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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秋虫声渐弱,寂静的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小艇。

        河边水岸,星星点点的火把照亮无数重如魑魅般的身影,即便看不真切,可那些整然有序的黑衣人,各个手持白刃,深深的夜幕都掩藏不住凛然的杀气。

        雅如识得赤云骑的徽标,这些人衣襟领口上的那团红云烈焰,意味着他们是赵铎暗中培养多年的夺命郎,是赤云骑中最精明强干的鹰犬。

        广袖之下,雅如努力攥紧的拳头抑制不住颤抖,手心里全都是汗。

        她提起裙摆,淡粉的绣鞋正要踏入船舱,又缩回来,侧身问出一句,“乘舟赴宴,是陛下的意思?”

        邹猛一路护送她过来,态度并不好,“娘娘无需知道。只要您在众人面前亲口指认,是沈昀扣押了您,意图胁迫陛下,逼宫造反,便可重居后位。若娘娘居于后位,陛下自会查明冤案,赦免宣平侯府的众人。”

        雅如冷然点了点头,“这些,必然也是陛下的意思了。”

        她看向他,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靖王此时将您献给陛下,是何等的肆意狷狂!其意图,娘娘应该也心知肚明。靖王拥兵自重,不敬君主,陛下苦靖王之掣肘久矣,今晚便要削其爵位、夺其兵权,宣告他的死期。否则,我大羲国,危矣!”

        “噢。”雅如哼笑一声。

        她明明势单力薄,身形娇弱,可无惧无畏的气场却使得邹猛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目光,“为陛下分忧,是皇后的职责。”

        说不清是酸涩还是什么,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是痛,只是紧张的抽缩了一下,便全无感觉了,于是轻浅地笑了一下,转身从容地踏入船舱。

        从码头到御船所在的位置,不过小半刻钟。当一叶小舟从暗沉的天幕下渐渐驶入人们的视野,甲板上不知谁突兀地高喊一声“那有一条船在靠近!”

        “船头怎么站着一个女子?”

        “那是谁?”

        “她不是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在场的朝臣眷属们无不满脸震惊,一窝蜂地倚到船舷旁眺望,连先前的忌惮顾虑都抛到脑后了。

        在诧异和质疑声中,沈昀注目小舟行进的方向,直到它靠近,泊在御船旁边,那抹身影从容不迫、稳稳当当地踏上御船,沈昀才转过身来。

        重新落座后,沈昀不紧不慢地低头转动着扳指,众人翘首望向舱门的方向,等待那个关键的人出现。

        须臾后,伴随着藕荷色的裙摆起起伏伏,雅如在刘协的引领下缓缓走来,出现在人前。

        她甫一出现,周遭一片哗然,惊叫的、议论的、交头接耳的,甲板上喧闹得犹如山崩地裂。

        她的衣着并不华贵,眼神低敛,似是从每个人脸上逡巡了一遍,却又并未与任何人有着目光的交集,周身雍容的气质却足以让所有人震撼折服。

        众人有太多疑惑不解,只等着雅如开口。

        她并未行礼,而是以近乎控诉的口吻喃喃自语道,“我本闺阁弱质,无意卷入阴谋纷争,奈何二王相争,机关算尽,时以谗进,罪匿红颜。隐遁出逃,忍辱偷生,只因我父兄冤案未平。今,叔侄失和,君臣离心,争议骤起,满朝纷乱。其咎由在我。请陛下平战乱,赦忠臣,睦亲族,弃私情而利万姓,舍一人而定内外。”

        她的语速缓慢,声音轻柔,态度却无比坚决。

        一个死而复生的皇后,只会令天下哗然。因此,无论如何,当她公然现身于众人面前之时,这个女子注定必死无疑。

        多少人暗暗痛骂她是动摇国祚的祸害,可看清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捕捉到女子沉静如水的目光中透出的温柔之时,有多少加诸于她身上的恶毒之词,都叫人说不出口了。

        甚至,更多的人,为着她无力挣脱,只能任人摆布的宿命,为着她这一份那种坦然与欣然,从心底里反而生出几分动容和敬佩。

        雅如经过许然身边,顿住脚步,朱唇轻启,细软的声音透出清冷决然,“许姑娘,委屈你了。”

        这一声招呼,让许然恍然找回一丝活气,她囫囵地爬起来一把扑了上去,好在旁边的内侍眼疾手快地制止住,她才没有触碰到雅如。

        待再次认清雅如的样貌,许然猛然开了窍,如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几步就冲到了赵铎的脚边,抱住他的龙靴。

        “陛下,是她!是她陛下,我没说谎,是靖王私自扣押了宫妃,处心积虑地指使了今日的一切。他的用心何其险恶,就是要陷您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啊!陛下,都是靖王的错!臣女愿为首告,愿伏请陛下认清奸佞,早除后患!”

