饮料，通通都带过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偷偷暗示宋知徐少说点话，帮他建立一下良好的形象
“徐崽，你要喝什么都随便拿，裴老师你坐在这里这么久应该也渴了吧，挑一瓶吧，没事我很大方，不要你给钱”
宋知徐见裴今溪还有点见外，熟络地就递过去一瓶柠檬青梅味的，“你别见外，他请的，就当是我请你喝的”
裴今溪接过饮料，礼貌的对着许朝阳笑了笑：“那谢谢许同学了”
许朝阳不自然地挠着后脑勺，难为情地开口：“裴老师，就是你对我的好友申请还没通过，我等这么久了，还是没动静，你…”
宋知徐站出来帮她解释：“裴老师一天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有空玩手机”
她连自己的转款都没时间收，哪里轮得上你
裴今溪本来打算同意给出去后就不管的，她也对这种看起来不太成熟稳重，像个小孩子似的男生没什么感觉，就是个不懂事的小男生而已。
他的意思裴今溪都明白，只是为了表面迁就他，勉为其难答应了，不想再有过多的交涉
许朝阳逮着机会，咬着不松口：“那你现在同意行不行？”
裴今溪开始左右为难，只好拿出手机，想着同意之后，不理他就是了
这时候，身边的宋知徐脸色难看的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咿咿呀呀地开始叫唤
“哎呀呀，刚打完球喝冰水，这肚子又遭不住了，许朝阳都是你，不知道剧烈运动后不能喝冰水吗”
许朝阳一番好意被践踏，不爽：“我买给你你自己不也喝了？”
宋知徐踮起脚尖怼回去
“不然我还能喝什么，快点去给我买点肚子疼的药来，要不然我疼死了，我找我哥还有星子揍扁你”
许朝阳眼看着就要加上了，被宋知徐这么一掺和，全都黄了，但看她真的挺难受的样子，倒也没什么怨气准备给她去买药
“裴老师，那你帮我照顾一下徐崽，我很快回来”
裴今溪有点担心，顺着她的后背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是不是很痛，还受得了吗，实在痛的不行了，我送你去…”
宋知徐垂着脑袋，紧紧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试探的看着许朝阳跑远。
终于不用装了，撑在台阶的手放开，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
“我不那么说，他不就得逼你加他微信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愿意，裴老师，我这可是帮了你一把”
裴今溪看她难受的样子那么逼真，以为是真的疼起来了，没想到她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帮她解围，脸上浮起温和的笑：“你演技好好哦，宋同学”
宋知徐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拇指指向自己，开始夸赞自己
“那是，毕竟我还是跟我哥学了点演技在身上的，还不谢谢我！”
“谢谢你，宋知徐”
宋知徐看过去，着了眼，裴今溪洋溢着柔和的笑，站在夕阳下
逆着柔光，温柔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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