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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孟府失踪案


朝阳初升,跃于江面,锦州的马道、水路又开始新一日的繁忙。

        白珊珊睡醒了,出来船上透口气,发现楚天佑正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岸线。

        “天佑哥,你这么早就醒了?”白珊珊走到他身边,笑着问他。

        “嗯,昨夜的江浪不甚太平。”楚天佑笑应。

        船并不大,他和五味挤在一个船舱里,五味睡得香,打着呼噜,翻身又往他身上压,他半夜起来几次给他盖被子,调姿势。

        到了鱼吐白的时候,他透着纱窗望着微微晨光,无奈地看了一眼五味,给他盖了被子,就出来船头吹风了。

        “是吗?我昨晚睡得挺好的。”白珊珊没感觉昨晚有什么异常,她住另一个船舱,自然不知道楚天佑所指的不太平是哪儿。

        忽然,白珊珊远眺的时候望见岸线。

        “天佑哥,咱们是不是要靠岸了?”白珊珊惊喜地问。

        楚天佑仔细地看着远处岸线,若隐若现,还能见到宝塔的轮廓。

        “船也走了好些日子了,应该是要到锦州了。”楚天佑回答。

        船夫到船头查看桅杆,白珊珊指着远处江岸线,问船夫道,“船家,那岸线可是锦州的?”

        船夫只抬头望了一眼,道,“那就是春城县的江岸,不过晌午,咱们就能到渡亭口了。你们细看,能看到渡亭楼的。”

        闻言,楚天佑与白珊珊更仔细观察江岸,但除了岸线及高耸的宝塔,似乎并没有什么渡亭楼。

        船又行了几里,他们才看到了伫立江岸的渡亭楼。

        “船如游鱼竞行,锦州看起来真是个繁华之地呢!”白珊珊望着江面上渐多的船,不由感慨起来。

        这些出港,入港的船,有渔船,有客船,还有些是商贸来往的商船。

        “难怪源川曾经动过向锦州筹粮的念头。”楚天佑道。

        “是啊,就是不知道此处的官吏是否清廉,只怕穷山生饿狼,富粮养硕鼠。”白珊珊道。

        她也算是走过江湖的人,穷地有搜刮之官,富地有聚敛之臣,无处不贪。

        楚天佑开扇摇了摇,心里人很认同珊珊的话,虽然像楚秉良和温玉律这样严于律己的臣子也有,但更多的是像任玉成、左轶明这样流于泥潭之辈。

        “官场是个大染缸。”楚天佑评价。

        “国主,您觉得苗诸鱼会是个清廉的官么?”白珊珊忽然问道。

        楚天佑闻言,看了看她,笑道,“珊珊,未识其人不评其品。”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猜测?”白珊珊轻哼一声,双手抱胸,转过头去。

        楚天佑看着珊珊的侧颜,在朝阳的辉映下,透着一种莫名的温柔。

        “有。”楚天佑替她将被江风吹乱的头发理好。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暧昧,理好了以后又望向了越来越近的渡亭楼。

        白珊珊脸色绯红,转头回来,小心翼翼地抬头试探,见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才敢将所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平昌县是个清苦的地方,却仍旧被章机图围猎,也拉下了任玉成和左轶明。而锦州是个繁华地,还少得了章机图这样的商人吗?但我在想,见惯繁华之人,和清贫困苦之人,谁更容易腐朽?”他说着,忽然转头看向珊珊,两人四目相接,朝阳淡淡的红光照在他们身上。

        白珊珊在那一刻愣住了,楚天佑不知道为何也顿住了思绪。

        珊珊有种被抓包的感觉,目光慌乱地与他的眼神错开,转头往船舱方向走,正好撞上了出来透气的五味。

        “诶,珊珊,早啊……”

        白珊珊有点像被吓到一样,愣半天没说出话来。

        丁五味发现了不对劲,“珊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白珊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些发烫,她转头看了一眼楚天佑。

        楚天佑站在船头呆若木鸡。

        白珊珊深吸了一口气,“可能是有点热了。”

        丁五味感觉江风微凉,抖了抖身体,“会吗?我甚至觉得有点冷?”

