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剑门客
众人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一向只论拳头的佛门世尊灵禅子，竟然在与这看似毫无修为的玄衣青年打商量，讲道理。
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头——
“不卖。”
季渊神情冷漠，截住和尚的话，没有一丝犹豫。
灵禅子笑道：“我若偏要买呢？”言罢手便抓向季渊胸口那只毛团子。
毛团团窝在季渊的胸口，似乎感觉到了危机，不住打颤。
季渊截住灵禅子袭来的手，攥住他的手脖子，一把挥开，冷然道：“滚。”
灵禅子双眸闪过一丝异色：“有意思。”
正在两人对峙之际，萧瑾带着贴身小厮，从黄粱居里奔出了。
“季道友，等等我。”
萧瑾叠步小跑上前，又侧头回顾，望着挤在屋檐下的众人，“此地发生何事儿？你们怎么不走啊？”
众人把头摇成拨浪鼓，眼神暗示他不要再上前。
可萧瑾已步至季渊身边，同样看见了窝在季渊敞开前襟中的小赤狐。
萧瑾双眼一亮，回想起叶辞风腰间挂着的灵兽袋，问道：“这只赤狐，可是叶兄的灵宠？”
季渊微微颔首，没回头，仍警惕地盯着灵禅子。
萧瑾双眸放光，满眼亮晶晶的好奇：“哇！我可以摸他一下吗？”
季渊：“不可以。”
对毛绒绒的喜爱，终究胜过了对季渊的忌惮，萧瑾弓着腰，欠身试探问：“他看见我，好开心呀，笑得全身都在抖。”
天生笑眼的叶辞风，盘着尾巴，窝在季渊前襟瑟瑟发抖：“……”
季渊单手斜横胸前，捂着毛团子，挡住了萧瑾的视线：“闪开。”言辞冷淡，神情冷漠，俊挺的眉宇间，甚至泛起凶煞之气。
萧瑾偏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登时不忿道：“季道友，并非我要挑你的不是。我好歹也算叶兄的朋友，他的灵兽我怎么就不能——”
未等他控诉完，一道劲风堪堪从他鬓角擦过，带下一缕青丝，飘摇而落。一枚刻着金色梵文的佛珠，越过萧瑾，砸向季渊的眉心。
那佛门高僧随之而来，骤然迫近，一身雪白袈裟，惶若白日流星。
季渊一拳轰开飞射而来的佛珠，与随后掠至身前的灵禅子再对一掌。
他们对掌所激荡出的余波，摧枯拉朽般，卷起长街寸寸地砖，霎时间木屑四溅，飞沙走石。
萧瑾手疾眼快放出数尊防御法宝，三道厚土龙甲大盾，拔地而起，这才堪堪挡住迎面而来的罡风。
他心神大震，双手被震得发僵，曾经九州最繁盛的烟柳长街，顷刻间面目全非。
而他正站在废墟的中央，双腿不住抖成筛子。
离他不远处，两位真人不露相的绝世高手，遗世而立，衣袂飘举。
左侧的玄衣青年季渊，仍维持着出掌前的姿势，一手护卫在胸前，另一只手垂放身侧，沉色眼眸，冷然锁着他的敌人。
他对面的和尚一击不中，大笑不止，挂在颈间的佛串，如失重的数枚陨星，蓦然四散开去，旋转包围住玄衣男子。
那四散的佛珠通体玄黑，闪烁着金光梵文，卐字时隐时现。
萧瑾心中一颤，认出此乃佛门至宝，金刚菩提子，是由佛门十八名涅槃境得道高僧，坐化后金身烧出的舍利子，在功德池文炼九九八十一年后，炼制而成。共十八枚，每一枚皆有半仙兵的品级，合击之力足以与仙兵抗衡。
至于此金刚菩提子的主人身份，便不言而喻。
初来乍到便惹上如此大的祸事，萧瑾迟疑半晌，咬咬牙，蹿向前对季渊高喊：“你快走！你眼前之人来历非凡！三界之中，能敌得过他的人巫妖魔，屈指可数！”
季渊置若罔闻，负手立在长街口，十八枚半仙兵级的佛珠，围绕他旋转不止，封住了他的来路与去路。
藏在他云纹广袖中的左手，悄然有墨气由指尖蔓延开来，整只手通体青黑，有如墨玉雕成，煞气含而不露，静静与灵禅子对峙。
那狂僧周身绽放佛光，风尘尽去，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除了西荒妖域那条黑狗，贫僧的炼体一门尚未遇过敌手！你是谁？！”
灵禅子死死盯住季渊问道。
季渊默然不语。
反倒是萧瑾拼着数枚极品灵盾报废，冲到季渊身边，向灵禅子喝道：“既然要比炼体，前辈何以倚仗半仙兵之威，将在下朋友困囿此处，不得发挥。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实在有损前辈清誉！”
包围季渊与萧瑾的佛珠雷打不动地旋转着，灵禅子慕云笑道：“小娃娃既然知道贫僧身份，还敢如此与贫僧说话？”
生平头一次与此等陆地神仙呛声，萧瑾窘得快哭出来，四肢百骸连同声音一齐发抖，道：“灵禅子虽杀伐果决，嫉恶如仇，却也是出手皆有因果，从来不妄造杀业。在下自问平生碌碌，尚未行过需要以死抵命的大罪！”
“贫僧修的是自在佛，大自在，不问因果。杀便杀了。”
灵禅子眉目不惊，一挥袖，漫空旋转的菩提子，向季渊与萧瑾迫近。
这些菩提子佛光闪耀，呼呼破风而来，有刀兵之声。
萧瑾闭眼大喊：“仙尊从来好善乐施，生前未杀一人！”
