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嫉妒
“千代！千代！客人点的久寿饼怎么还没端过去？”厨房外，番头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来啦！”急忙应和了一声，脸上还带着湿乎乎的水汽的千代，便一把掀开后厨的门帘，捧着一碟刚刚做好的千寿饼，笑眯眯地展示给番头看。
白嫩如玉的千寿饼，切成半指长宽的方块，齐整摆盘后，再淋上一层晶莹粘稠的红糖汁，撒上金黄蓬松的黄豆粉，外观清雅却朴素，在京极屋成堆的海参鲍鱼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这么慢？”番头不悦地撇了撇嘴。
“番头大人。”千代微躬着身子陪着笑，“咱们京极屋的后厨，多久没做过千寿饼了，这黄豆粉都是我现磨的呢。”
千代将举着千寿饼的手又朝着番头凑近了些，还故意拿捏着可怜的腔调说道，“看啊大人，我的手都因为推磨盘而磨破了皮呢！”
“少跟我这儿油腔滑调！”番头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快送去里间吧，那位大人在等你。”
“那位大人？”千代疑惑，“哪位？”
“当然是那位猎鬼人大人，长得很是不错呢。”番头嘿嘿笑了两声，“待会儿那位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照实回答好了。不过……只点一份千寿饼怎么够呢？记得让那位英俊的大人多点点儿吃的，最好再劝他找个中意的游女，小千代，我们今天的业绩可就靠你了，据说猎鬼人都很有钱呢！”
千代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想，猎鬼人什么的，八成只是个江湖骗子，也不知为何惠子等人都对他深信不疑，心道待会儿见了那位猎鬼人大人，便说些无关紧要的，千万别被那骗子套出什么话来。
轻轻推开工笔描摹的山水锦绘的双横推门，淡雅悠扬的三味线音缓缓传来。千代规规矩矩地朝着主座上的人鞠了一躬，将身旁的餐盘端起，低着头，越过跪坐在一旁手持玳瑁，拨弄琴弦的伎人，将餐盘上的一碟红糖千寿饼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客人面前的卓袱台上。
“请慢用，大人。”千代低垂着头，目光只匆匆掠过卓袱台一眼，便连忙垂下了头，只盯着眼前的那一小片地面。
来京极屋寻乐子的客人们，脾气秉性不甚相同，可大都喜欢乖顺听话的女人，这也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后，千代才明白的。
“你就是……笼岛千代？”清冽如泉的嗓音于正前方处响起。
“原来在鬼的手下成功逃生的，是年纪这么小的一位小姐啊，你很勇敢呢。”
鬼？听到这个词，千代下意识地抬起头。
面前，一个面容沉静的英俊男人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一瞬间，千代便明白了为何众人都对这位自称猎鬼人的男子赞不绝口的原因。
他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美的脸，流银般的白发高束于脑后，可面容却十分年轻，一双幽黑的眼眸平静清明，浓长的睫羽不时忽闪着，身披一件黑色的宽大精美的羽织。
身处于声色犬马的京极屋，这种高岭之花的气质足以让那群见惯油腻老男人的游女们脸红心跳了。
可千代却没有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惑，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骗子都是这样，用美色去欺骗那些可怜的女人！”
下一秒，却听见面前的男人又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神官一郎，是鬼杀队的剑士。”
“可以容我讲一讲，关于鬼的故事吗，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说着，神官一郎将桌上的千寿饼向前推了推，“来，我们边吃边聊。”
月黑风高的夜晚，吉原主街歌舞喧嚣，然而，在某个漆□□仄的里巷中，正在上演着一场追逐战。
梳着月带头的中年男子已经筋疲力尽，双腿抖如筛糠，只靠着求生的本能向前勉力跑着。
而身后紧紧追随的那道鬼魅般的黑影却越来越近。
妓夫太郎！是全吉原最凶恶的追债人妓夫太郎！
月带头男子害怕得头都不敢回，却在看到面前的那堵墙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灰暗绝望。
“不还钱的话，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怎么样？”
