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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0四章 安魂


  信龙走后,重华提一口气,在清冷的夜色中,赋风而行,只是他胸气郁积,身子不得轻灵,飞行不久,便落下来。他心中更憾,赌气使出错步法,几下一滑行,便到了善元居前。
  他低头看看脚下,这里本应该有路,但现在却没有,如果不是福德族人发生冲突,十五年了,现在肯定是宽阔的坦途。
  他惋惜、痛心,甚至鼻头发酸,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人过于稀少,乃至他一邂逅福族人,便生依附之意,而他们的族长-福先生既胸怀博大、威严睿智、正直无私,又能居安思危,让自己如得良友,难舍亲慕。但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心愿得偿的时刻,福先生却鬼使神差地动了一念之贪,从此确实像一条狗一样,到处流窜,然后在太阳谷中被任意呼喝指使,最终被残酷的命运吞噬。直到现在,都让自己无法理解、甘心和忘怀。
  他缓缓地吸一口气,正要吐出,忽然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抽噎声,似有似无。
  他心中一凛,用心聆听,呼泣声有声无音,短促尖细,断断续续。他壮胆四顾,但四周远近黑糊糊的静穆一片,乃至他运起金眼也看不出丝毫迹象、凝神感觉分明四周无有移动生命。
  他毛骨悚然,情急之下,张开天视,这才看得清楚,松了口气,却又暗暗诧异,原来是福先生的灵魂!
  灵魂呈透明的褐色,微微泛出光泽,映照出干瘪暗淡、饱经沧桑来,细辨之下,更可见其上有一显明暗斑。
  它不停地跳跃着,光泽一闪一烁,又依附着一具暗影,暗影的身材和行动举止,都与福先生生前符合无异,因此重华才一望得知。
  重华屏住呼吸,站立不动,密切注意,唯恐惊吓着它。
  灵魂飘进善元居,收了身影,在空中飞舞了好一会,中间反复落在自己的衣衫篮子上,如同蜂蝶对鲜花一样亲密接触,最后才落到屋子中间的座石脚下,安安静静地睡着。
  它睡不多久,便猛的惊醒,一跳老高,又篷发出影子,急急出门,向着族人居所的方向飞去。
  重华怕有族人遇着,渗入地下跟随。
  灵魂谷的灵魂一旦爬出谷关,多臂尊者根据它们的命运安排,马上用法器将它们送到各自的投胎处,力道运用时和行程对应,投胎途中分毫不差,以减少灵力的损耗。等到这一次轮回结束,灵魂都能如大雁南飞一样风雨无阻地赶回灵魂谷,不敢有丝毫耽搁,既避免在外面的时间越长,被风吹日晒和人间的烟火血气削减自己的灵力,又要最快回到观心台上反省自参,防止记忆遗失点滴。
  福先生这一次轮回,大圆满中出了个大漏洞,他幡悟过后,怨尤悔恨太巨,竟忘记灵魂本性,不能放开眼界,先赶回灵魂谷,而是不管以后是尘是土、是珠是玉,只要永久地看顾追随他的族人了。
  它痛悔之至,竟能气贯魂影,抒发悲声,因此一路跌跌撞撞,呼号凝噎,所到之处,阴风习习,哀声切切,天地间骤显凄凉。
  重华心下雪亮,虽感恻然,却也无奈。
  魂影先到了留芳处,芳菲洞前顿时风声大作,迷影道道。重华看得清楚,却是福先生的魂影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绕着芳菲洞飞舞撞击,近乎疯狂。他也明白,那是福先生的灵魂在向一个人忏悔,在对一个人泣诉,他在这次轮回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和他珠联璧合的爱侣、有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追随者、有一个娴慧体贴的贤妻良母,她和他心心相印、相濡以沫,她对他情比天高、爱比海深,她将他的每一部分看得比自己的全部生命还重要,而他竟因为半部王书背叛了她、抛弃了她,留给了她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悲哀与绝望,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她为了替他偿还亲情债、友情债、责任债,默默地把他的耻辱压在心底,犹借他之名,忍辱负重,以绝大的毅力、无私的爱心,力挽狂澜,屡克妖魔,将他的族人从惶乱迷离中拉回,带上正途,恢复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信心。
  福先生的灵魂对于烟火血气示曾有半分留恋,但是曾经的深情挚爱思之越浓,忆之越愧,他的魂影忘神地在空间飞舞,他的灵魂密集地往墙壁上叩击,直到筋疲力尽,才又匍匐在芳菲洞前喘息。
  重华在后面看得惊心动魄,心中自忖:说不定人类社会最原始的舞蹈就是这样发源的。
  福先生的灵魂又是片刻便醒,却未一蹦而起,一边在地上盘旋,一边嘤嘤嗡嗡、如泣如诉,很久才动身,熟门熟路地向一家居所飞去。
  重华贴地跟踪,却没有随鬼魂进屋,只在墙角外面静听。
  他还不知道这是福孝的居所,这时一家三口已经睡着,福先生的灵魂飘至铺头,一遍遍地呼唤:“不能睡啊,有危险啦!”
