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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章以身试药


天璇百无聊赖地坐在飞檐的最高处,鸟瞰都督府。

        李熙潮袭了他亲兄的爵位,却并未大兴土木另辟侯府,而是继续住在其兄生前一直所在的朔方都督府。

        李氏一族虽贵为一方侯爵,这都督府修德也是奢而不靡,盛而不繁。

        楼阁台榭,一应俱全;丹楹刻桷,雕栏玉砌,在茂然树荫掩映中,显得犹为壮阔。如此浩伟兼具精巧,可见主人是个极其讲究之人。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李熙潮这几日应是要回来了。

        此刻,碧色长空中,一只鸟从不远处低飞而来,最后慢悠悠落下,跗跖抓着她的肩头,展翅鸣了一声。

        是阁中来信了。天璇瞬时来了精神,她假意逗弄着这只鸟儿,双指迅速从它的脚胫小管中取出一张字条藏于袖下。

        她小心翼翼,谁知道这府中是否有暗卫监视着她呢。

        阅毕后,天璇从檐边一跃而下,耳畔劲风涌动间,吹鼓了她身后宽松的长袍如同翻云不息。待她稳稳落在地面,玉立松下,巧笑倩兮,看呆了一旁本来正默默扫地的几位小侍从。

        天璇回到了魏江房中,望着病榻上呼吸平稳的少年,随后翻开他的衣襟,从中摸索着什么。

        沉睡之人仿佛有所感应,轻皱浓眉,羽睫微动。不料,他竟突然抬手握住了天璇扒拉他衣襟的手,口中混语着一些什么,唇边淡淡药草香气氤氲开去。

        天璇心下一惊,想要缩手却挣脱不得,眼见那少年仍是双眸紧阖的模样便放下提起的心来,只道他是遭了梦魇罢了。

        看来,药效已成。天璇胸有成竹,大功告成。她继续伸手向少年坚硬的胸脯间探寻着,待拿到了他的令牌,便抽身离去。

        都督府的地牢乃是一处荫蔽的所在,若不是阁中来信指引,怕是寻起来也得颇费些工夫。

        地牢的看守眼见来人掏出魏江的令牌,便不再阻拦,退了下去。

        这处牢狱极尽空旷,如若空中楼阁,尤其门口到地底的石阶陡峭,常人身处其中,必定是途生恐惧怯畏。

        天璇背着手蹦蹦跳跳几步便下到了地底。

        她走过一间间并排而立的牢房,并未觉得里面的关押之人有何稀奇。无非是些安静等死的囚犯,见了来人也各自缩在内侧不抬头。

        随着她深入其中,来到了地牢的倒数几间。

        一股悠长的秘香像一条小蛇蜿蜒在她鼻间。但,与她熟悉的秘香略有不同,这一股与其说是香味,不如说是一股雨后松林的气味,久闻后,又有如静谧广袤的原野之息,抑或是冰雪消融的早春之水。

        她不由自主加快了步速,追着那秘香来到了最末一间牢房。

        牢内之人背对着她,盘腿而坐。顷刻,似是感应到了天璇的存在,他缓缓转过身,抬眸望向来人。

        “姑娘的秘香极淡,怕是早已予了人吧。”牢内之人语调淡漠,开口便吓了天璇一跳。

        “你,你是?”

        “吾乃玉衡子。”他起身,从暗处向天璇走来。“阁中派你前来,定是知晓了前事。还请,速速成全。”

        天璇看清了眼前之人,他一席清灰道袍,束发身后,骨貌疏清,风神散朗,神容枯槁如樶木,姿态却清高如云鹤。

        天璇知晓接下来要做什么,心有戚戚焉。她将早已备好的药瓶递了过去,穿过铁栏,那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手中的药瓶,接了过去。

        玉衡接过药瓶的手,微微有点颤抖,他垂目望着熟悉的药瓶,哑声喃喃道:

        “终是轮到我了。”语罢他望向天璇,眼中流露的零星光芒令人动容:

        “大道无形,浮生多艰,你我机缘在此,还望日后好好照顾都督。”

        “你是说,李熙潮?”天璇追问道,“等等,你,他……”

        听到李熙潮这个名字,玉衡灰暗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捉摸不清的笑意,他凝视着密不透风的牢墙,好似目光可以穿透坚壁,望见那月下的久违之人。

        “都督自少时上位,常觉杀戮过重,常与我论道修法,以正心性。彼时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只可惜,天命难违,殊途不归。”

        说着,他握紧药瓶,面露黯然之色。随即跪在地上,张开双手触地,对天璇行了一大拜。天璇也忙不迭跪在铁栏前,与他一同对拜回礼。

        “多谢阁主和姑娘成全。今日,我已修得我心中之道,无甚可悔。唯独,愧对师门,生死难安。”

        他猛地将药瓶一饮而尽,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天璇,脸上似是有一缕如释重负一般的笑意。

        很快,那笑意便凝固在他唇角,他双手僵直,身体不再动弹。毒性发作竟如此之速,令天璇始料未及。她还想问清他方才话中之意,却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倒地而亡。踯躅间,鼻内那股松间之香也随着主人身殒而幽幽散去,难觅其踪。

        天璇回过神来,这任务完成之快得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却觉得胸口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一般难受。玉衡临终前的言语,令她对李熙潮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不知,玉衡子口中所言的“前事”和“愧对师门”究竟所谓何事?