月色幽暗，阴冷的夜风吹过，只听得一阵树叶窸窣摇晃，留下一地鬼魅般的树影。
月带头男子绝望的转过身，见那张布满黑斑的恶鬼般的面容，正隐匿在斑驳的树影间，丑陋的双眼迸发出恶兽般的凶光，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钱……”月带头男子索性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就是一个土下座，“您……您就是挖了我的眼睛，也换不成钱啊……”
“说的是啊。”布满血丝的眼珠转了转，下垂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挑，阴森的语调多了几分癫狂，“听说你还有个女儿，今年才九岁。”
月带头男子的瞳孔骤然放大。
“卖到荻本屋来抵债怎么样？虽然年纪小，但荻本屋会教她怎么伺候男人的，说不定还会遇到我这样的客人……”
“你，你这个禽兽！”月带头男子涨红了双眼，崩溃地朝妓夫太郎冲了过去，笨拙的身躯却被妓夫太郎一脚踹到了地上。
“哎呀，趴在地上像条可怜虫一样呢，真是丑陋，恶心！”妓夫太郎的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又狠狠在月带头男人的脊背上踹了一脚。
“所以，快还钱啊你这家伙，不然今天就杀了你！”妓夫太郎蹲下身，伸手掐住了月带头男子的脖子。
妓夫太郎很懂得怎么折磨那些欠债的人，他没有马上用出全力，而是一点一点加重力道，看着月带头男子慢慢挣扎。
钳在脖颈处的手背被月带头男子本能地抓挠出道道血痕，可扼喉的力量却没有减弱半分。
月带头男子的脸慢慢涨成了猪肝色，眼球逐渐外凸，嘴大张着，身体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一样剧烈地弓起颤抖。
妓夫太郎却没有停手，月带头男人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处关节嘎吱作响的声音。
恶鬼，这家伙是真正的恶鬼！
不知过了多久，刚刚还感觉到极度痛苦的月带头男子，此时的各种感官却在渐渐麻痹，混黄的尿水顺着裤管躺了出来，口中甚至在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
会死的，这家伙真的会杀人！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
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去还债，妻子也好，女儿也好，就算是让我自己接客都行！只求你，放过我。
濒死的瞬间，月带头男子的眼中浮现出哀求的目光。
下一秒，扼在喉咙上的手掌倏然松开。
新鲜的空气涌入喉管，月带头男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汗水和眼泪布满那张死灰般的脸庞。
妓夫太郎嫌弃地甩了甩沾满液体的手，内心有点懊恼，这只手今天还拿过千代散发着香气的御神签，现在却全是这个月带头的汗臭味。
妓夫太郎抬起腿，又照着月带头男子的屁股踹了一脚。
今天的讨债工作可以收工了，不知为何，一空闲下来，妓夫太郎就开始莫名地想起千代，想她头上的发簪，青色的和服，和纤细粉嫩的小手。
去吉原花街闲逛一下吧，在路过京极屋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朝屋里望一眼，说不定就能看到她。街上那么多人，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没错。
深沉的夜色中，一个高瘦单薄的身影，裹挟在来往的人流中，向着京极屋的方向走去。
京极屋红色的灯笼已经近在眼前，妓夫太郎低着头，脸上渐渐浮现出掩藏不住的笑意。
突然，那笑意凝固在脸上。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站在京极屋门口，眉眼弯弯。
那是他熟悉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的身旁，赫然矗立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帅气的男子，身着一件黑色的羽织，腰间插着一把奇怪的刀。
那男子如此俊秀，在美女如云的吉原花街，他的外貌居然也毫不逊色。
他和千代并肩而立，有说有笑。
“真是令人羡慕的男人啊。”
“所以，你什么时候死呢？”妓夫太郎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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