  这种阴声福孝夫妇听不到分毫,但他们的孩子还小,灵魂的灵气还足,所以能听到一些,抖然而醒,吓得哇哇大哭。
  福孝和柳柳被吵醒,忙都起身,抱住他连声安慰。可怜的孩子满头大汗,使劲往柳柳怀里钻,一边哭一边喊怕,二个大人怎么哄都哄不住。
  柳柳怨恨道:“爷爷,你又来,吓着你孙子了!”
  福孝不耐烦道:“别瞎说,怎么会是爸!”
  “以前怎么没有这种事,自从他回来出事,儿子便天天受惊吓。”
  “那其他人家的孩子呢?”
  “这还想不通!他是老族长,对哪家的孩子都一样爱惜。”
  “没有这回事,你这样讲,只会让儿子更加害怕。”
  柳柳不再和他理论,忽然脱光身上的衣服,在屋子里四下走动,福先生的魂影这才不敢逗留,连忙退出屋子。
  重华不知小屋内情况,正在想用什么法子带走魂影,见它冲了出来,颇有慌张之态,也是诧异。
  魂影略一逡巡,又向另一居所飘去,重华仍悄悄跟随,半路上看到信龙过来,怕它惊到福先生的灵魂,忙迎上去拦住它,和它道:“你速回去看看多力有没有回太阳谷。”
  “怎么啦?”
  “上次斗黑大怪时,漏掉一个黑脚龙,它如今修行大增,还好被我和你主母镇压,但是我不放心,要多力回去监视,防止它逃出后发难。”
  “这边事情已毕,你还不回去?”
  “我已找到这里族人孩子生病的原因,帮他们治好便回。”
  “喂,主人,你可要悠着点,别又弄出个大刺激的事情来。”
  “说什么话?你也看到了,这里有什么大事了?你速去,我过二天就回。”
  重华边吩咐信龙,边盯着福先生的魂影,见它飘进一处据所,不久出来,向东而去,他也认出来这次福先生灵魂造访的是孔定的家。
  福先生的灵魂飘进孔定家中,又是围绕在他们的床头呼喊:“不能睡啊,有危险啦!”
  孔定夫妇年纪虽大,但血气尚未衰老,灵窍没有松动,阴阳相隔,便听不到福先生灵魂的呼唤。但是他们的儿子小得得是老来得子,和福孝的儿子一般大小,又入世较慢,灵气未被血气全部薰染,一缕灵魂竟被福先生的灵魂引出灵窍,随它飘飘而出,向东飞去。
  重华支走信龙,追上福先生的灵魂时,它已过了善元居。重华见它后面又引了一颗灵魂,心中大惊,连忙错步上前,去拦二颗灵魂。
  福先生的灵魂急急赶路,本来阴不挡阳,阳不挡阴,但它飘忽了几次,都不能绕过面前生人的身影,不禁抬头去看,这一看,怎么认不出是重华!当即收了魂影,跌落地上,颤抖不已。
  重华责备它道:“你这般慌慌张张、忙忙碌碌,究竟想干什么?”
  也只有他,是地精之身,因此福先生的灵魂虽然大受磨砺,灵力大减,口声不清,噫噫呀呀一通,他还是能听懂它的意思,仍是冷冰冰的和它道:“你着急有用吗?你带了一个小孩子的灵魂去看了又能怎么样?”
