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江山恶人传 > 第七章 不敢立孤坟

第七章 不敢立孤坟


一条长长的队伍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上。

        领头的是一匹异常神骏的汗血宝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马上坐着一位壮年男子,身披貂裘坎肩,为后面的车队指引着道路。

        十几匹健壮的伊犁马拱卫着中间的一架马车,显然车中之人便是这支商队的领袖。令人奇怪的是,车队后面还拖着几十匹病怏怏的三河马,一个个尽皆低垂着头颅,萎靡不振的样子。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贺松叔叔,我们离雍州还有多远啊?”

        为那壮年顿时笑着回过了头:“三小姐,就快要到了,明日这个时辰,我们就已在家中了。”

        车中的女子顿时娇呼一声:“太好了,这几天快要把我累坏了。”

        柳贺松无奈地摇了摇头,三小姐终归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女孩,一个月前听说自己要去西北购置一批良马,便吵吵嚷嚷着要去看塞外江南。自己虽贵为柳家马店的三掌柜,可终究只是庶出的弟子,即便手中握着几分权利,也远远比不过嫡出的三小姐柳艺璇,更何况三小姐的父亲柳维钧还亲口应允了这件事情,他也只能任由柳艺璇胡来。

        柳贺松此次出访西北,本意是想要从兰州洛家那里购置一千匹优良的三河马,再运到中原来卖,以补贴柳家连年的亏损。

        他们一行人在兰州受到了热情的款待,队伍中的相马大师也对洛家提供的一千匹骏马赞不绝口,于是柳贺松当即便和洛家签订了贸易契约。他决定先带四十匹马回到雍州,之后再派出更多人手将剩余的马匹运回。

        可谁曾想,四十匹马还没走三百里,就全都病倒在了路上,柳贺松又惊又怒,若是重新返回兰州,洛家必定会翻脸不认人,他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唉……”柳贺松愤恨地一叹,自己还是太心急了,当初就不该相信洛连城说的那些鬼话,他说河西的宋家也想要买这批马,恐怕只是昧着良心编造出来的谎言。如今契约也已经签订了,想要终止合作或是从洛家手里讨回公道,都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柳贺松贩马的行当做了一辈子,肯定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后生,只是如今柳家的现状着实堪忧,叫他不禁乱了分寸。再加上他很少去西北,对西北的市场情况、势力纠葛甚不了解,几个原因综合下来终究还是吃了一个大亏。

        他正沉思着,突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赶快抬起头,却看到令人吃惊的一幕。

        只见道路两侧突然间冲出一匹疯狂的黑色骊驹,马背上绑了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男子。那黑马搭载着年轻男子不要命的奔向队伍中间,眼看就要把三小姐所在的马车撞得四分五裂。

        柳贺松大惊失色,脑子一片空白。万幸三小姐车前的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拿鞭子绕住了疯马的后腿,只听一声悲鸣,骊驹和背上的人都跌落在地。

        疯马由于太长时间的竭力奔跑,此时一旦停下,浑身血液狂流,心跳过,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而疯马背上的男人,腰腹插着两柄断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痕累累,卖相比毛孔淌着血的骊驹还要惨。

        柳贺松脸色铁青地走到两名不之客身前,疯马搭着死人狂奔的景象他一辈子从来没见过,不过无论如何,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三掌柜,人和马看样子都已经死了,却不知这骊驹究竟是受了什么惊吓,才如此狂。”刚刚拿鞭子绊住马腿的那名侍卫说道。

        柳贺松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三小姐的马车前:“三小姐,方才路边冲出来一只野马,现已被我们制伏,真是惊扰小姐了。”

        马车里传来一道俏皮的声音:“没事啦没事啦,我听见你们说还有一个人,那人是怎么回事啊?”

        柳贺松答道:“那人不知什么来头,身上插了两把断戟,现在只怕也已经死了。”

        “啊?……”柳艺璇有点哀伤地一叹,站起身便撩开了马车的帘子:“那我们把他埋了吧,任他死在路边也真是太可怜了。”

        柳贺松赶忙上前阻止,这地上的人浑身血污,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要是叫天真善良的三小姐看到,岂不是要受到很大的惊吓?

