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肆。真心？假意？
庆应四年八月
转眼间八月已经过去了一半，会津的战斗，逐渐由新政府军占上风，旧幕府军陷入困境。而就在这样的情势中的某个夜晚，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破寂静。岛田魁，相马主计和野村利三郎三人走进屋内，面色严肃。
“接到了大鸟先生的传令！内容是【在仙台一赌复兴的机会】。”岛田魁率先发声，转达收到的命令。
“仙台藩……就是【奥羽越列藩同盟】的盟主吧。”相马主计淡然叙述所知情况，这表示他们的立场，是站在被新政府军攻击的会津等旧幕府军这一边。但此刻情形，最前线的会津被攻陷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竟然要在这个会津不知何时会被攻陷的情况下，尝试这种豪赌……”野村利三郎有些疑惑，毕竟一旦输了就可能全盘皆输。
“正因为如此，才要赌吧？比起让敌人持续削弱我们分散的兵力，赌上所有兵力想办法一口气逆转更有胜算。没想到大鸟先生竟然会想到这么大胆的做法啊。”土方岁三唇角露出笑意，看起来很满意大鸟圭介的做法。
“旧幕府军已经逃离江户，沿着海路开始北上。”岛田魁接下土方岁三的话，意味着这个命令已经开始执行了。
“那我和平助君先朝仙台出发吧。我们会在主力部队抵达之前，先建立据点的。”山南敬助提出建议，众人也心知对方出身仙台，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就麻烦你了，山南先生。”土方岁三，雪村星与山南敬助，藤堂平助四人对视点头，这也是他们埋在暗线中的策略。
……
【“借着平时的空闲，我也查到了那些不知归属的罗刹的去向，他们最近可能会在仙台出没，如果大鸟先生会选择仙台，那么就麻烦山南先生和平助哥先一步带领罗刹队去往仙台了，若能与对方接触甚至假意合作最好，不能的话能探查部分消息也是好的。”】
【“我和小星此前已经讨论过此事，所以，山南先生，就麻烦你和平助了。”】
【“我明白了。”】
……
“那个……传令还有下文。大鸟先生似乎会率领传习队前往母成关，打算阻止新政府军继续进军。大概是为了争取时间，让我方的士兵能移动到仙台吧……”岛田魁默默讲出传令的后续。
“母成关不是现在的最前线吗？……虽然不是不能理解大鸟先生的想法，但争取时间没有这么简单吧？”藤堂平助平静发出疑问，却是指出了问题核心。
“的确，考虑到我方和目前的新政府军间的战力差距……”相马主计闭目思考，若是这种关头，断后争取时间反而可能是在送死。
“为了让大鸟先生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有必要派遣援军前往母成关……”土方岁三垂眸沉思，而后提出建议。
“我不赞成这个做法。为了让我们获得胜利，必须在不损一兵一卒的状态下抵达仙台。”山南敬助皱起眉头提出反对。
“你的意思是，要对会津藩……对至今一直庇护我们的会津公见死不救吗？”斋藤一同样眉头一皱，显然并不赞同，这样的建议违背道义。
“……要是我们在这里一同倒下。可就本末倒置了。”山南敬助没有退让，哪怕会津藩对新选组有非常大的恩情，到如今的情况，需要的是整体大局上的胜利。
土方岁三也很挣扎，很多时候，情义与胜利无法两全。
而后，斋藤一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我要留在会津。”
本想开口的雪村星在看见斋藤一的表情时，忽然泄了气，不是不可以一同前往插手战局，但斋藤一却对雪村星摇了摇头。雪村星心知斋藤一的拒绝是为了什么，却并未表露出来。
土方岁三沉默着，默认了斋藤一的选择，山南敬助也没有再说话，众人都清楚斋藤一的想法，而后，岛田魁便将此刻众人的决定转达给大鸟圭介。山南敬助也和藤堂平助去准备前往仙台的事宜了。
这一刻，在场的人们都无比清楚，此时分开，说不定再也无法相见。
当场上的人只剩下雪村姐妹及土方岁三和斋藤一四人后，像是专门等待人数变少的这一时刻，斋藤一面对土方岁三，平静且温柔的开口，“请土方先生无论如何都要存活下来。”
