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宣发
电影虽然是导演的个人表达，算得上艺术范畴，但是一旦上了院线，它就是商品。
现在的商品，早就过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阶段。
一部电影的宣发，往往会占到电影总投资的一半以上。某些出品方特别看好的或者是觉得不卖座的电影，还会加大投资。
优秀的电影，资源好，这很容易理解。
比如原时空的《西虹市首富》。
在开心麻花打响招牌之后，当时的出品方阿里影业和新丽传媒，非常看好他们的新片，从影片拍摄时就已经设想好整个宣发矩阵。
一开始，先把火热整个夏天的“火箭少女101”定制单曲《燃烧吧，卡路里》植入到电影中。
后续的宣传里，不仅动用天猫、淘宝、支付宝、淘票票、优酷、饿了么、高德这些阿里体系APP，还联动诸如智联招聘、神州租车这些域外APP。
整个线上线下资源投入超过4亿。
因此大家才能在18年的夏天，感觉到好像满大街都是《西虹市首富》的身影。
当然结果也在预料中，总票房超25亿。
那为什么说出品方都觉得不能卖座的电影，还敢加大宣发投入呢？
仍然以原时空的18年举例。
毕赣，以一部个人风格强烈的文艺片《路边的野餐》，成功摘获包括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在内的数个导演奖项，让电影圈惊呼：新人来了。
培养一个导演，可比捧一个明星难多了。
哪怕是流量为王的时代背景下，资本也清楚一个好导演到底有多难。
因为有了长片作品，毕赣很快就获得投资。
新片《地球最后的夜晚》甚至能请到一线女星汤唯主演，老牌影后张艾嘉做配。
要知道，他上部电影的演员，还只是身边的亲戚。
一步登天说的就是这种。
但是成也资本，败也资本。
《地球最后的夜晚》拍摄完成后，出品方内部观片，一致认为过于文艺，常规宣传是不可能卖座的。
就有了下面这一幕，堪称18年电影宣发最亮眼的操作。
他们先让汤唯在抖音录制短视频，发表“2018年最后一天想做什么？”这个话题。
然后找水军回答：想在跨年时能够吻到喜欢的人。
接着，一个数学帝出现，说只要能买到《地球最后的夜晚》，晚上9：40分的场次，正好可以在电影结束时跨年。
这种情感导向的倾诉，很容易就在资本的操作下，渐渐发酵，传播。
最后，《地球最后的夜晚》公开在全网，动用所有渠道资源，提出“一吻跨年”的概念。
让许多情侣心生向往，特别是女生，觉得浪漫极了。
12月31日，《地球最后的夜晚》首映票房超2.6亿。电影成本2000万，除去影院分成和税收，小赚五千万。
但是，票房隔天断崖式下滑95%，只收获一千多万元。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报复性差评：
“开局十分钟就睡着，超级大烂片。”
“根本就没有情节可言。”
“女朋友看了这破片子，就和我分手了。”
诸如此类。
投资人是赚钱了，但是毕赣呢？
还没正式开始导演生涯，就已经早早透支大众对他的期待。
起码得沉淀五年，让这批观众对他的怨念少一些，资本才有可能会继续投资。
似乎在流量时代，口碑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资本肯捧，就能出名。
但是娱乐圈的老人们，都知道口碑这两个字的分量。
口碑，是让你永远不坠入深渊的那根安全绳。
……
“佳能那边有什么反馈？”沈青上班的时候，问可岚。
“我刚想和你说，等下我们一起过去，他们通过了。”可岚心情不错，主动给沈青倒了一杯水，“说是要再商量一下宣传方案。”
“好。”沈青喝了一口。
一小时后，佳能的一间会议室。
“我们上次过来，记得那会议室很小。”沈青对招待他们的会议室打量，发现明显比他之前待得那个，好了很多。
书架和茶几，都是冷峻的金属工业风格，吊灯采用蓝白相间的铁框固定，墙壁上挂满用佳能相机拍摄的获奖作品。
其中有一张照片沈青特别喜欢：
一座华夏江南小城，梅雨季节，傍晚时分，烟雾朦胧。
在苍老破碎的石板路上，有一个穿着青绿色长衫的老人向前走着。
他背上挂着竹筐，竹筐里是一个小男孩。
阳光隐藏在浓厚的乌云中，两人的背影若隐若现。
远方，出现一辆出租车的轮廓。
昏黄幽暗的车灯，在浓雾中浮现。