        赵铎并没有打断她,安静地听着,自有苦于寻不到由头打压沈昀的朝臣,顺势说道:“皇后一介女郎,谁能胁迫禁锢她,叫陛下都找不到人。若按照许姑娘所言,这事情倒是说得通了。”

        此言一落,立刻就有赵铎的心腹义愤填膺地附和,“靖王以西北战事为由,屡次向陛下讨要银两,可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来。靖王这是想以皇后为砝码,逼迫陛下就范啊!”

        “靖王把持肃州这么多年,而今整个西北都已成为他囊中私物!在肃州,朝廷的兵卒难入、政令难通,而今却要掏空国库在西北兴兵!藩王拥兵自重,穷兵黩武,的确是大羲的祸患。”

        众人的非议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绝于耳。偌大的御船上,再次分成了截然相对的两个阵营。

        一方是形单影只的沈昀,而另一方,则是赵铎和他身后的朝臣们。

        之前就极力拥戴赵铎的那些门阀世族,因利益的牵连,自然是无条件地支持皇帝。

        而对于立场中立的清流贤达们而言,即便对这位新帝有着不良观感,可沈昀的作为实在是违背俗世的原则。

        囿于刻入骨子里的忠君体国的思想所支配,站在赵铎一边,几乎成了他们不可选择的选择。

        沈昀原就不在意俗世的眼光,而今面对着几乎与整个朝堂对峙的局面,他仍旧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屑回应,只是慵懒地坐在那里,指端时不时点敲着桌面。

        船头众人,只好静立无语。

        岸上的火把却越来越多,将这金明湖的一整圈都照得亮如白昼。即便隔得老远,也可听见兵士们的喊杀声,嘶叫声,还有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和马蹄踏地发出的震耳发聩的轰隆。

        喧闹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原本清爽的晚风渐渐染上了血腥之气,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一簇耀眼的白光拖着长尾腾空而起,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在御船的正上方。

        借着这烟花的光亮眺去,在河岸尽头上伫立的,竟是清一色扣马提缰的白风墨羽骑。

        事,败了。

        赵铎看清了这一切,整个人摇摇欲坠,勉强扶住身边的内侍,整个身形几乎是跌落般的倒在御座上,才算是稳住身形。

        座中无人不下汗,朝臣们各个都紧张到不行。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昀看着雅如站定在正中央,双目陡然侧睐向赵铎,“陛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凭它什么冠冕堂皇,凭它什么义正言辞,那些大道理只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才管用。

        赵铎痛苦地紧闭双目,极力维持着那已极近扭曲的面目,却压不住心里五味杂陈。

        他抬眼觑向雅如,见她背脊挺得笔直,眼帘低垂,并不看任何人。半晌,赵铎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道,“方才,是谁说,肃州已成靖王叔的私物?”

        “肃州本是我大羲的国土,靖王叔的兵权和封地,都是皇祖亲自定下的,这些年若不是王叔稳固戍守着,诸位怎能在上京城里歌舞升平?如今戎狄侵我国土,戮我臣民,围困我大羲的城郭,本朝合该与肃州军民同心协力,共同对敌。”

        “朕有意开国库,行敕令,请靖王叔领兵回西北平乱。今后再有朝臣蓄意挑拨,诋毁王叔的,朕便将他的心挖出来喂狗!”

        座中无人敢噤声,刚才大放厥词的朝臣们更是惊慌无措,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沈昀扫过众人,细细地将自己的袖袍整理一番,“宋氏自幼饱读诗书,劝诫陛下平战乱,赦忠臣,睦亲族,如此识得大体,不愧是宋濯教养出来的女子。陛下,可有意复其皇后之位?”

        此话一出,船上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赵铎面色陡然一变。

        若私相隐匿,他或许还可留下她。可他没有勇气再下一道罪己诏,承认自己诓骗天下人的行径。

        赵铎痛苦地扶住额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新朝改元之际,理应大赦天下。届时,朕会亲自赦免宋濯父子。”

        雅如笑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释然无惧,面色如水,毫不意外。略思忖一瞬,便款移莲步上前去,到沈昀面前盈盈福身,“如儿怕疼,请殿下赐个痛快的。”

        沈昀挑眉失笑。

        他摘了扳指搁置在几案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王虽也有惜才爱财之心,却不敢拿陛下一世英明开玩笑。这个决定过于艰难,那就由臣替陛下代劳吧!”

        这般言着,他逡巡过众人,状似随意地一指,指端正对着刘协,“你,去备鸩酒!”

        令虽是靖王下的,可让赵铎的心腹太监去备酒,无人会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

        一须发花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出列,涨红了脸,涕泪纵横地高呼一声,“自欺欺人,斯文扫地,真乃千古丑闻,天家不幸!高宗哇,老臣到了地下,也无颜面见您哇!”

        这么叫嚷着,他忽然奋力朝着船柱撞去,顿时血溅三尺,殒命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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