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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一章灵州之谋


灵武平原目视之开阔辽远,实则南北狭长,西南侧以郦州接牧海高原,为地势最高点;西侧鄯州横布丘陵沟壑,孤立成城,形单影只;南面颍州、宁州乃是粮仓重镇,由险要的陇山阻隔;北面以阴山为界,又有单于府、银州和项州等北狄受降城。其中,灵州于灵武平原中心,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

        灵州道观神庙众多,长风多年前曾随父帅到过此地寻医问药,虽最后无功而返,但对这座富饶之城印象深刻。

        经年后再踏上灵州的土地,虽风物犹在,一如昨日,但心境已大为不同。

        此刻,他身后集结了父帅予他的三千精兵,再加上神武营赶来支援的两千骑。他有一举击溃崔氏的决心。

        “传我号令,在灵州城外西五里,安营扎寨。”

        阔别一月,当日在宁州未来及作别,不知小侯爷李熙潮现今是否在灵州城内。听闻马球赛后,他又在宁州待了足足半月有余整顿旧部,如同当时便早有预感,为此次崔嗣大举进犯而做了准备。

        守门将士细细看了长风一行人的通关文牒,便放人入了灵州城内。

        大雪初停,街上簇拥着来赶集的人群。看来哪怕大战将至,城中仍照常经营着生计,巷道繁华,井井有条。果是一向沉毅稳健的李都督治下之风。

        长风一路看着安居乐业的百姓,顿生钦佩之情。随即,一声叫唤将他拉出了思绪:

        “萧长风。好久不见!”

        不远处,马上一位着石砺色武装,半身皆覆银丝软甲的武将,正欣然对他高呼。近看,竟是个秀眉长目,朗然照人的美少年。

        长风一时怔住了,这身姿声音熟悉异常,却一时忆不起来。

        “萧长风,是我呀!”少年一跃下马,从人群中飞奔而来,兜鍪上的红缨迎风飞得肆意,转瞬立在长风面前。见他茫然,少年又以襟遮面,只露出一双清眸却难掩笑意,忽地拔剑抵在长风咽喉处。

        长风身后的护卫一时不明就里,见来人挟持了少帅,亦皆拔刀相向。

        这熟悉的场景。这下,长风一下子想起来了。

        “你,你是谢遥?那日在宫中……”

        谢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他往下说。长风瞬时明白过来便缄了口,他喝退了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笑道:

        “原是谢遥兄,多年未见,这是急匆匆要去哪里?”

        谢遥见他认出了自己,笑嘻嘻地收剑入鞘,一手环住长风的肩拉他到一边,对他轻声耳语道:

        “郦州。”

        见长风心领神会,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如同长辈对许久未见的晚辈露出欣慰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赞道:

        “萧将军如今军袍加身,又封了爵位,英姿飒爽,果真今时不同往日。”

        “谢遥兄说笑了,李都督可在府中?”

        “小侯爷已在都督府等你多时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相送了,来日再会!”谢遥牵了缰绳正欲上马,却又靠向长风对之勾唇一笑,轻声道,“你当日应我之事,可不要忘了。”

        进了都督府,长风渐渐慢下了脚步,走得有些迟疑。

        一旁的辰霜觉察到了他似有心事,问道:

        “可是方才的谢遥有什么问题?”

        “不是他。问题在我。”长风手指攥着配剑,隐衷难言。他转头看着辰霜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问她:

        “辰霜,若你有一好友,在一件极其重要之事上,骗了你。但他绝非有意欺骗,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是否能谅解他?”