        可惜柳艺璇平时很文静,骨子里却是风风火火的女孩儿,她还没等柳贺松走过来,就已经探出了头。

        只见一张精致柔美的俏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纵使柳贺松早已见过三小姐无数次,平生走南闯北也尝尽了天下万般柔情,可此时再见,依然忍不住惊叹于柳艺璇的惊人美貌。

        难以形容她是怎样的美丽,因为她的嘴、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都不能算是绝佳,但是当它们搭配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水墨工笔图。

        若是失了年少的调皮搞怪,这张脸就要被抹去五分神采;若是失了无暇的天真善良,这张脸的美只怕更是十不存一。

        这真的是一种专属的、独一无二的可爱,任谁见着也难以升起亵渎之意。

        柳艺璇一路小跑着走到疯马的跟前,明黄色的裙摆轻轻地随风飘摇,像一只欢快的蝴蝶。

        她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匹黑马,旁边还有一个身上插着断戟的少年,脸上布满黑红色的血痂。

        柳艺璇顿时吓得俏脸煞白,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她何曾见到过这么残忍的画面?她嘴唇轻颤着说道:“贺……贺松叔叔,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了,死得这么凄惨……”

        柳贺松盯着男人腹部插着的断戟,隐隐约约瞥到两个字,他走上前仔细一看,神色顿时变得肃穆。

        他的喉结轻轻耸动了一下:“三小姐,我们走吧,这人我们帮不了。”

        说完便轻轻推着柳艺璇向马车走去,也不顾基本的男女礼节。

        柳艺璇却死死地抵住叔叔柳贺松,嘴中大叫道:“这个人还没有死!叔叔你松开我!”

        柳贺松铁了心要把柳艺璇往车上推,丝毫不顾柳艺璇的挣扎,架着她的胳膊三两步就离开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他刚刚掀开帘子打算把柳艺璇放进去,小臂突然一阵吃痛,竟然是柳艺璇着急之下,直接拿银牙咬了柳贺松一口。

        柳贺松疼痛不已,这一咬可真是结实,他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只好叫柳艺璇趁机跑了出去。

        柳艺璇来到那男子的身前,赶快蹲下来。她取出怀中的手帕,轻轻堵了堵男人腹部的创伤,却现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断戟插入的地方依然在缓慢地出血,她着急地吩咐道:“你们快来几个人,把他抬到我的轿子里。”

        柳贺松双眼圆睁,怒喊道:“谁敢把他抬进去?!”

        他走到那男子的身前,双手握住两把断戟的尾部,二话不说就把它们同时拔了出来。两道血柱径直地喷出,飞溅了一地。

        画面凝滞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刚刚这个男人的确没死。——因为断戟拔出的时候,他还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已经死了。即便是天真的柳艺璇,都知道。

        柳贺松擦了擦衣袖上溅出的血迹,冷冷地对柳艺璇说道:“三小姐,此人刚才还有救,现在已经没救了。”

        “我们继续赶路吧。”

        柳艺璇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向柳贺松:“贺松叔叔……”

        她空灵的嗓音带着哭腔:“贺松叔叔,为什么?”

        柳贺松这次再也不客气,直接叫了两个侍卫把柳艺璇抬进了马车。

        按照柳家的规矩,出门在外,所有人都要听从领的命令。故而此时此刻,无论柳艺璇的地位再高,仍然要服从于叔叔柳贺松的安排。

        她美丽的大眼睛空洞无神,死死地盯着已经死去的男人,任眼泪汹涌地流淌。她无法接受一条生命,本来应该有再次绽放的权利,却凄惨得死在她的面前。

        她把脑袋轻轻地垂下去,默念了一句“雅可”,这是她娘亲告诉她的圣言,据说可以抚慰刚刚死去的灵魂。

        她的手帕还落在男人的腰部,虽然此时沾满了血污,但却依旧圣洁。就如同柳艺璇一般,无论是在哪里,都用一颗善良的心,对待遇到的每一个人。

        ……

        柳贺松望向天边的落日,苦苦一笑。

        他突然想起了民间流传的一个故事,那就是四十年前,西北军曾以一敌十,三千铁骑死守玉门关,叫将近四万的大夏武士染血苍山。

        但他也想起了另一个故事:曾经一个知府的儿子,惹怒了西北军的将士们,后来他满门上下五百多口人尽皆惨死。

        他不知道这两个故事有没有哪一个是真的,但他认识两个字。无论拿什么字体书写他都认得,无论是撰在旌旗上还是刻在断戟上他也都认得。

        这两个字就是西北。

        ——被西北军追杀的人,必须得死。而且所有死者最后都要被填入苍山的山沟之中,那里是西北军为无数冤魂修建的死人冢。

        没有人敢在死后立一座孤坟,他们生前要被西北军屠戮,死后也要被西北军镇压。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25/25080/1154499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