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灾
又是新的一天一年，余凉一夜无眠，沉默坐在茶案前直到天明。
天将微亮，余凉打开寝殿的大门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淡淡的芳香，仿佛轻纱蒙住了眼睛。
余凉不知道为何心里一阵空落落，漫无目的走着走着，觉得一切特别陌生。
“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在想昨天的事情？！”
在余凉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青沥君走了过来，见她这个样子，想到昨夜的事情，猜想她是因为昨天对付流鸢出手的事情耿耿于怀。
余凉抬头看着青沥君“不是，只是觉得海风很香，不知为何？”
青沥君侧头看向东海看向远处“是翊花。”
“没听过。”
“当初在天宫的时候，在藏书阁看到过一本类似话本子的古书，上面记载了天帝苘昊与天后长翊的故事，这古书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是谁记录的，而且这段故事在正史里世神册里都没有过纪录，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书道，天后长翊注定是天帝苘昊的天后，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位子，直到她死的时候都不喜欢，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苘昊帝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苘昊帝见她名中有个翊字，特地在她宫里种满了难得的翊树，可是她却将树都砍了，这翊树就此绝世了。她喜欢的人，后来要与别人成亲，她想去见他，苘昊帝不愿意见她难过，居然当即对执事君宣‘天后长翊，今得废黜，永世不以天后之名’，她才可以安心的离开，去见她的心上人，可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见到，她死后苘昊帝的身边再没有过别人，再没有天后。”青沥君好像说完了，也好像没有说完，反正他目光看着远处嘴里的故事停下了。
“那世神册上真的就没有天后长翊吗？”余凉好奇。
“有，一直都有，她一直都是天后，她的名字一直刻在苘昊帝名字的旁边。”青沥君回过头看着余凉。
“那翊树不是绝世了，那这翊花花香是什么情况？”余凉疑惑。
“你知道窦微山吗？”青沥君看向花香飘来的方向。
“窦微山？”余凉摇摇头。
“不知道也是应该，那本古书记载当年天后长翊就是死于窦微山，苘昊帝与杀害天后长翊的人决战窦微山，窦微山因此被毁，而那里变成废墟，很久以后变成了空旷的平地，再慢慢地生长了好些棵翊树，翊树四季花开，平日香不外泄，只有冬日才能闻到翊花的味道，哪怕在很远很远以外。”
“原来如此，这帝后二人也算是可怜人。”
“我不这么认为，就算天后长翊从来没有喜欢过苘昊帝，那她也留在他身边万年以记。也许她已经爱上他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发现罢了。”
“你妄自猜测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留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不能离开而已。”
余凉和青沥君的对话，仿佛不再是说苘昊帝和天后长翊，而是说她们两个。
这不就是他们两个吗，不喜欢但是会留下来。
青沥君不再说话了，余凉也不说话了。
这翊花的香气夹在海风里飘到三回岛上，飘到更远，飘了许多年。
十年后。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年似是眨眼一瞬，这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
只是这事似乎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余凉一个人站在岛湾上，春风拂面而过，她的心愈发的浮躁了，静站着也难以平静。
青明提剑，气势汹汹的过来，剑指余凉，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冲余凉怒道“你给姒曦吃的是什么？”
余凉冷漠道“滞子药。”
“你可知道她现在生不如死，她的孩子也留不住了！”青明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这仿佛是余凉头一次见青明如此，与他成熟稳重的形象截然不同。
余凉却还只是冷漠道“知道。”
姒曦是前天回来一趟三回岛的，住了一日便回去了，姒曦回去之前余凉给了一粒药丸与她。今日早晨华北水域传来消息说姒曦要生了，青沥君准备了给孩子的礼物让青明带着亲自过去，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孩子一直生不下来，姒曦一直在流血，那样子青明没有亲眼看见，可是贡娘出来描述青明站在外面听见姒曦的喊叫声就知道她现在的境况，贡娘说孩子生不下来，只能死在肚子里化做血水从母体流出来，而且母体伤害也特别大，一不小心也许连母体都保不住。
青明差一点就没忍住冲进寝殿里面，她想看看那个曾经还是少女模样的姒曦，可是他不能，这个姒曦已经嫁作他人为妇了。
青明没有见姒曦，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只是从华北水域赶回来，他找遍了整个三回岛才看见余凉只岛湾之上，他提剑而来，却只见余凉冷血模样，仿佛当年那个说若是姒曦今日不嫁了，以整个妖族给她做后盾的人不是余凉一样。
姒曦怀孕的消息一开始三回岛的人都不知道，直到姒曦自己过来，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何变得空落落，这种空落落在姒曦大婚那一日他有过一瞬，后来再也没有，直到知道姒曦怀孕的时候才又有这种感觉。
青明抬剑直逼余凉喉颈，余凉抬手用双指别过剑锋，侧头躲开，青明攻势愈大，余凉心里的那一股渴望杀戮的心境又现。
余凉同青明的打斗愈发厉害，两个人彼此毫不留情，像魔怔了一样。
青明剑法灵转却还是敌不过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的余凉，不是因为余凉强大了，而是她的心里只有杀戮，她的目的只想消除眼前的敌人，她的动作因为如此变的快，很快，变的青明招架不住。