        辰霜没想到他会突然那么问,一时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幽幽说道:

        “欺骗就是欺骗,虽非有意,但让他知晓,何谈谅解。若是为了自私己利,更是不值得为友。”她双目低垂,头一次不敢去看长风的眼眸,苦笑道,“所以,你若是不愿失去这个好友,只能尽力从其他各处去弥补。这件事,能瞒一时便一时,能瞒一世就一世。”

        长风若有所思,内心矛盾。

        谢遥所指之物,乃是那块朔方玄鸟令牌。

        十年前在宫中养病之时,他曾误入长恭殿,当夜便在太医院被一黑衣人挟持,那人以刀抵着他颈质问长恭殿那人病情。当时他怕惹祸上身,便含糊其辞,未如实相告殿内之人不过一具尸身而非活人。

        黑衣人不信,二人缠斗中,长风情急之下,掏出那块从殿内尸体上拿到的玄鸟令牌震慑。谁料惊动了宫中侍卫,他略施小计助那黑衣人脱逃。

        那个黑衣人感激之下,自称名为谢遥,乃是朔方之人,当时并无自证,二人便约定,来日面见朔方之主都督李熙潮之时,便会将令牌物归原主。

        他自然深知故荣王和李熙潮兄弟情谊甚笃。从宁州李炎逸身死,李熙潮数日悲痛万分,甚至引战不惜得罪各方军侯查出真相,便可见一斑。

        可他,该不该把少时在长恭殿中看到尸身一事和盘托出呢?万一真是荣王李熙塘,那么朔方军,极有可能大乱,危及北境,牵连河西……

        可李熙潮虽身居高位心意难测,但至少对他十分诚恳,甚至在宁州亲下牢狱,仗义指点迷津,更救他于水火。父帅亦是与他神交已久,视他为同气连枝的战友。

        此事真是,有所为不易,有不为亦难。

        长风沉吟间,不自觉已到了迎客厅前。

        朔方都督李熙潮披着雪灰大氅立在石阶上,伟岸身姿溶于茫茫雪地间,真是临江仙一般风流的人物。

        他颔首用丝帕掩口,咳嗽了几声,见到了长风一行人朝他行礼,便微微点了点头。

        “都督可是有恙?”长风走近,见他脸色有些许苍白,似比宁州之时憔悴了几分,遂关切问道。

        “无妨。偶感风寒,已好了大半。”李熙潮右手从大氅中伸出一展,示意众人入厅一叙。

        “父帅领旨西征祁郸,特命我来支援灵州。”

        长风侃侃而谈,将父帅与他布防的计划一一道来。

        李熙潮静静听他说完,期间未置一言,只是悠然饮着茶。待长风言及崔氏的行军路线时,他停了停揾茶盏的手,抬眸望了一眼长风,发问:

        “崔氏此行进攻有途二:其一,攻下郦州,便可经由灵武平原直入灵州;其二,翻越陇山,绕道宁州再取灵州。以我们目前的兵力,不足以两处全力设防。你如何看?”

        这个问题,长风一路上已想了许久。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也没有预测未来的天机,只得一猜测。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李熙潮,而是做了一番推演:

        “若我为崔氏。七万大军,从陇右出发至今已近十日,行军车马劳顿,一刻不停,只是为了趁朔方军不防,打个措手不及。若是绕道宁州,需越陇山、过羊肠道,不仅费时费力还消耗过巨,到时灵州方面已准备妥当,便失了最重要的先机。”

        “倒不如,先取郦州。郦州虽守城易攻城难,但毕竟有七万兵力,一旦攻下,便能一马平川,直取灵州。再者,取了郦州,也可再向南拿下颍、宁任意一州,作为陇右军围困灵州的后方军粮补充,又切断灵州的补给线,一箭双雕。”

        “因此,”长风长舒了一口气,断言道,“郦州,才是本役的关键所在。”

        李熙潮深沉的双眸中风起云涌,他望着长风,目光中掠过几分惊异,却又转瞬即逝,恢复风平浪静的神色,只是不断转动着手中的青玉扳指,沉言道:

        “你就如此笃定,崔氏不会兵分两路而来攻灵州?”

        “并不确信。但兵法本便是赌。不赌,怎么赢。但,兵贵神速和兵力压制才是崔氏的优势,若失其中一样,便算不上万全之策。”

        “你所能想到的,崔氏也都能想到,若是他故意不按常理出牌,你当如何?”李熙潮眸色漆黑如点墨,终于卸下绷紧的脸,淡淡一笑,并将一折军报递给了长风,“你确实猜中了七八分。但,也只是七八分。”

        长风看到封口处三根羽檄,便知那是加急军报。他打开一看,手抖了一抖。

        里面是狂草一般的四个大字:鄯州失守!

