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痕迹
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悟人生。
外面的雷声又大了起来，好像是一场死亡的喧嚣，灾难的预兆，一如他那天出生的时候，雷声响彻了云霄，雨水浸没了人间。
错误就此开始。
漫漫长夜，就连哭泣声都被掩盖，吹到风所能到及的最远的地方。
池飞羽闷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躁动的心越来越难受，他此刻想冲出房间，痛痛快快地淋一场大雨，他在雷鸣大雨中生来，也应在此中死去。
这才是真正的有始有终。
"当当当。"
一阵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池飞羽睁开那双被沾湿了的眼睛，就像娇嫩的桃花在雨中盛开，流下的一滴滴水都带着独特的芬芳。
"有人么，我能进来吗？"苏梓凉从外面说。
"有事吗？"池飞羽从床上坐了起来，凌乱的发丝轻轻翘起，显得有几分可爱。
"外面雷太大了，我有点怕。"苏梓凉的声音还带一些微颤，听起来楚楚可怜。
池飞羽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无声的撒娇了，立刻板着脸把门打开了。
苏梓凉穿着一身灰白的睡衣，眼神还有些涣散，脸颊也似乎红了一点，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实属要人的命。
池飞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把他送进了屋里。
苏梓凉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确实怕雷，以前拍打雷的戏，强撑过后，他都脸色煞白，得缓半小时才行。
刚才在房间里也是一个人蜷缩着，恐惧感在心里生根发芽，慢慢没上心头。
他想找一个陪着自己，于是脚就不听使唤地来到了池飞羽的房间内。
他刚想敲门的时候又后悔了，先不说他为什么要来这，池飞羽也肯定不会开门。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装成像刚哭过的样子，博取一点同情。
换做别人，肯定也会让苏梓凉进来。可池飞羽不一样，他的同意让苏梓凉的心有些被挠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吧。
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吧。
"谢谢。"苏梓凉说。
池飞羽生来就不会安慰人，只能默默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从柜里找出一叠被子，想把它们铺在地上。
"一起睡吧，反正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苏梓凉像是开玩笑地说。
池飞羽明显僵硬了一下。
"不行。"
苏梓凉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一样，于是又有点可怜地说:"可是我怕啊。"
池飞羽没有说话，他的身影在这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抓不住的云朵，不知会飘到哪里去，找都找不到位置。
一双手覆在了苏梓凉的耳边，冰冰凉凉的温度像是外面的雨滴，轻轻落下。
悠扬的音乐声从耳边传来，他听见池飞羽在黑暗中说:"这样就听不到雷声了。"
苏梓凉笑了一下，像是小孩子吃到了糖一样:"那能陪我聊会天吗？"
池飞羽屏住了呼吸，如果苏梓凉让自己和他一起坐着聊天，他会想也不想地拒绝……
没有为什么，池飞羽做事从来都不需要为什么，只为自己舒服，别人……都无所谓。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苏梓凉有些自言自语。
还好没有，池飞羽想。
"我也不太会和别人聊天……那我先向你说一声谢谢吧，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自己承受了那么多的谩骂……"苏梓凉本来只是想随便挑起一个话题，没想到心里却愧疚了起来，"你为什么没有讲出来事情的真相？"
池飞羽倒是很无所谓，他回答:"我身上的黑点很多，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如果他把这真相说出去，肯定会招来一大批池飞羽的粉丝和吃瓜的路人粉的谩骂。或者还会说她，怎么没直接被强了呢。
苏梓凉在心里补充完池飞羽没有说完的话。
"所以……我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和谢谢你。"
苏梓凉的话语在这雷雨中显得有些苍白，几句道歉的话很笨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这两个词大概就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话了吧。
可池飞羽不一样，他没被人谢过，没被人道歉过，他会被感动到，他也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人。
"没事。"到头来，他所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两个字。
苏梓凉笑了笑，耳机里面的音乐平静而舒缓，他的内心也如这音乐一般静了下来。