“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啊？”土方岁三有些困惑。
“……新选组体现了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心中坚信并建立而成的武士道。”斋藤一面色平静，而在场的人也清楚，新选组纵使被京都人批评，也要保护京都的信念，从来没有改变。他们有着无论经历多少次失败，甚至在幕府服从新政府军之后，也绝不屈服的信念。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新选组高举的【诚】字旗，现在已经是武士们的精神支柱。新选组能够指引武士方向……是仁义的指标。”正因为如今新选组成了武士的指标，所以才必须战斗到最后，“我认为建立新选组的土方先生，有义务继续背负这个指标。”
“你说得倒简单。”土方岁三露出浅笑，并用非常沉稳的声音说道，“……我答应你。我会见证新选组的未来。”
听到土方岁三的话，斋藤一深深地一鞠躬，“……非常谢谢您。”而后，斋藤一抬起头来，他平静的眼神转向雪村千鹤，“……土方先生就拜托你了。”那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露出了夹杂着温柔，愁绪等复杂的感情，虽然沉重，却让人觉得必须点头应下。
“好的……没问题。……我会好好看着土方先生，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
那坚定温柔的声音叫土方岁三心头一跳，口中的话语却在不知不觉中温柔起来，“你根本没必要拜托她任何事啊。……别让她太得意忘形了。”
二人都知道那一次的心意表露改变了什么，却也默契地停在这里，没有前进一步。
雪村星在旁无奈失笑，却也清楚斋藤一接下来的行动，果不其然，“星君，麻烦你和我单独谈谈。”
……
后来……担心投身激战的斋藤一，土方岁三将岛田魁留在会津，即使斋藤一被逼到绝境，若是有岛田魁在，事情可能还会有转机。这是土方岁三信任岛田魁做出的决定。分离自然让人难受，然而那之后的未来也只能于心里祈祷是好的结果了。
……
之后的雪村星望向无云的天空，脑海中仍然想着那天她和斋藤一的对话。
【“星君，请你作为介于局外与局内这两者之间的人，见证新选组的结局吧。”】
【不知对方是否知道自己在背后的行动，雪村星看向对方的蓝色眼眸，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一切，只是希望自己努力的活下去，妖怪的生命向来长久，若能活下去，就必然可以看到未来，雪村星当然明白，而后重重点头，“嗯……我明白的。”】
……
庆应四年九月
就在吹起有些凉意的秋风的九月一日，新选组的主力部队抵达仙台。虽然一路上相安无事，但还是有令人担心的事。新选组完全无法联络上先出发的山南敬助等人的罗刹队。藤堂平助也是毫无消息。众人心中隐约的不安，在抵达仙台后变得愈发强烈。听说仙台最近到处发生真相不明的随机杀人事件。尽管知道真相，却也担心那两人及罗刹队此时的情况。
……
在仙台城迎接新选组的，是一位身穿洋服的绅士。他一见到土方岁三，便看起来很高兴地眯起眼睛。
“喔，好久不见啦，土方。你过得好吗？”
“很好。榎本先生似乎也一如往常，真是再好不过了。”土方岁三也露出浅笑回应，原来，这位男士是榎本武扬先生。他是幕府海军的副指挥官。对无血开城的江户死心，以旧幕府舰队的旗舰开阳丸，夺取八艘军舰的猛者。
“……近藤先生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吗？”
听到榎本先生的问题，土方先生只是点点头。
“抱歉没办法帮上你们的忙。……真是死了两位可惜的人。”榎本武扬虽然也听说传言近藤勇与冲田总司在一阵狂风中失踪，却也更相信对方对外宣布的近藤勇与冲田总司处刑成功。
“能让榎本先生这般人物感到惋惜，我想近藤先生和总司一定也会觉得非常高兴。这也是为了他们二人，让我们商讨下今后的对策吧。……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仙台现在的情况？”土方岁三虽然心中悲痛，却也必须直入主题。
