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演员的演字怎么写？（中）
因为美奥所在的大厦进出需要门禁登记，有点麻烦，所以可岚就在公司旁边的万豪酒店，租了一个小型会客厅。
门牌上贴了张‘演员面试’的字条，就当做演员面试间了。
四十多平的空旷场地，一张长条桌子，两把椅子，坐着可岚和沈青。
门口站着周谛听，专门负责通报和做些杂事。
当然，周谛听是可岚特意叫过来，使唤的。
“沈哥，可以开始了吗？”周谛听在门口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下午一点的面试时间，大声问了句。
沈青瞪了他。
周谛听立马反应过来，语气变得献媚起来：“沈导，可以开始了吗？”
“嗯。”沈青庄重的点点头，把身体坐直了些。
可岚在旁边，悄悄白了沈青一眼。
这部片一共需要两个主要角色，先面试的是一位中年母亲，角色年龄要求是四十五岁往上，上不封顶。
率先进来的一位披着貂皮的妇女，耳垂大，面容圆润，是华夏传统男人最喜欢的那种长相。
“李炳丽，四十岁，是吧？”沈青翻看了一下资料，叫出了她的名字。
李炳丽点点头。
“我看了你的简历，上面说你曾经参演过许多部电视剧，演艺经历算得上丰富了。”
“就是这么多年了，还没什么名气。”李炳丽笑着对沈青说了句，“不然沈导你也不会从简历上才知道我了。”
沈青跟着也笑了：“李姐你说笑了，如果是大明星，哪看得起我这小剧组啊？”
两人又交流了两句，沈青直接就对李炳丽说道：
“李姐，角色要求是这样的。你现在是一位母亲，你的儿媳妇，也就是你儿子的老婆，在几个星期前因为车祸去世。”
“你看着儿子陷入思念，日渐消瘦的脸庞，想试着去安慰一下他。”
李炳丽知道，导演出题了。
这题很平常，对有经验的李炳丽来说，不难。
她稍稍酝酿了下感情后，用手轻拍打空气，仿佛在拍打自己儿子的肩膀，安慰道：
“人已经走了，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还不是叫活着的人担心，叫家里人担心。”
“妈看你一天天这么瘦下去，心里很难过啊。”
“就算她在的时候，也一定会想你过得开心。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她见到了一定也会很伤心的。”
说着，说着，李炳丽就沉默了下来。
眼眶已经有了泪水，微微打转。
不多时，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很快被瓷砖消融。
李炳丽痛哭着，用手环抱着空气，就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带着哽咽。
“你听一次妈的话，咱们不想了，咱们好好生活下去，行吗？”
过了几秒，李炳丽重新站直，泪水还在眼角流淌。
周谛听很有眼色，立马递过去几张纸巾。
“沈导，表演怎么样？”李炳丽开口问沈青。
李炳丽算是有经验的老人，直接问自己表演如何的话，换做其他导演她是不敢的。
她看得出来，沈青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影视圈边缘人物。
沈青可能还比不上她，毕竟李炳丽曾经有过和大导演的合作经历。
沈青轻轻鼓了下掌，说道：“不愧是有经验的演员，情绪顺手就来。从一开始的酝酿到后面的高潮，整段表演非常完整。”
李炳丽笑了起来：“导演夸了。”
“但是李姐，我还得再看看后面的。”沈青和李炳丽说了声，让她出去等消息。
“你在撒谎。”等李炳丽出去后，可岚才看着沈青说道。
沈青有点不解：“从哪里看出来我撒谎了？”
“你这人吧。”可岚指着他，脸上有名侦探小柯南的神态：“和别人说话越客气，就说明你心里越不是这样想的。”
沈青闻言愣了下，盯着可岚。
他把话题换了个：“你觉得她演的怎么样？”
可岚认真想了下，说：“演的很好啊，连我都感觉到那种痛苦了。你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
沈青反问可岚：“你知道演员的演字怎么写吗？”
可岚把右手手指伸出来，在空气里划了几道：“三点水，一点一竖一横折这样啊。”
“那你知道，为什么演字要三点水做偏旁吗？”沈青再问。
可岚笑了：“那你去问新华字典啊，问我干嘛？”
沈青没理可岚的调侃，而是自顾自说道：“哭戏是演员的入门，说简单也简单。许多人说十秒内能哭出来，就是一个演员的合格基准线。”
“但是哭戏也是最难的。那种隐而不发的痛苦，含而不露的伤痛，只有通过哭戏才能出来。”
“那种哭，是不会流泪的哭。”
可岚被绕懵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母亲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当孩子骄傲的时候，她会变得谦逊；当孩子脆弱的时候，她会变得坚强。”
“儿子已经失去妻子几个星期了，正失魂落魄的思念着，一个合格的母亲，是不会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儿子的。”
沈青看了一眼可岚：“这个时候，她可能会哭，但绝对不会痛哭。”
“而且，母亲安慰人的时候，不会采取轻拍儿子肩膀这种动作，那是父亲才会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是，李炳丽安慰儿子的台词，挺真实感人，但还不是我心中最打动人的话。”
“你心里是什么话？”可岚赶紧问。
沈青没回答，而是挥手让周谛听叫下一个进来。
可岚气的胸口浮了浮。
很可惜，后面的几个面试者，水平差强人意，比李炳丽弱了许多。
“难道是我要求太高了？”沈青觉得一部短片而已，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苛刻？
这次连周谛听都点了点头。
“再看一看最后这个吧。”沈青无奈了，“不行的话，就李炳丽了。”
排在最后的这个中年妇女，长得很普通。
普通到下楼去买菜，都能碰到一大群。
“张翠静，今年四十三岁。”沈青等到人站好，翻着手上的演员资料，开口问了句。
“资料上说，你是四十岁以后，才正式踏入影视这一行。两年期间，只演过一部小成本电影的母亲角色，是吧？”
“是哩，导演。”张翠静是传统的华夏中年女人长相，身材有点发福，偏西北口音。
“我打小就想当一个演员。以前穷，只能早早嫁人。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大了，才有时间出来追求梦想。”
沈青开门见山，没有再和人寒暄，让她试戏。
张翠静想了一会儿，对着空气，深深吸了几口气。
她装作平复完心情的模样后，才缓缓走了两步，脚步有点点的踉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仔啊，妈煮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好歹吃一口吧？”
说完后，就盯着空气，一言不发。
隔了一会儿，她退后几小步，悄悄抬头，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眼眶里闪烁的泪花。
“仔啊，那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告诉妈？”张翠静轻轻叹了口气，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很快又挤出一丝笑容。
“妈给你热热。”
不知道为什么，简简单单的表演，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可岚眼里莫名就有了水花。
“华夏的父亲母亲，快乐和痛苦，都是内敛不发，都是隐忍着的。”沈青看到可岚眼睛的湖泊，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什么话最动人了嘛？”
说完，沈青朝着张翠静点点头：“很好，非常好。”
张翠静被沈青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都有了红晕。
“张姐，你怎么想到这么演的？”沈青问道。
张翠静努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哩，就觉得应该这么演。”
“说人话，做人事。很多演员都达不到这个要求。”沈青知道张翠静没什么表演的技巧，就是三个字，“懂生活。”
忽然，他又想起一个问题：“张姐，你有这演技，为什么两年只有一部戏啊？”
“他们说我长得太普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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