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萧别离也凝注着处刑台，面不改色道：“大景四十年，大景不复存在。”
他的声线很是平缓，叙棠听不出他的情绪起伏，她越来越不明白了，她不明白萧别离为何将他的过去展示给自己看？而且对这鬼的过去了解的越多，叙棠越发的认为写经史记录的简直就是个狗屁，难不成鬼王陛下真的是想要自己出去为他正名？
——
处刑台上的萧别离一直背脊挺直，但低垂着头，双眸紧闭，似乎是不愿再看这人间一眼又好似在忏悔着什么，他身旁的刽子手神情凶恶手持大砍刀，只待上头一声令下，便能手起头落。
明明是正午，但风很大，甚至下起了雨，处刑一个曾经的帝王竟然无一个昔日的百姓前来送行，叙棠奇怪不已。
“你在奇怪为何无人来为孤送行。”萧别离的眼中闪过猩红的血光。
他一瞬间像是变了个人，或许这才是鬼王该有的模样，叙棠背在后头的手早已捏住了一张爆破符，面上忐忑道：“陛下明明很受爱戴，可是这些人拦住了前来为陛下送行的人？”
萧别离突然嗤笑一声，叙棠手中的爆破符已然出现在他的手中，修长的手状似随意一搓，叙棠引以为傲的强力爆破符便化为了灰烬：“孤对你的小命并不感兴趣，不用做这些小动作。”
“哈哈，萧陛下，这是误会。”叙棠说胡话的本事张嘴就来，义愤道：“虽然是幻境，但这些人这么对陛下，小修我实在看不下去，要不是陛下阻止，我这符篆就差点扔向处刑台了。”
萧别离半笑不笑：“死了。”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混杂在淅沥的雨声中落下，激得叙棠打了个冷颤：什么死了？
“你不是好奇为何没人来看孤吗？满城的百姓都死了。”
一股苍凉之感从足心蔓延。
叙棠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都死了？那岂不是屠城，如果她看到的片段都是真的，萧别离不是已经在大景撑不下去的时候投降了吗？历来凡人界的战争规则中都视杀降戮俘为不详，怎么会有人做下这般残忍的事？
似乎是为了印证萧别离话中的真假，地上流淌的雨水不知为何变成了红色，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直刺激得叙棠胃部收缩，她强忍着反胃放出神识，幻境无比的真实，她神识所过之处惨烈至极，普通百姓的尸体遍地无人收殓，不少人至死都大张着眼，似乎还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死，半大的孩童咬了一口的糖葫芦也滚落在地，沾上了尘土。
无论老幼妇孺，无一存活，他们的血随着雨水汇聚在一起，不知流向何处。
这一刻叙棠无比的希望幻境展现出来的都是虚妄不曾发生过的，但她心底明白这或许就是萧别离所经历过的人间地狱。
幻境的时间依旧在推进，一队士兵又压来了一群人，老少妇幼皆有，看得出来他们成为俘虏之前应该过得颇为富庶，现今即便狼狈但神情中依旧透着几分骄傲，他们恶狠狠的盯着处刑台上的萧别离，恨不得生啖了他。
压在最前头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她最为疯狂，不断的挣扎挣脱了押解的官兵，冲到处刑台下“呸”的一口痰吐到萧别离的身前，凄厉的大叫：“萧别离，这个懦夫、扫把星，你生来简直是克我们萧家的，克死我皇兄皇嫂，向他国屈膝投诚，这便是你投诚的结果！！整个皇室和都城的人都给你陪葬，你可是满意了？！！”
处刑台上的萧别离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缓缓抬起头，目中的悲痛多得似乎要溢出来，但他并不反驳，默默承受着女子的谩骂，他确实该死，大景帝都的近三十万人，都死在他了的决断下。
他恨自己枉为人君，恨出尔反尔戮俘的他国联军，恨自己甚至不能为大景的百姓收敛尸骨，他目眦欲裂，怒极，两行血水自眼中留下。
冲到萧别离面前的疯狂女子被士兵粗鲁地拉扯跌坐在地痛哭，其实她知道怪不得萧别离，她那个死去的皇兄肆意征战不顾家国经济，早就给大景埋下了祸根。
铮亮的刀光跃影，最后的萧氏一族都死在了萧别离的面前，萧别离悲痛嘶吼：“不——”
他的行为似乎取悦了处刑台上方临时搭建的观看台，昔日不可一世的大景帝王萧尧的宗亲任他们欺辱，不知是谁想出的方法下的命令，让刽子手将萧别离的皮剥下塞上稻草作为战利品，引得一片叫好。
萧别离被一把踹倒在地，他死死的咬住牙关，来自利器的冰凉触感划上他的皮肤，皮肉分离的撕扯感也没能让他喊一声疼，他对不起大景的百姓，这是他该受的。