“是啊，话先说在前头，目前的情势对你们而言，或许不是太乐观。首先，仙台城的情况很奇怪。我完全搞不懂他们的想法。即使我正式提出会谈的要求，他们却连是否接受都没有个答复。而且……现在开始出现一个谣言，说仙台藩有支奇怪的部队。”榎本武扬面露无奈，对于如今的状况也有些困惑。
“难道说……”雪村星与雪村千鹤对视一眼，她心知这与罗刹队以及或许是父亲搞出的那些罗刹有关，但也只能暂且装作知道却不知道详情的模样。
“嗯，仙台现在到处都有随机杀人事件。虽然不知是真是假，谣传有人看到那些凶手回到城内……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无法行动。我希望至少能赶快捉住随机杀人的凶手，尽量维持治安……”榎本武扬继续将后续讲出，也说明了如今必须解决的问题。
“……榎本先生。逮捕随机杀人凶手一事，可以交给我们来处理吗？”土方岁三也明白其中关窍，便主动提出建议。
看到土方岁三充满决心的眼神，榎本武扬略为思考后便点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处理。详情我就不过问了。”而后，他意味深长看着站在土方岁三身后半步的雪村星，微微行礼后，便离开了，新选组目前唯一在土方岁三身边的干部吗……
“小星。”就在榎本武扬离开后，土方岁三看向雪村星。
“是！”
“我和你一同负责白日与夜晚的巡察并且寻找线索，你对于罗刹的气息更为敏感，所以行动上会以你为主。”
“好，我知道了。”雪村星点点头回应对方，也清楚自己在其中的重要性。
而后，土方岁三看向雪村千鹤，“千鹤。”
“在！”
“根据鸟羽伏见之后遇见纲道先生的反应，不排除对方会把你当作目标的可能性，你也绝不能大意。……知道了吧？”
“明白！”雪村千鹤同样点头回应，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更不能变成负担。
……
从抵达仙台的隔天开始，土方岁三便与雪村星四处调查城里的情况，雪村千鹤则在他们准备的住处待命。
就在此时，失联的藤堂平助竟然走进了这里。
“平助君！”看到出乎意料的来客，雪村千鹤吃了一惊。
“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因为完全联络不上你和山南先生，大家都很担心喔。”
然而藤堂平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询问，“千鹤，你知道土方先生和小星在哪里吗？”
“他们现在去城下町了……”雪村千鹤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下心中的疑惑，乖乖回应。
“这样啊……那可以拜托你传话给他们吗？我会把我们抵达仙台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你再跟土方先生他们说吧。”藤堂平助面色严肃，看来事情比想象中严重。
“……嗯，我知道了。”雪村千鹤屏气凝神地等待藤堂平助再次开口。
“……仙台藩完全不愿意协助我们。山南先生说，他们可能是受到新政府军的压力。在我们打探仙台藩的内情时……就如之前小星探查到的消息，纲道先生和那支不知归属的罗刹队也来到了这里。”
“父亲他真的……！？”雪村千鹤难掩震惊，哪怕心里做了再多的准备，也无法轻易接受。
“而后，山南先生按照当初的决策，与纲道先生假意达成合作，然而在合作当中，纲道先生似乎需要你达成什么，之后也许会发生把你也卷入的事件，所以山南先生帮我掩饰，且故意表现出我们意见不合的模样，要我出来先告诉你们实情。只希望对方行动之前，土方先生他们能尽快回来，不然，仅我一人也无法拦住所有罗刹。”藤堂平助依旧面色严肃，并无任何隐瞒。
“我明白了……”
就在二人放松下来，藤堂平助也准备离开之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啧！这么快！”藤堂平助忍不住气恼，尽管知道山南先生现在是故意伪装，也告诉了自己一旦开始行动，对方也会开始行动，但如此迅速的行动，很难不去想如果山南先生真的和纲道先生合作会是什么情形。
