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论如何进入一家广告公司
明珠市。
沈青走出高铁站口的一瞬间，看到远方数不尽的高楼，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本应该穿着风衣。
因为，当年许文强来到这里，就穿了一件风衣。
正在他内心的BGM响起：浪奔，浪流……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老板，去放松一下不？”说话的是一个模样鬼祟的妇女，正凑到沈青旁边小声说着，“都是尖货。”
“出站口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挑了我？”沈青觉得这恶毒的女人在侮辱自己的人品，“难道是因为，我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
沈青想到自己手机里的存款还不过万，只能凑过去，并拢右手五个手指，小声回答：“最近，手头有点紧。”
妇女愣了下，可能是没遇到过这种人，赶紧拉开了和沈青的距离，上下打量一番后，撇撇嘴走了，离开还不忘嘟囔：“ poor wretch.”
国际大都市就是不一样，骂人都用英文。
“像我这种准意向客户，不应该加个微聊，方便以后联系吗？”沈青心里默默给这女人打了一个差评。
沈青原来打算找家酒店住下，但是一想到身上的钱不多，就想到了网吧这个“流浪人士根据地”。
他边走边打开手机导航，找到最近的一家网吧：“坐公交404路，就可以直达。”
网吧名字叫心语心愿，如果不是这世界有部挺火的电影叫这个名，沈青差点都以为这老板也是个穿越者了。
叫网管先给自己办VIP，充一百送一百，再要了一间小包房，沈青就开始准备简历。
沈青首先到华夏最高端的招聘网站注册，然后看影视传媒公司，策划岗位的招聘要求是什么。
“你们要什么，我就有什么。”沈青一点也没有为作假而感到羞愧。
毕竟，十个简历九个假，还有一个在自夸。
“嗯，工作年限要求五年以上，我给你个十年好伐啦？”
“要求有责任心，有创新思维。这纯属废话，谁会认为自己没有责任心？”
“请描述下自己的优缺点。嗯，缺点是对工作太认真，有时候会不顾及同事的感受......”
沈青噼里啪啦的打字。
“要求有成熟的广告作品。”
“这个稍微有点难。”沈青歪头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VPN翻墙，从别的国家下载一些小众品牌的广告片。
之所以不找华夏的广告片，是怕翻车。
广告圈说小也小。
万一你说这广告是你做的，结果刚巧是人家公司团队的作品，这不就尴尬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沈青精选了十来部，最终把一部非常小众的广告片，当做自己的作品。
这部广告片来自隔海相望的岛国。
开篇，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躺在暗色的夜里，缓缓睁开了双眼。
突然，一滴液体落在他的脸上，大声惊呼：“什么，这是什么啊？”
镜头渐渐切远。
旁边，又出现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他看着滴落的液体叫道：“鸟粪，这是鸟粪。”
越来越远。
无数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出现在画面里。
他们躺成一排排，互相手拉手，紧紧依偎在一起，大家一起狂叫：“鸟粪啊！！啊！！”
画面快速一转，红光充斥着屏幕。
一个戴着眼镜的黑衣人，因为害怕，瞳孔渐渐放大，大声惊呼：“火，火，是火啊！！！”
瞬间，依靠在一起的黑衣人们，同时叫喊：“妈妈啊，失火啦！！啦！！”
下一个场景，黑衣人们躺在暴雪中，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胖子，对旁边睡着的同伴吼道，五官都变形了：“快醒过来，这么冷的天睡着，你会死的啊！！”
场景持续切换。
*****、地震、烈阳，无数的灾难都不能分开，黑衣人们紧紧相握的双手。
最后，经历这么多的困难，画面一开始的黑衣人，大声问旁边的同伴：“这种事要经历到什么时候啊？？？”
同伴痛哭着叫唤：“不知道啊！！啊！！”
画面逐渐虚化。
一个个拉着手手的黑衣人，演变成房顶上的一片片屋瓦。
此时，出现产品标语：斯奇牌屋瓦，紧紧相依的牢固。
很有创意的一个瓦片广告。
但是沈青清楚，单单有作品还不够。他当过上市公司的领导，知道什么样的面试者才能打动考官。
他打开PPT制作软件。
职场里有句话：PPT做得好，领导跟你跑。
沈青自然是个中高手。
他根据成片反向推导，把创意、构思、想要表达的产品特征等等，用一条清晰的逻辑线排列。
PPT没套用模板，每一个小图标都是沈青亲手找的，整体风格调性采用这世界并不多见的苹果极简风。
“嗯，很棒。点题又不失创意。”沈青反复看了两遍，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还差最重要的一步。
“学历是敲门砖，省不了钱啊。”
沈青忍着肉疼，花了500块，在网上找了一家设计店铺，给P了一张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毕业证。
这所学校的广告传媒专业，是世界排名前十的存在。
搞定这一切后，沈青开始往明珠市的4A广告公司投简历。
4A，就是广告公司的最高标准。
“要选就选最好的。”这是沈青长久以来的理念。
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
每年的三月份春招和九月份秋招，才是招聘旺季，而现在是一月份，即将到年底，公司招聘需求并不强。
但也有好处，应聘者不多，竞争小。
可能是沈青的海龟精英简历太耀眼，当天下午，就有了回应。
五份简历，五个面试邀请。
沈青优先选择华夏4A广告行业的龙头——美奥传媒。
因为要省钱，他在网吧的沙发上睡了一宿。
中途看了两部经典电影，还花了一个半小时，在鲜黄瓜电影评论网上写长评。
没人点赞。
面试时间是下午1:00。
沈青去商场买了一套偏正装的休闲服，花了他总资产的一半，4000块。
然后，提前十分钟来到美奥，和前台报了姓名，就被请上会议室喝茶。
美奥不愧是做形象工程的大公司，大厅还有甜点提供，沈青顺手把午餐给解决了。
沈青等了没几分钟，HR就走了进来，细高跟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塔塔”声。
华夏广告行业，有两个坊间传闻：
第一个，公关部的打印机永远是坏的；
第二个，美奥招女性职员，美字放在第一位。