        他摩挲着自己的胳膊,忽然发现楚天佑也有些心虚地别过眼去,不敢看珊珊。

        这两人绝对有问题!丁五味确信。

        “哦我知道了!徒弟,你是不是偷亲珊珊了?”丁五味指着楚天佑质问。

        楚天佑执扇,辩白道,“我没有。”

        他这辩解在丁五味听来很是虚弱无力,丁五味就确信他干了这事,正要开始寻衅,白珊珊当即抓住了他,道,“五味哥,你乱说什么呢?”

        “不是,我在帮你主持公道!”丁五味指了指楚天佑。

        “瞎主持什么?听风就是雨。”白珊珊嗔怪道。

        丁五味挠了挠头,“有风吗?”

        白珊珊又要扬手来打,船夫的出现打乱了这尴尬的氛围。

        “不怕,今天的风还小,不过晌午就到了。”船夫道。

        船渐渐靠岸,楚天佑望着那个名声在外的渡亭楼,楼上一处窗台倚着一个妇人,望江远眺,她的目光扫过每一条船,落在每一个下船的人身上,似乎有所波澜,又十分平静。

        楚天佑见此景,总觉得她是在等人,忽然想起了古人的唱词,“楼倚春江百尺高,烟中还未见归桡。几时期信似江潮。花片片飞风弄蝶,柳阴阴下水平桥。日长才过又今宵。”

        等待,真的是一件遥遥无期的期盼。

        这也是他执意出京寻找母后的原因之一,让他在京城中等一封又一封带着母后消息的信,他或许比这妇人更加煎熬难耐。

        ……

        “梁夫人是太后?!”赵羽震惊地看着赵恩娘。

        赵恩娘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淡淡地看着赵羽,忽然一笑,“不然你以为,一个穷书生的娘,何以被人称为梁夫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梁母?”赵羽不明白。

        “太后当年坠崖,被树枝勾挂在半空,直到树枝断裂,落入水中,被冲到下游。醒来后,已然失忆,她浑浑噩噩走了很久,不知道应该去哪,路上遇见一个前往三味寺拜佛的妇人。妇人见她可怜,便决定捎带她一段,问她要去哪里,她只记得棠州。”赵恩娘道。

        “棠州,昭南?”赵羽恍然大悟。

        赵恩娘点头,“她虽然失忆了,但她还记得秦昭南,记得要去复国。”

        “可是,国主复国以后曾经派人去过棠州,不曾听闻太后行踪。”赵羽道。

        赵恩娘淡淡地看着他,“因为她做了梁文生的母亲。”

        “做了梁文生的母亲?”

        “正是,”赵恩娘道,“那个妇人是个修佛之人,心怀怜悯,带她去棠州的一路走得十分漫长,短短三个月的路程,她走了整整一年。一路上,有流离失所的难民,食不果腹的少年,有被弃养路边的婴童,有被污失节、私刑处死的妇人,她都要救。太后陪着她一路行善,其间艰难困苦,难以言喻,其间的遗憾无奈,更难说尽。”

        “那后来呢?”

        “后来,妇人见多了人间的苦难,郁郁成疾。太后带着她回到了妇人老家绵州,妇人的丈夫在绵州的城门口足足等了她两年,夫妻相见,催人泪下。那官人因为感恩太后照顾他妻子,请她在绵州留下。可惜,他们夫妻二人相见不久,妇人便因病而故,官人悲痛欲绝,在太后的劝慰下,他才放弃了殉情的念头,料理完妇人的丧事,最终启程离开绵州,去了三味寺出家。”

        赵恩娘叹了口气,“官人离开前,问她是不是要随行,回棠州。太后本想同行,可是见到了立在城门下,一身雪,用淡淡的目光看着她的梁文生。”

        “她说,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指引我去棠州,可是见到了‘城门立雪’的文生,我觉得命运拉住了我的衣袖。官人看着她,只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和太后分开了。此后,太后便收养了梁文生,和梁文生相依为命,定居在了明州。”

        赵羽追问,“这十多年她都和梁文生居住在明州?”