"我其实怕的东西挺多的，怕雷，晕血，怕疼，怕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还有点恐高，不是很严重。"苏梓凉轻声说。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起这个，他的脑子现在还是一片空白，嘴就已经管不住自己了。他自诩是一个冷静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不经脑子而说出话来。
果然池飞羽没有答话。
苏梓凉干脆把脑子抛开了一边，想要拼命的找话题，他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可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困，这大概就是雷声的作用吧。
"我妹妹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当时想的是，啊！怎么办，我完了，我居然对你说了那么不友好的话，没弄清楚真相就错怪了你。其实……我知道网上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可事情真正出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有点意气上头……"
出乎意料的是池飞羽终于开口回答他了:"没事，睡吧，明天你还得录节目吧。"
苏梓凉点了点头，笑声漫过了雷声:"好。"
池飞羽侧着身子，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他有点睡不着了，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那天被全网黑，一出门就会被一群人堵着砸鸡蛋，西红柿。
被p遗照，被黑子追踪，被人堵在家门口谩骂……这些没有人比他更熟了，在其它人看来，他好像没有心一样，无论被黑的多惨，都是那一张处变不惊的脸。
池飞羽也以为自己会是这样的，可刚才当苏梓凉说出那番话，他还是感觉到有些委屈，非常委屈……
人心是肉长的……
或许这句话也属于池飞羽，但他好像没有心……也不配拥有心。
他想哭，非常想……
哭是一个男人最懦弱的样子，所以池飞羽几乎从未哭过，所以他也只是想想。
均匀的呼吸声打破了池飞羽的思想，他情不自禁地翻过身去，看了看床上睡得香甜的人。
真是好意思，让他睡床他还就真睡床了。
池飞羽的心情随着这呼吸声慢慢平静，一股脑地栽入梦境。
他不知道的是，躺在床上的某个人，把脸埋在枕头边，漏出一双小虎牙，偷偷地笑了。
苏梓凉坐了起来，走下床，来到池飞羽身边，欣赏着他的睡颜。
悦耳的歌声与雷声夹杂，他却感不到一点害怕，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个人吸引了。
为什么真的会有人睡着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池飞羽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柔和，他的长相本就是偏娇艳。睡着后白日冷淡的气息消散，乍一看还有些温柔。他的眼睫毛很长，很亮，遮盖住他一半的眼睛，眼角的泪痣也有点若隐若现，在黑暗中不太突兀，就连在白日也不能轻易看见。
这好像就是他的一个秘密部位，一个很少人能发现的秘密。
可是苏梓凉一眼就发现了，这让他有些开心。
苏梓凉小心翼翼地把池飞羽抱上床去。
池飞羽似是感应到了一般，轻轻皱了皱眉头，这就让苏梓凉吓了一跳。
苏梓凉就坐在床边看着池飞羽睡觉，眼睛眨了眨。
我为什么要盯着一个男的睡觉？我有病啊。
可能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呜呜。他真的好温柔啊，我要是真跟他说你好温柔，他会不会打我，或者是不理我？
这个人真的好矛盾唉，等一下？我为什么要猜他的心理？
这难道是冥冥之中指引我下部戏要演一个心里学家？
行，明天我就让刘希问问，有没有关于这方面题材的电视剧或者电影找我！
苏梓凉实在是睡不着，干脆拿了几张纸叠月亮。
这种叠法是苏家独创式蓝月亮叠法。
他从小就喜欢叠东西，还会炫耀地拿给别的小朋友看，然后谦虚地说:"没事，我可以教你们。"
然后小梓凉就会受到很多小朋友的追捧，拥有好多好多小朋友的喜欢。
没有小朋友会不喜欢月亮……
苏梓凉这么想着。
所以为了道歉，他也给池飞羽叠了很多小月亮，他能看出来，池飞羽收到月亮的时候很开心，虽然池飞羽没有说，但他就是知道。
果然小朋友都喜欢月亮，嗯，蓝色的比金色的要好看。
苏梓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然后叠了很多月亮，放在了床头，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他好像又没有那么害怕了，雷声……或许也挺动听的。
早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昨日暴风雨的痕迹却没有消散，饱经摧残的花草树木又活了过来，凋谢在泥土里的花瓣久久下沉，被永久埋没。空气中的潮意十分浓烈，仿佛雨都有了味道。
池飞羽睁开双眼，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昨天是梦吗？
然后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小蓝月亮。
池飞羽笑了笑。
不是梦。
蓝月亮就是他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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