离萧瑾眉心只有一指距离的菩提子，忽地悬停在半空，凌厉的佛光，在萧瑾白皙的额头上，带出一道血口。
“你刚才，说谁？”
灵禅子一袭雪白僧衣，骤然出现在萧瑾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萧瑾提到偶像，心中豪气顿生，凝目直视庄严宝相的佛僧，一字一顿：“我说，叶离仙尊，若死后有灵，见到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定会难过伤心。”
长街砖飞瓦碎，烂得不成样子，红尘嚣嚣不再，满目是灵禅子纵意妄为后的疮痍。
听了少年的控诉，灵禅子金刚怒目的面容竟然一滞，坚毅的眉弓间，那枚皎白的莲印光华暗淡，片刻出离失神，仿佛菩萨低眉，顾念起一段私情。
环伺周遭的十八枚佛珠，一齐飞旋回灵禅子的颈间，重新拼成一坠佛串。
“你先走！我断后，他不敢……”
萧瑾催促似的推了季渊一把，却推了个空——季渊根本不用他提醒，早已脚底抹油，脚尖点地，纵身飞离这条满目疮痍的街道。
萧瑾方想随即离开，却被一股威压震得动弹不能。
他扭头查探的瞬间，一只铁铸般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头。
灵禅子将萧瑾双脚离地，掐举在空中。
他眉心的莲印竟已殷红似血，妖冶不可方物。这位佛门世尊，声音低沉道：“三千年了，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提他的人。”
萧瑾双足挣扎，无处借力，双手掰着灵禅子勒在自己颈处的铁手，面目因窒息而胀红。
他腰间刻着“乾元”的白玉佩，伴随他挣扎的幅度，也晃动起来，光滑的玉面上，紫气氤氲，突然化成一条紫金之色的五爪小龙，袭击向灵禅子。
转瞬间，萧瑾瞳生紫气，口吐金芒，天地气机皆赴他而来。
灵禅子的脖颈被那五爪小金龙抓缠，龙口大张戾戾咬破灵禅子的气管。
灵禅子周身佛光震动，与那帝王紫金之气交战，爆发出滔天威势。
醉花街上，躲在幢幢楼宇中远远觑视战场的围观众人，无不惊骇。
若灵禅子隐世多年，声名未必远扬。这位少年所使的功夫，则人尽皆知，乃是实现九州一统的大齐王族才可修习的《紫微应龙养气决》。
此功法乃是一门遇强则强的功夫。
因萧家血脉稳坐中土，成就王图霸业后，天地气运便会自行庇佑王室宗亲。
没想到这位锦衣少年，竟然是皇室嫡系血脉，在他有性命之虞时，天地气运作出反应，由他修炼的功法引导，对袭击者进行等量反击。
街道中央，凌厉的佛光与紫气消散后，萧瑾的喉头仍被灵禅子死死制住。
这和尚傲岸的身形纹丝不动，皮肤竟已变成灿金之色，盘在他喉头的五爪小龙，无处下嘴，被他用另一只手，捏住七寸，一握即灭。
“原来是个萧家小儿。你祖宗曾经给我磕过头，你呢——便替我拦个人吧。”
灵禅子掌中金光涌动，将渊深似海的灵力，猛然贯入萧瑾体内。
旋即扔沙袋似的，将萧瑾扔出。
从灵禅子与萧瑾交手，再到萧瑾被俘，只过了几弹指，众人尚未反应过来。
萧瑾便在空中化作一颗金光炮弹，砸向逃往街口的季渊，这般冲力，落地一瞬，足以让丢盔卸甲的萧瑾摔成肉泥。
灵禅子施展佛门身法绝技“凌风步”，一步数丈，穷追而至。
叶辞风为了避免被灵禅子看出端倪，从季渊踏出黄粱居，便封闭了六识，此时感应到季渊的怀里过于颠簸，方才主动放出神识，就看见了眼下这几近无解的一幕。
他的人形座驾，季渊似乎根本没将化作佛光炮弹的萧瑾放在心里，握紧拳头甚至可能在萧瑾近身时，送他归西。
灵禅子疾步飞掠而来，眼看要追上季渊。
一柄无锋的血色长剑，由万里无云的高空，飞掠而来，携千钧之力，塌天陷地般插入灵禅子身前的地面中。
剑身煞气氤氲，顷刻间放出万顷血河，将灵禅子包围，阻挡他汹汹的来势。
灵禅子身形猛然顿住，凝眸看向拦住他去路的飞剑，神情一惊：
“剑门关，血河剑。”
在空中化作一道流星、身不由己的萧瑾惶惑无比，只觉得体内灵气丰沛得几乎撑破经脉，耳畔风声猎猎，四肢百骸有如刀割。
季渊于血海中侧身而立，抡起泛着墨玉光泽的手，捏作拳头，准备将向他飞来的萧瑾一拳打落。
两人不过一丈之隔，季渊一手护住胸口的毛团子，拉开拳架，卯足力量准备出拳。
萧瑾头晕目眩，在空中飞速旋转，已南北莫辨，连自己危在旦夕的紧迫感都被抛诸脑后。
值此紧要关头，一位白衣红发的剑修，从天而降，用绣着鱼龙纹的广袖揽住飞坠的萧瑾，以柔和的灵力，化解了他的冲势。
萧瑾难得侠肝义胆一回，却落得个差点生死道消的下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撑起七荤八素的脑袋，举目上视，想要看清抱住自己的人影。
逆着光，那人鹰眸泛着殷红，剑眉斜飞，冷峻的侧颜爬满血色魔痕，仿佛入魔的谪仙人。
萧瑾瞳孔地震，猛地挣扎起来，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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