拉门被猛然打开，一群陌生人……不，是一群罗刹闯了进来。
“这些家伙……！”藤堂平助面上看来难掩惊讶，雪村千鹤也知道现在不得不配合，只能寄希望于之后的土方先生和小星能够快点回来了。
就在雪村千鹤躲到藤堂平助身后，并且藤堂平助与罗刹战斗时，熟悉的声音伴随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这里。
“……你没有必要逃走，千鹤。”
“父亲……！？”身为幕后人的父亲，竟然亲自来“迎接”自己吗……
“可恶……！这些家伙是怎样啊！现在明明是大白天，他们的行动怎么能这么灵活！”尽管知道对方有改良罗刹，却没想到比起新选组的罗刹会强这么多，而且竟然不怕阳光。
“……很棒吧？他们是客服阳光的罗刹。”雪村纲道看着露出困惑的女儿，状似好心的说道。
“这些罗刹是父亲……？”事到如今，雪村千鹤仍然抱有那一丝希望。
“你想得没错。千鹤。或许你已经从其他地方耳闻这件事情了……我一直被新政府军囚禁，进行变若水的研究。”也只有雪村纲道自己清楚，那究竟是“囚禁”还是自己自愿去做的。
“父亲，我求求您！请阻止那些罗刹吧！这样下去平助君会！”如果父亲真的就像平助君说得那样需要我做什么，那么接下来……
“我必须向他道谢才行。多亏了他，我才能得知你的所在之处。”雪村纲道这才看了眼藤堂平助，像是刚想起来一样。
平静的语气让雪村千鹤心慌意乱，但也幸好这是一场局，山南先生站在我们这边。雪村千鹤看向平日和蔼的父亲，不知不觉咬紧嘴唇，唇齿间似乎有了些许铁锈的味道。
“我今天是来迎接你的。这么一来终于能够复兴我们一族。”雪村纲道温柔的看着雪村千鹤，像是看到了那种未来。
“复兴……雪村一族吗？”
“有了这些罗刹，要让我们一族恢复繁荣是轻而易举的。……只要看到这样的成果，新政府一定也不敢亏待我们。将弃我们于不顾的旧鬼族一网打尽也不再是梦想。”雪村纲道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狂热。
“……父亲是打算利用罗刹的力量，来复兴雪村家吗？”雪村千鹤莫名有些不寒而栗，似乎接下来，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没有错，这也都是为了你喔。”
“……我不会和父亲一起走。我不想要靠力量建立的繁华。”土方先生……小星……请你们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笑容从雪村纲道的脸上消失了，然后他缓缓走近雪村千鹤，也就在这时，正想后退的雪村千鹤发现罗刹已经挡住她背后的去路。
“……你在新选组待了太长的时间啊，似乎已经被那些人类给带坏了，等你与我一起回去，再叫小星那孩子回归，我们一家三口便是新鬼族的领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孩子的特殊，灵鹫一族的纯血，若能为我所用，那可是绝佳的助力。”
“……！难道说……父亲当初收养小星，也并不是因为对她无家可归的怜悯吗！？”雪村千鹤脊背发凉，若是小星都是出于利用而收养，那么多年来父亲的温柔与不阻止……
“可恶！你们给我滚开！！”藤堂平助已经显出疲态，却也为雪村纲道或许根本就没有对雪村姐妹抱有父爱而愤怒。
“千鹤，只要我更详细地慢慢解释给你听，你一定也会明白吧。我自然是爱你也爱那孩子的，只不过，那孩子的特殊是意外之喜罢了。”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雪村纲道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叫雪村千鹤恐惧。
下个瞬间，雪村千鹤的心窝突然感到尖锐的痛，意识远去前，她似乎还听到了藤堂平助焦急的声音。
“千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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