        他有些好奇,既然梁文生与太后在绵州相遇,为何又移居明州。

        赵恩娘知道他的疑惑,道,“梁文生当年丧失双亲,流浪乡里,浑浑噩噩,精神空虚。太后收养他以后,带他去了明州,那是个有书卷气的地方,又有明州学府。后来太后受眼疾之苦,多年的失忆症也愈发严重,梁文生才不得已离开明州学府,带着太后四处访求名医。我是在扇州,与梁文生相识。”

        说着,天有些凉了,赵羽将披风给她穿上。

        赵恩娘平静地看着赵羽,“其实我想杀艳如意,易如反掌,我之所以与她纠缠不清,就是想让梁文生和太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旦太后落入宝锋记亦或是阜正风手里,后果都不堪设想。”

        “为何在延州,你不将这一切告诉国主,你知道国主找了太后多久吗?他真的很想念太后……”赵羽质问她。

        赵恩娘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冷,赵羽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伸手把赵恩娘抱在怀里。

        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赵恩娘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莽夫。”

        他不论多么想念,终究是高堂尚在,而她又是人间浮萍,有所思念,却再无相见的可能。

        忽然,一声马嘶打扰了他们之间的平静。

        赵羽松开了赵恩娘,看向了驭马而来的傅九郎。

        傅九郎下马,牵着马来到了他的面前,将马缰递给了他。

        赵羽回头看向赵恩娘,只见赵恩娘神色平静,“你得到了你想知道的,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说完,她在傅九郎的陪同下,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

        赵羽犹豫了很久,追上前,从身后紧紧抱着赵恩娘,“恩娘,等我回家。”

        “赵羽哥,莫食言。”

        赵羽翻身上马,回首良久,策马而去。

        赵恩娘和傅九郎静立林道,傅九郎对她道,“我总觉得你没有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们。”

        赵恩娘望着赵羽离开的方向,含泪轻笑,看向他,“因为我也不知道所有的真相,我只知道事情不简单。”

        傅九郎道,“那,除了你,谁还知道真相?”

        赵恩娘道,“你不必找,那些满身怨气的人会捧着真相来讨公道的。”

        说完,赵恩娘又往京城的方向走了。

        ……

        “到了,咱们今晚住哪儿呢?”丁五味上了岸,摇着羽扇看着人来人往的渡口,问楚天佑和白珊珊。

        楚天佑道,“我跟小羽约好了在春城县会合,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也好。”丁五味笑嘻嘻。

        于是,三人在街上寻找合适的客栈。忽然听见了一声敲锣打鼓的声音,随后听见几人大喊。

        “悬赏黄金百两寻人!”

        “悬赏黄金百两寻人!”

        “悬赏黄金百两寻人!”

        丁五味听见黄金百两,忽然竖起了耳朵,转头挤进了人堆里。

        “五味!”楚天佑没拉住他,又怕人群拥挤,和珊珊失散,只好跟珊珊站在了外围。

        只见那些喊着悬赏黄金的人往告示牌上贴了一幅图,上面画着一个少女模样的人。

        贴告示的人对众人解释,“不管是谁,能够找到画上的女子,悬赏黄金百两,童叟无欺!”

        “这画上的女子是什么人?”人群里有人问道。

        贴告示的人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们只管去寻人,找线索,只要能够帮我们找到这个女子,我们家主人定厚礼答谢!”

        “这不知,找到了线索去哪里领赏呢?”又有人问。

        “孟府。”

        说完,贴告示的人又敲锣打鼓,高声大喊悬赏而去。

        丁五味好奇地问旁人,“大哥,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这孟家怎么这么舍得,花黄金百两悬赏寻人?”

        那大哥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丁五味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初来乍到,初来乍到。”

        “难怪了,这孟府是我们锦州的大户人家,经营布庄生意发的家,后来置办了不少的田地和屋舍,田连阡陌,成了我们锦州最大的一户田庄,几乎半个春城县的田农在他家务农。”那大哥说道。

        丁五味张大嘴“哦”了一声,“这么有钱?”

