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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缘故


  秦晚妆怔忪一会儿,  睁大眼睛:“你就是先前那个坏人。”

  她上次发病时,就是这个坏人在她耳边说阿桥。

  “你——”

  小猫儿咬唇,张牙舞爪的:“漂亮哥哥说过欢喜我的,  你莫要唬我,我这样聪明的小姑娘,  才不会相信你这个坏人的话。”

  枝叶沙沙,  月光清冷。

  徐敬山站在山茶丛边,  长发松松散散垂落,瞧着是斯文矜雅的君子模样,他看着秦晚妆,语调温和:“三小姐不想知道你的漂亮哥哥为何欢喜你吗?”

  他笑着:“天底下任何事都该有个缘由,是不是?”

  “自然是因为我好看,我聪明。”秦晚妆语气干巴巴的,  心里有些空荡,  像是被利刃化开了一样,  撕开虚无缥缈的空洞,她有些难受,“你是坏人,你才不知道漂亮哥哥是如何想的呢。”

  “我的漂亮哥哥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君子,你却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小人,  漂亮哥哥才不像你想的那般呢。”秦晚妆扭过小脑袋不看他,眼眶红红的,“不论漂亮哥哥如何,我都欢喜他的。”

  徐敬山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  这时弯起眉眼,  站在窗外瞧着小猫儿的后脑勺:“我自然不敢揣测你那漂亮哥哥的心思。”

  “我只想同你说说阿桥。”

  他兀自摸索了个木阶坐下来,  把探路用的树枝放在一边,  抬头望着如水的月亮,有些怀念:“她若是能平安长大,应当也如你一般模样。”

  “如你一样聪明漂亮。”

  清辉的光晕把他的影子拉长,显得有些孤寂。

  “他同阿桥一起长大,从前在京师时,便日日将阿桥带在身边,教她读书识字,陪她吃喝玩乐。”                        

                            

  “阿桥爱听琴,每日晨起,你那漂亮哥哥都会去阿桥的院子里弹琴;阿桥爱花,你那漂亮哥哥方下学便去花圃里找新鲜的花枝,隔几个月便派人去域外搜寻奇花异草。”

  “阿桥不会刺绣,你那漂亮哥哥自己先学了再慢慢教她,又怕她被针刺破了手,往后她要做的所有绣活儿都是你那漂亮哥哥代劳的。”

  “秦小姐,你的漂亮哥哥待阿桥真得很好,是不是?”徐敬山回头看秦晚妆,笑眯眯的,语调温柔又残忍,“你瞧,阿桥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

  胡、胡说!

  她才是漂亮哥哥欢喜的姑娘。

  漂亮哥哥亲自告诉她的!

  “你住口,才不是这样,漂亮哥哥欢喜我的,漂亮哥哥同我说过,你若是不相信,你去问漂亮哥哥啊。”秦晚妆蹭地一下窜起来,跑到徐敬山前面。

  小猫儿性子实在很软,一生气就要掉眼泪,耳尖气得发红,露出尖尖的小牙想去咬人:“你别骗我,我才不相信你。”

  徐敬山又笑:“我不曾否认他不欢喜你。”

  他慢条斯理站起来,理了理袖摆:“我方才不是说了,这世上万事都得有个缘由,你猜他欢喜你的缘由是什么?”

  秦晚妆站在原地不动了,眼眶红红的,心里空落落一片,唇角蠕动几下,抽抽噎噎的:“我、我这样好,自然值得漂亮哥哥欢喜的。”

  徐敬山拄着树枝:“大抵罢。”

  他听着小猫儿抽抽嗒嗒的声音,突然生出一丝久违的怀念,俯身点点小猫儿的额头:“你同阿桥真得很像。”

  倏尔,他笑起来:“这样吧,你若是往后不喜欢你那漂亮哥哥了,便来找我,我瞧着你的模样,心里倒是很欢喜。”                        

                            

  “我生得也不差,是不是?”

  

  徐敬山踏着月色回到西巷小院。

  他闲暇时爱离开封地在云州四处闲逛,故而在这儿也置办了宅邸,他接过小厮递来的锦帕,不紧不慢擦干手上沾的花露,微掀眼帘,瞧见廊下的秦镶。

  “殿下。”秦镶远远迎上来,脸上难掩喜色,“秦湫同意了。”

  徐敬山斜斜睨了秦镶一眼,心里觉得十分可笑,微微笑出声:“二公子如何同秦长公子提起此事的?”

  “让我猜猜。”他道,“你告诉他,教他让出功绩是秦相的吩咐,是不是?”

  陈述的语气。

  “是。”秦镶没想到徐敬山有这样的反应,脸色到底挂不住,“若我爹真知晓了这件事,他也会这样吩咐。”

  “我可听说,秦相最疼爱长公子。”徐敬山笑道,“若是秦相知晓你这样抢占了他爱子的功绩,当真不会怪罪你吗?”