        此刻的她并不知晓,这越发深刻的好奇心不过是命运埋下的伏笔罢了。

        回味之后,她又细思着,便给这片牢房中所有犯人饮水中都投了毒。

        如此,便是万无一失了。

        李熙潮一身风尘回到灵州,直奔回府。

        先去了魏江房内,只见到沉睡中的魏江,心中一紧,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人呢?”

        “小神医,去了地牢……”下人们自然知道小侯爷指的是谁,哆哆嗦嗦地指了她的去处。

        李熙潮挑了挑眉,阴沉着一张脸快步向地牢走去。

        看守地牢入口的几个狱卒见是都督前来,跪在地上行礼。

        “她是怎么进去的?”李熙潮并未低头看他们,也没让他们起身,他的语调并未有异,跪地的狱卒却深感阵阵寒意。

        “她拿着魏将军的令牌,我,我们不敢拦着……”

        闻言,李熙潮不语,径直走向地牢深处。在旁一直跟着的谢遥甚少见过小侯爷如此难看的神色,拍了几下狱卒的脑袋,低声斥道:

        “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遥虽在宁州听小侯爷说起过这位为了治疗魏江的急症而请来的小神医,但来路不明之人他一向心怀芥蒂,可不要像那人一样对小侯爷不利才追悔莫及。如此一想,他目色渐沉,紧跟着小侯爷进了地牢。

        随着李熙潮进入地牢,牢内的照明火台被一盏一盏依次点亮。本来黑暗无比的地牢主道一下子亮堂起来。

        李熙潮一眼便看到地上倚在墙根而坐的少女。虽只得一背影,可见一身宽大的男人衣袍不怎么合身,只能将腰带系得紧紧的才不至于掉落。他骤然忆起那日在灵州城内废屋内,他硬着头皮为她束衣时那脸红心跳的场面。

        身侧谢遥的两声干咳将他拉回了现实。

        “咳咳。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地牢禁地?”

        天璇本是闭眼假寐,听见人声也不回应,只是懒懒伸了伸个腰,缓缓起身,正对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

        哼,好大的阵仗。

        天璇不以为然,目光在这一群严阵以待的士兵中游走,最后落在最正中那被簇拥着的玉人上,即便身处这肮脏无比的昏暗地牢,也一如初见时的灼灼天光。

        “李熙潮,你回来啦?”她的语调中透着难以忽略的惊喜,面露孩童般雀跃之色。

        “大胆!竟敢直呼侯爷名讳!”是谢遥斥她。

        李熙潮漫不经心地对谢遥抬手,微伸手指,示意无妨。他缓步走向她,在她身前立定,替她掸落肩上的杂草时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熙潮,你的魏江我已经救活啦,还剩最后一味药引,他便能行动自如了!”

        “嗯。如此甚好。你还未答我,你在此地做什么?”李熙潮语调沉稳,追问中并未透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最后一味药引,极为凶险,需以活人试药。我想着你的地牢里死囚应该不少,就拿他们试药咯。”

        在谢遥的示意下,众人紧张地举起火把靠近几处幽暗的牢间,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都是口吐鲜血一动不动的犯人。

        “他们,他们都没气儿了……”前去探查的手下回禀道。

        众人震惊之余,还未回过神来,却只见天璇摆动着袖口叹气道:

        “哎,试了那么多人,竟无一人能抵抗这毒药药性。要想魏江痊愈,还得再试呢……”

        “你,怎可如此草菅人命?”谢遥亲自试探了几具尚有温热的尸体,其中不余他往日因犯事被囚禁的同袍,不禁怒从中来,猛地抽出配剑直指眼前不以为然的少女。

        李熙潮心下不祥,疾步走向最末那一间牢房。扶着铁栏,他看到那人依稀盘腿而坐,嘴角血迹已干,那笑意仍在,却已毫无生机。他心中哀恸不已,却不能显露分毫,只得静静闭上眼。

        随后,他猛睁开眼,回望身后众人,眼中冷意令天璇一下子无所适从,只见他咬着牙抑制着攀升的怒火,一步一步逼近她说道:

        “谁许你以活人试药的?他们都是我麾下之人,罪不至死,你怎可如此滥杀”

        “请我救魏江的是你,不试药你让我怎么救他?”天璇满不在乎地顶撞道。

        “如果魏江救不活,那也是他天命如此。怎可如此勉强以旁人生死以命换命?你,此事未免行得太过!府中,如何容得下你这样心狠手辣之人?”李熙潮见她毫无悔意,更加怒不可遏。

        天璇自小骄纵,是阁中人人让着护着的小师妹,从未有人如此大声斥责她。现本就被谢遥的利剑顶着不爽,见李熙潮也如此训斥她,便愈发恼火,她赌气说道:

        “是,是我草菅人命,是我心狠手辣,是我杀人如麻。好,不过杀人偿命嘛,杀了那么多人还救不了魏江,那我便自己试药。我的命,你要,便拿去罢。”

        李熙潮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天璇掏出腰间早已备好的药瓶饮尽。

        “你……”李熙潮来不及阻拦,眼见她一口饮了下去,身体骤然如飘絮般就要坠落在地。他只得冲过去扶住了她,而后猛地用掌击打她单薄的后背,想让她把口中毒药吐出来。怀中娇小的少女却不受力,只吐出了一口鲜血,浸染了他一身青霜色的长袍,如同碧池中生出了一朵血莲一般漫散开去。

        一念清净,烈焰成池。

        此刻,李熙潮心中从未如此慌乱,他不敢再施力,只摇着她,想让她清醒着不要睡去,却只眼见她目下春水涟涟,张口哽咽着吐出几个字,依稀是:

        “这毒药,好苦啊……怎么会那么苦呢。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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