        大哥点头,“黄金百两对孟家来说,大概是九牛一毛。”

        “那他花九牛一毛找的这个人是谁呀?”丁五味指了指告示上贴着的那个女孩子。

        大哥道,“这是孟府的老爷孟延华的小女儿,孟湘儿,听说几天前出去踏青,被贼人所掳,至今还没有找回来。”

        大哥说这话,平静得有些奇怪。

        人群也慢慢散了,楚天佑和白珊珊慢慢走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也听到了些话。

        “竟然有这样的事?”楚天佑道,“本地官府怎么没有去寻人,反要事主自行寻人呢?”

        大哥有些不屑道,“官府顶什么用?”

        白珊珊蹙眉,“本地官府不管事么?”

        大哥道,“也不是不管事,只是不管用而已。孟府都找不到人,官府哪里能找到呢?”

        楚天佑感觉这大哥话里有话,官府都办不好的事情,反而是一个富商能够轻松摆平的事情。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大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这孟府在春城县还能手眼通天?”楚天佑追问。

        那大哥上下打量了楚天佑,见他衣着不凡,气宇轩昂,不像是普通人家,突然生了戒心。

        “你不会是那条鱼派来的吧?”

        “那条鱼?”楚天佑、丁五味和白珊珊三人异口同声。

        那大哥“坚信”自己的猜测,打量了他们仨,然后揣着手小心地离开了。

        他们三人觉得奇怪,面面相觑。

        忽然,他们又听见了其他人的议论,丁五味正要转头去听,楚天佑拉住了他,不让他惊动人家,免得人家又缄默其口。

        “估计是有人想跟孟家联姻,才偷偷套走了孟湘儿。”

        “最近也没听说哪家有死了人,再说,谁长那么个铁胆敢动孟延华的女儿?”

        “会不会是杜满金?”

        “不可能是杜满金,他当年差点被孟延华大卸八块,现在是夹紧了尾巴做人,哪里敢惹孟延华?再说,他儿子活得好好的,他抓孟湘儿干嘛?”

        “报仇呗。”

        那人听了这话忽然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四下张望,忽然瞧见了楚天佑三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是怪异。

        两人神色惊慌,匆忙“逃离”了现场。

        “奇怪了,”楚天佑看着两人仓皇的背影,摩挲手里的折扇,道,“这两人话语之间,似乎有些古怪。”

        “是非常古怪!”丁五味挥着手里的扇子,点评道。

        “是啊,他们猜测抓走孟湘儿的是杜满金,可是这跟杜满金的儿子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关系?”白珊珊亦是觉得两人的话充满了古怪。

        楚天佑转头看了眼告示牌上的画,忽然上前把画揭下来了。

        “诶,徒弟,你这是做什么?”丁五味问。

        他感觉徒弟又开始搞幺蛾子了,经过了延州这趟折腾,他可想好好消停了。

        说完,他撸起袖子就要来阻止楚天佑干傻事。

        只见楚天佑忽然装得一本正经,将画像卷起,收入到自己袖中,一边道,“好久没有开张了,这黄金一百两虽然也不算多,但是也够咱们逍遥一阵子了。”

        丁五味呲牙一笑,伸手拍了拍楚天佑的肩膀,道,“徒弟,你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会不会太冒险了?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对此处情况不甚了解,贸然去招惹锦州第一富商,好么?”

        白珊珊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丁五味也有些退缩了,“这个,珊珊说得有一定的道理。”

        “那咱们就去‘听风’!”楚天佑抚扇。

        “听风?!”

        白珊珊与丁五味异口同声。

        “然也。”

        楚天佑胸有成竹,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去“赚”这黄金百两。

        “哪里?”丁五味笑嘻嘻凑上去。

        “喏,前面不就是了。”楚天佑笑着,用扇指了指远处的渡亭楼,随后抬腿而去。

        白珊珊跟着一起去了。

        丁五味愣了一会,赶紧追了上去,“徒弟!珊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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