在这一刻，似乎现代与古老正在交织，情感和生活交相融合。
这张照片，让沈青感觉到一丝丝的孤寂感，仿佛是一个时代落幕的叹惋。
“这是一个孩子拍的，他以前没有学过摄影。”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站在沈青旁边，说道。
男人叫苟三虎，是佳能营销策划部的部门主管。
四十岁成为一家跨国企业的中层，苟三虎自然是有真水平的。
“我这次第二次见你吧？”苟三虎和沈青握了手，主动说道。
沈青伸出手：“之前在提案现场见过一次。”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只有十六岁，家里很穷。”苟三虎盯着照片说道，“当时是一个支教下乡的大学生，见这孩子老是偷偷看他的相机，就借给他玩了。”
“结果，有了这张照片。”苟三虎把头转过来，对着沈青笑道，“佳能国际摄影奖学生组的金奖。”
这个时空的佳能国际摄影奖，是全球排名前五的权威性摄影赛事，只比美国普利策新闻摄影奖和《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奖低了一档。
“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有天才？”
沈青点点头，问道：“那这孩子现在呢？”
“现在是佳能特约摄影师。”苟三虎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应该还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乡下睡觉。”
“一张照片改变了命运啊。”沈青感慨了句。
两人没再闲聊，而是坐下来商量具体的方案。
宣发，指的是宣传和发行，这是两个东西。
沈青拍摄的是短片，不用发行，只考虑宣传就行。
“具体的宣传策略，我在提案的时候，已经听你提过了。”苟三虎主管一家大企业的宣传策划部门，自然是行业内的顶尖高手。
他把会议室的投影打开，沈青之前做的方案出现在上面。
苟三虎指着其中几个宣传点说道：“说句实话吧，你的方案只是中规中矩，略有新意而已。”
沈青明白，跨国企业嘛，什么宣传套路没见过？
“当然，打动我们的也不是你的宣传方案，而是片子的创意。”苟三虎继续说道，“我之前还有点担心，你出来的片子会不会和提案时差别很大，但是没想到。”
说到这，苟三虎用略带着欣赏的眼神，看了沈青一眼：
“竟然还要好一些。”
他喝了几口水后：“所以，我向公司提议打算再投一百万，用做宣传费用。”
沈青挺意外的：“那佳能这边有没有什么思路？”
“第一波宣传，用你的方案就行。毕竟片子的质量摆在这里，炒一炒，热度总能上来。”
说到这，苟三虎从口袋里拿了烟，问可岚介意吗？
可岚摇摇头。
沈青有些吃惊，在甲方乙方讨论方案的会议过程中拿烟，这是拿自己不当外人的意思？
果然。
“你比我小，我托大叫你一声沈老弟。”苟三虎点了支烟，抛给沈青一支：“看你样子，我就知道是个老烟枪。”
“怎么看出来的？”沈青接过烟，把烟嘴在桌上敲了敲，让烟丝更加紧实。
苟三虎按了火机，伸手给沈青递过去：“能拍出这种片子的男人，一定少不了抽烟。”
既然对方抛了橄榄枝，沈青顺势接过，道了声谢。
他本来想叫苟哥，但是觉得不礼貌，话到嘴边就变了：“看苟大哥你的样子，是有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是啊。”苟三虎忽然叹气，吸了口烟，“年纪大了，总有点事憋着。”
两人沉默一小会儿后。
沈青主动开口：“苟大哥，你说我们第二波要怎么搞？”
“第二波的宣传，就从你片子的情节来做文章。”苟三虎弹了弹烟灰，冲着沈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因为常年抽烟，苟三虎的牙齿微微泛黄。
可岚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中年男人心心相惜的模样，感到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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