        “如你所料,我将朔方军大部分兵马布于郦州附近,抵抗崔氏的正面进攻。但,崔氏一个时辰前,便已取了鄯州了。”李熙潮说得风轻云淡,似是早有预料。

        是鄯州。他怎么没想到,鄯州位于一片丘陵沟壑之中,不仅行军容易,潜渡更不易被发现。可鄯州一无粮仓,二难通灵州,崔氏何以调动兵马先取了鄯州?

        “鄯州与灵州间隔了黄河天险,崔氏一时过不来,但……”李熙潮拖长了音调,说得不紧不慢,长风却比他更着急地接过话来:

        “但是!崔氏是想绕道郦州北面,前后夹击,使之腹背受敌。”

        如此,便糟了。他独独忽略的鄯州,正是崔氏的妙计。佯攻鄯州,意在郦州:鄯州不过是他速取郦州的一个跳板。郦州一向以易守难攻著名,崔氏正是早已料到此局,所以一开始便将目标锁定在郦州身后孤立的鄯州。

        况且,陇右崔军一向以迅疾闻名,果然比预想的还要快。

        “鄯州弹丸之地,给他便是。”李熙潮见长风面露忧色,反而轻哼一声,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步步深入道,“但,我若此刻派兵从背后加防郦州,崔氏定会明了我已知晓他的计划,万一他兵行险着,强渡黄河,我便无法速速调兵回防灵州。”

        “所以,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破了他两面夹击郦州的计划。”长风暗自思忖着应对之策。

        “他此刻刚攻下鄯州,军队疲惫,需要修整至少一日。所以,距离他重整兵力,绕后郦州之背,还有一至两日时间。”

        “这一两日,都督必先速派兵前往郦州,重新布防。”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李熙潮忽然转过身来,饶有深意地看了长风一眼,见他语塞迟钝,便轻描淡写地说道,“那郦州本是圣上几月前突然划给我朔方的,现郦州一半的将领曾是那崔嗣旧部。我虽已派亲卫驻守,但估摸着收效甚微。几日前派去的斥候,今日能回报的只有一二。”

        “崔氏有意掐断,郦州与灵州的联系。而我的人,他们大多眼熟……”李熙潮边说边审视着长风,洞察他的反应。

        “我愿替都督前往郦州,截击鄯州崔军!”

        李熙潮见长风终于反应过来,舒怀一笑,意味深长,随即和道:

        “你非朔方之将,看着面生,又不常在灵、郦、鄯、宁四州军内走动。若能如此,应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熙潮将身后大氅一撩,又坐回了厅中主座上,他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扶着侧额,深邃眼眸透过指缝留意着长风一举一动,语调轻浅地说道: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此行凶险,全凭你个人裁断。不要到时候马革裹尸还,萧帅还要找我要人。”

        长风大手一挥,表示生死有命,绝不会拖累都督。随后,他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了已在怀中捂热许久的玄鸟令牌,递予李熙潮:

        “多年前误打误撞拾得朔方的玄鸟令牌,今特来还予都督,物归原主。”

        李熙潮瞥了一眼,并未接过,眸色深深,语调淡淡,道:

        “你先收着吧,万一在郦州可以用的上。”

        长风微微一怔,此令非同小可,一时不明他这是何意:何以把调兵遣将之令牌托付于自己手中?推辞再三后见李熙潮并不为所动,又却只得又将令牌收了回去。

        二人又耳语了几句后,长风一行便出发前往郦州。

        辰霜不动声色立在行列最后,起先是暗自赞叹:

        李熙潮不愧为李熙潮。他十五岁便领兵出征北狄大败其最强三部,朔北三王夺帅中异军突起坐稳朔方都督之位。

        直到一字不漏听完全程后,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以此人谋略天资,若是他日对立,必是万分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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