余凉徒手打落青明的剑，直逼青明，她的手掐在青明的喉颈，她的眼里丝毫没有仁慈。她的手越发的用力，青明只能任她如此，毫无反抗之力。
有弟子听见打斗声过来看看，发现余凉和青明居然打起来了，两个人都不甘示弱的样子，只好赶紧去寻青沥君。
青沥君过来见此场景，将九天玉织扇冲余凉的手挥过去，打开余凉的手，余凉收回手青明倒地，九天玉织扇回旋到青沥君手里，青沥君顾不上青明，赶紧到余凉面前，拉起她的手，果然划破了。
刚刚他见情况紧急也把握不好力度，为了救青明只好如此，青沥君有些愧疚道“是我不好，回去替你上药。”
余凉不说话了，闭上眼睛静气。
青沥君这才转过身看着青明，青明被通报消息跟着一起过来的弟子扶起来了，见青沥君转身，青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师傅责罚之前先请师傅救救姒曦。”青明低头而道，声音哽咽。
这样子的青明，青沥君也是头一次见到。
青沥君道“你说。”
于是青明把这件事他所见到的经过全部告诉青沥君。
青沥君大致了解了，只道“你先回去好好疗伤，这件事为师会解决，姒曦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于是一旁的弟子扶着青明回去，岛湾之上就剩下余凉和青沥君两个人。
余凉的眼睛终于睁开了，静气也没怎么静下来。
青沥君道“姒曦为何问你要滞子药？”
青沥君当然相信余凉，她不会无缘无故去害姒曦，而姒曦那丫头的心思谁都猜不到，她也没几个亲近的人，只有就是她自己问余凉要滞子药，余凉才会给的她。
余凉席地盘腿而坐，青沥君只好也如此。
余凉回道青沥君“她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青沥君不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突然姒曦回到三回岛来，她这十年从来不曾回来过，她怀着身孕，身子看起来有些臃肿，不过除此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师兄弟看着这样的姒曦还有些不习惯，尤其是青明，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难过。
十年时光于这寿命无尽的神仙们来说，不算长，于余凉来说亦不算长，可是于姒曦来说，她通过这十年仿佛看见了她这永世的模样，她过的很痛苦。
她嫁给的是华北水君的嫡子善丘，她不喜欢那善丘，那善丘又何尝喜欢她。
自是华北水君嫡子，华北水君对他的宠爱更是不用细说，听说华北水君连遗诏都已经拟好了，这华北水域以后便是善丘的了。
善丘性子张扬，仗着身份甚至有些跋扈，他也见不惯姒曦成天没个笑脸，高高在上的样子。
善丘身边有个侍姬，陪了他几十年了，他还算喜欢那个侍姬，待那个侍姬极好，完全不把姒曦这个正室放在眼里，华北水君也不管他，因此姒曦受了善丘与侍姬的许多委屈。
可是姒曦都忍着，她也只能忍着，她也不能回东海，因为东海不会有人给她做主的，她更不能回三回岛，她知道她师傅的身份不太方便说什么，她告诉自己没事的，她这样，起码族里的人可以平平安安的。
可是事情好像并不是只有这样，族里来人告诉姒曦，她这样在华北水域没有一点地位怎么能行，起码得有个孩子当后盾，如果孩子生下来了就是嫡子，以后这华北水域就是他的呀。
当时姒曦就哭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对她那样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仿佛她只能有这样的结局一般，族里的人居然还给她带了催子药。
这催子药不是普通的催子用的药而已，而是天界禁药，这药里面有疫气，吃下之后就算怀了孩子，孩子生下来了也不会活太久，而且在疫气也会影响母体，有一点差池的话母体便会化作一团疫气，不复存在了。
据方潭书记载，疫气，也称死气，是成妖成魔的好助力，不过出差错的概率非常大，一旦出差错便被疫气吞噬，化为疫气，不复存在，以至于在妖魔族也是禁物。
族里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姒曦的母亲，她亲手喂姒曦吃下催子药。
姒曦面无表情，心却如死灰，她也不哭了，目光呆滞着，直到她母亲离开她都没有站起来相送。
姒曦一直呆坐着那里也不动，她脑子里面涌现了很多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情，她突然感觉到害怕，她想要活下去，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用不复存在四个字概括。
她令自己作呕，想要吐出吃下去的催子药，可是却没有如愿以偿。
索性还好的是，善丘离开了华北水域去了北荒极地求学，姒曦这才不那么担心，善丘不在她便不用担心会因为催子药怀上孩子，善丘是去求学，也许要很久很久，说不定那个时候催子药的药效已经过了，姒曦这样安慰自己。
善丘不仅自己离开了，还带走了那个侍姬，姒曦想如此她便可以过的安稳一些了。
善丘不在的日子姒曦也没闲着一直在寻找关于催子药和疫气的记录。
八年，善丘离开了八年之后回来了，善丘回来并没有去见姒曦，仿佛把她忘记了一般。
善丘回来了大概半年才想起来姒曦的存在，他留在姒曦房里，姒曦很怕，比第一次的时候还要怕，可是她反抗不了。
那个她嫁了九年的男人放肆的亲吻她，褪去她的衣服，用力的抱她抚摸她，没有一点点怜惜，姒曦痛的落下泪来。
就是这一次姒曦怀孕了，她也是在几个月后才知道，是因为那个侍姬怀孕了，就算华北水君再宠善丘，也不会让一个卑贱的侍姬生下嫡子，来丢人，所以善丘会想起来她，只有她先生下孩子，那么那个侍姬的孩子就能留下来了。
姒曦找到关于疫气的资料少之又少，她不知道这催子药到底可以在身体里留多长时间，直到前些天她感觉到身体不适，身体、法力、意识仿佛都在被什么吞噬一般，她意识到催子药的药效还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催子药才有的。
她不知道谁可以帮她，这是她前所未有的绝望，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冷静下来，想到了余凉。
华北水君不允许她离开华北水域的范围，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她想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信念支撑她到的三回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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