一直局外旁观的叙棠看的不寒而栗，有一瞬间的冲动她想上去救下这个幻境中的萧别离，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百姓少受一点苦难，他又有什么错？
叙棠情绪的波动被鬼王萧别离捕捉到，他看着自己的过去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还能提醒叙棠道：“不过是个幻境！”
叙棠深吸一口气道：“鬼王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喜欢自虐看自己被扒皮。”
萧别离的眸子是漆黑的，黑的就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他似乎没听到叙棠的话，目光依旧盯着幻境中的自己。
幻境里忽然狂风飞卷，一直流淌的血水恍若获得生命一般聚集在处刑台四周，凄惨悲厉的号叫似狂风呜咽又似孤魂悲哭，无数的阴魂聚在处刑台之上，那被踹倒在地的年轻帝王奇迹般的重新站了起来。
叙棠看得分明，萧别离在生死一线之际落入了鬼道，满城游离的阴魂自发的聚集在他的周围，化作他的力量，但同时他也吸收了太多斑杂的贪嗔痴怨，初入鬼道却拥有掌控不了的力量，他的理智完全失控了。
叙棠的眼前的幻境像是按了加快键一样，闪过的片段都是纷杂的杀戮，无尽的杀戮，这杀戮如有魔力一般激得叙棠双眸也染上一抹猩红。
“叙棠！你别被幻境迷了心智。”小六在叙棠的识海里大声道。
叙棠如梦初醒，眼神恢复清明，不管萧别离有如何悲惨的过去，这人都是立于万鬼之上的鬼王，是自己该防备的对象。
周围的幻境突然全部消失，四幕漆黑一片，萧别离踱步而出：“孤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身上有孤要的东西。”
叙棠牵强的扯动嘴角：“鬼王陛下，你自凡人到踏入修界，死在你手下的修士不计其数，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真不知我一个穷酸小修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你惦记的。”
萧别离手做钩爪装悬在心口上，缓缓的出现一指节大小的石块：“你可熟悉这个？”
石块上传来的气息叙棠无比熟悉，是昆仑镜无疑，小六一见到这石块就在她的识海里催促：“叙棠，夺过来！”
叙棠头疼不已：夺夺夺，每次喊得起劲，老鸟倒是考虑一下她的修为啊！
她故作不知，摇头道：“这石块是什么？”
萧别离的眸色沉了下去，但他却并没有为难叙棠，反倒自己讲起了石块：“这是孤成为鬼王后从前来收服我的修士身上得到的，无意中发现它有种神奇的力量，若是使用得当可以回溯时间。”他停顿了一会，狭长的眼透出的目光锋利如刀，似笑非笑道：“你似乎早就知道了它的能力。”
叙棠并未正面回答回应萧别离，反倒反问道：“鬼王陛下莫不是天真的想通过这个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小六气急败坏的传音叙棠：“叙棠，你疯了，你是在告诉他你身上也有昆仑镜的碎片吗？”
叙棠并不理会小六，反而一脸严肃的看向萧别离，她的眸子平和、明朗而真诚，她在赌，赌这位清醒的鬼王陛下是仁慈理智的，他若是真的想要自己身上的昆仑镜，完全不用费时费力的带自己在幻境里驻足，将他的过往掰开来给一个陌生人看，他完全可以用他压制性的实力从自己手中抢夺。
萧别离露出一抹笑，这笑如水波上闪过的光点一般，如果不是叙棠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怕是很容易便错过，叙棠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猜对了，萧别离对她并无恶意。
萧别离轻微的摇了摇头，道：“即便再来一次，孤或许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孤犯下的错自会承担，只是——”
他挥手间，空间撕开了一道裂痕，无数的阴魂鬼士拥挤着想要出来，他再一拢袖，裂痕消失，“这些都是孤的子民，他们也陪着孤永世不入轮回，即便与我一同被封印了也依旧逃不过被心怀不轨之人惦记。”
叙棠察觉到一丝来自鬼王陛下的怒气，确实，他和臣民们睡的好好的也没有机会再出来作乱了，却被强行唤醒，他的臣民更是受人控制，不生气才怪了。
她弱弱的问了句：“那陛下你想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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