比如，沈青面前坐着的这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脸蛋只有一个巴掌大小，鼻子高挺，二十三四的模样，比一般公司的HR年轻太多。左眉尾的地方有颗棕色的痣，很小。
西服配短发，干练又潇洒。
“叫我露西亚就行。”她边翻着简历，边对沈青说道，“你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
沈青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女人喜欢直接，说话简短才会招人喜欢。
“我叫沈青，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本科学的是广告传媒，之前在美国的天恒、美亚广告公司待过。”沈青略微挺直了腰板，把编造的工作经历说了下。
沈青说话的时候，露西亚没有打断，而是等他说完后，推了推眼镜，说：“Please repeat the words just now in English（请用英文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沈青停顿了几秒，在露西亚的注视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缓缓开口。
露西亚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感觉到有点意外，但很快就点头，微笑着说道：“很标准的美利坚南部口音，单词喜欢拖长音。”
沈青呵呵笑了两声。
“有什么成熟的作品吗？”露西亚问道。
“在U盘里。”沈青从裤子口袋掏出昨天刚买的U盘，看着露西亚，真诚的说道，“这里有电脑，可以让我插一下嘛？”
露西亚拉开抽屉，从中拿出笔记本电脑的手，顿了顿。
“屋瓦是岛国的传统家居产品，市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趋向饱和。”沈青把拷贝好的广告片给露西亚看了后，就打开PPT，对她详细说起方案。
“当初接到这个岛国的案子，我就做了详尽的市场调研。”沈青一边按着键盘上的↓，一边对露西亚说道。
“斯奇牌屋瓦，属于新兴品牌，之前他们公司也投入巨资做广告，但是效果不理想。”
“经过分析，发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屋瓦产品本身无法体现差异化，而品牌宣传方式也趋向保守。”
沈青继续说道：“产品我们没有办法解决，那是他们公司自己的事情。”
“但是作为广告人的我们，一定知道，创意是宣传的核武器。”
“所以，在这个方案里，我提供了三条略显激进的品牌推广方式。”沈青深吸了一口气，声调稍稍提高，语速也渐渐加快。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媒体渠道投放的广告片制作。”
沈青按下视频播放键。
露西亚认真的看完了广告片。
“露西亚，你看完这个广告片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露西亚想了下，总结道：“一开始以为是灾难片，但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看到结尾才恍然大悟。”
停顿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通过黑衣人们经历各种灾难，都不放开互相牵的手，来体现产品的坚固耐用。很棒的创意。”
“对。”这时，沈青直起身子，对着露西亚说道，“而且结尾的反转，会让观众产生强烈的视觉记忆点。”
“看完这个广告片也有几分钟了，你还有印象吗？”沈青又问道。
露西亚点点头，说确实拍的不错。
“看吧，我们专业的都能记住这条片子，更何况普通观众了。”
露西亚再次点头，说：“片子做的不错，你提案的PPT风格也不错，是我们之前不多见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PPT已经放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一张沈青手绘的素描图。
很简单。
一株盛开的晚樱，挂在空白页面的最右侧，可以清晰看到枝条上的倒刺。
没有以常见的“欢迎观看”作为结尾，而是用日文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それらはすべてとげのある花です
“都是带刺的花啊。”
露西亚轻轻把这段文字，读了出来。
说到这，露西亚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这句话完整的版本，应该是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啊。”
“你特意没有写出上句，但是作为RB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小林一茶的这句名言呢？”
“故乡呀。”露西亚微微摇了下头，轻轻笑道，“屋瓦，不正是他们故乡的味道嘛？”
“RB人非常喜欢细节处的用心，怪不得能拿下这个Case。”
说完，露西亚中指轻轻在桌上敲打，低头想了一阵，问沈青：“起薪15，000，考察期三个月，转正后20，000。明早九点上班，有问题嘛？”
沈青有点意外：“不走流程吗？”
一般公司招聘，都是让面试者回去等消息，HR上报以后才能确定。
“对真正的人才，我们不需要走流程。”露西亚摇摇头，反问了一个问题：“方便透露，这是你面试的第几家公司吗？”
沈青伸出一个食指：“第一家。”
露西亚露出笑脸，眉尾的痣向上动了动，对沈青说道：“把其他公司拒绝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青点点头，顿了顿，才说道，“既然已经有了最好的选择。”
“国内公司喜欢员工取英文名的传统，你知道吧？”露西亚站起来，问了沈青一句。
沈青跟着站了起来，回她：“听说过。”
“嗯。但是老板说，我们都是华夏人，公司同事之间不适合。”
露西亚和沈青握了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柯可岚，叫我可岚就行。”
沈青轻握了一下就松开。
“你的口才非常好，以后可以去甲方那里讲方案。”临出门前，可岚对沈青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觉得，你比很多销售都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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