  “是——”秦镶咬牙。

  “秦湫先前是风光,可他现下只是一介商贾,商贾手里握着这样大的功绩有什么用,白白浪费,还不如给我,也算他为本家做些贡献了。”

  徐敬山淡淡颔首:“你说是,便是罢。”

  天底下总有自以为是的蠢人。

  救不得,也没必要。

  徐敬山拄着树枝,摩挲着往灯下走。

  秦镶站在廊下,看着徐敬山清雅如仙的背影,眸光闪烁。

  所有人都觉得他比不上秦湫。

  他认了。

  纵然他比不上秦湫,那又如何呢。

  在秦湫背弃本家,自立门户的时候,他就已然沦为弃子了。

  他不一样。

  他才是父亲最器重的人,他有比秦湫光明远大百倍的前程。                        

                            

  

  鹤声发现,近日的小猫儿总是怏怏不乐,此时像霜打的花骨朵儿一样,懒趴趴地躺在软榻上,任由昼光打在她的小脸儿上。

  若是往日,这娇气的小东西早已哼哼唧唧,教人拉帘子了,或许拉了帘子还不够,还喜欢过来蹭蹭他,等着被他抱起来,慢慢哄一哄。

  “往往。”鹤声低头看她,抿了抿唇,他握紧手里的青玉耳串,有些紧张,轻声细语,“你近日是不是不大舒服,咱们叫郎中来瞧一瞧,好不好?”

  秦晚妆看看她的漂亮哥哥,眨了眨眼睛。

  “我很好呀。”她说。

  她有点想让漂亮哥哥抱抱她,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不大想说话,小猫儿翻了个身,背对着鹤声,卷成小小一团,嗓音闷闷的:“漂亮哥哥,我困啦,你不要同我说话。”

  她只是困了。

  睡一觉就好了。

  等她醒过来,再去找漂亮哥哥让他抱抱她吧。

  鹤声想伸出去的手僵住,眼神失落,慢慢收紧五指攥住青玉耳坠,放缓嗓音:“好,我去给你备些凉茶。”

  小猫儿有些难过。

  她觉得漂亮哥哥也有些难过。

  都怪坏人!

  她有些后悔,她当初就该咬死那个坏人的!

  小猫儿蹭地一下坐起来,仰着小脸儿,声音哑哑的:“漂亮哥哥,你给我弹琴,好不好呀,我想听琴啦。”

  鹤声的脚步顿住,莫名松了一口气,倏尔展颜笑起来,清澈的桃花眼里好像有春光照水:“好,我去取琴。”

  轻轻缓缓的乐声流出来,恍然好似山间泉水叩击青石,郁郁葱葱的繁密枝叶间响起清脆黄莺啼叫,清瘦修长的指尖拨动琴弦,鹤声的袖摆悠悠晃晃垂下来,愈发显得疏朗清雅。                        

                            

  小猫儿坐在鹤声怀里,伸出小爪子去拨拨琴弦,乱乎乎的杂音响起,被吓了一跳,往鹤声怀里钻。

  小猫儿的脑袋实在很小,想着一件事,便再也装不下其他烦恼,可见是个极其专心的好姑娘,这时又拧起小眉头开始发愁。

  噫,这个琴奇奇怪怪。

  方才漂亮哥哥分明也是这样弹的呀。

  鹤声瞧着她,原先的不安心情松了些,轻笑出声,低着头,握着小姑娘的小手教她拨弦,又怕琴弦细锐,伤了小猫儿,只牵着她的手,带她轻轻拨一拨。

  昼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日子似乎变得漫长又亘古。

  秦晚妆乖乖巧巧趴在桌上,时不时伸出小爪子去碰碰琴弦,为着那断断续续的乐声高兴起来。

  她觉着自己实在是个十分有天赋的好姑娘,并且真心实意为自己骄傲起来。

  耳尖泛起淡淡凉意。

  秦晚妆仰起小脑袋看鹤声,一抬头,乍然感觉到耳垂晃晃荡荡的坠感,她又去瞧铜镜,果然瞧见清清泠泠的青玉耳坠,昼光映下来,青玉摇起绚烂的瑰光。

  好、好生漂亮呀。

  漂亮哥哥为何这样会挑首饰呀。

  “漂亮哥哥——”

  小猫儿尾音拉长,绵绵软软的:“你怎么忽然送我耳坠呀。”

  鹤声有些害怕秦晚妆不喜欢,抿了抿唇。

  “因为往往近日不开心。”

  我想让你开心一些。

  少年人低头看着小猫儿。

  秦晚妆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小手抓了抓鹤声的袖摆,巴巴道:“漂亮哥哥,我可欢喜你了。”

  “你也要欢喜我。”

  “你要最最欢喜我。”

  “只欢喜我一个人。”

  木窗外枝叶繁密,昼光打下来。                        

                            

  小猫儿娇声娇气的:“漂亮哥哥,你只许为我一个人弹琴,为我一个人摘花,为我一个人做绣活儿,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若是有旁的人,我就不要理你了。”

  鹤声心里似乎有什么炸开,眉眼弯弯,轻舒了一口气,声线清朗,泠泠如碎玉。

  旖旎春光里,他听见自己说。

  “我此生只为往往弹琴,只为往往摘花,只为往往做刺绣,天下百姓数万万,我只为往往一个人。”

  “我只欢喜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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