  那灵魂只是在可怜兮兮地蠕动,但已非常力弱,还不如一旁的小灵魂那样微有光晕。
  重华见之不忍,又念它曾在善元居和留芳处狂舞忏悔、呼天抢地的悲痛之举,叹息道:“大妖的尸骨已被我收了,又以土覆火焚,毒质已经没有了。”
  福先生的灵魂听了,情不自禁地跳动起来,这次却很温柔亲切,在重华脚下盘旋飞舞很久,才停下来。
  重华待它安静,和它道:“你生命已了,轮回已过,就不要在此大耗灵力,也弄得族人人心惶惶,还是快回灵魂谷去吧。”
  灵魂身子起伏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你是怕回去受惩罚太重吗?”
  “不,文英还以为我是为女儿悔婚,陷害德族人,其实我是一见那半部王书,心生大贪之念,害人害己,这样的罪过很大,惩罚很重,但我没有去想,我痛心的是我的族人曾经以心系我、以身托我,我却妄动贪念,行奸作伪,和对不住他们,必先为他们作墙作土,弥补我的过失,哪怕灵力沦落于无。”
  “你不要再固执了,你要受惩罚的地方,不在这里,也不是由你来定,还是赶紧回去听候审判吧。”
  “不,金老爷,你有大能,看在我生前和你有肺腑之交的份上,请帮我完成一个心愿:先让我在福德山无论做一草一木,得看护我的族人,待这份罪忏消除后,我再回灵魂谷接受审判。”
  “他回不去啦!”一旁的小灵魂道。
  “怎么啦?”重华这才又注意到它的存在,连忙问道。
  “它逗留时间太久,已经没了光翼,飞行不远,以后只能一点点地熬回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重华不等它说完,忽然想起来,惊道:“啊呀,你怎么还不回去?”一手把它绰过,弯下腰来,将福先生的灵魂也抄在手中,看看天色将亮,赶紧奔孔定的居所来。
  孔定的家里,里里外外聚满了人,老远就听到胖嫂撕心裂肺的号哭声。
  有族人看到重华,连忙呼喊福孝,福孝出来迎上,惊喜道:“师父,你老人家来啦!”
  孔定闻声出来,揉着眼睛,也是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重华和他点头道:“让众人都回避,你赶紧回屋喊魂。”
  “喊魂?”
  “你准备一只碗,在里面放些谷粒,然后用筷子敲碗,口呼孩子回家即可。”
  孔定想也不想,依言回屋,和胖嫂速作准备,外面福孝连忙让众人也都回避。
  于是孔定敲碗,胖嫂抱着得得的躯体,轻声呼唤:“得得哎,快回家啊!”
  这里重华松开手,放出小灵魂,吹一口气,轻声喝道:“快回去,别误了修行!”那灵魂不敢怠慢,又嗅出熟悉气息,听出亲密声音,飞进屋中,找着自己的肉身,费了一通-功夫,钻入灵窍,小得得哇的哭出声来。
  重华在外面问:“得得回家了吗?”
  孔定在里面喜道:“回家了!回家了!”连忙赶出来相谢,却已不见人影。
  重华见小得得的魂已安,福德山事态平静,不等有人上前,脚步一错,已远远避开。
  他走到一处开阔地站定,再运起天视,找着灵魂谷位置,手中虚握福先生的灵魂,收敛心意,腾空飞起,凭风而行。
  原来他可怜福先生生前因为一念之贪,从此心生千层之堵,身负万钧重压,羞不敢抬头、愧不愿再生,只愿沦为族人的身边草、脚下土,能为族人挡风焚火,哪怕日日被践踏、遭唾弃,心念和他曾经相识相知一场,要想带他的灵魂到灵魂谷找大灵魂求情,非为减轻对福先生灵魂的审判,宰是为了满足它的愿望。
  他本以为当年遇队员、得气龙、访灵魂谷的那处大草地和福德山相距不远,不用多久,就可到达,但他没有想到虚界时间距离的概念和人间迥为不同,上一次因为有缘,他暨望可达,这一次他有念无缘,要到灵魂谷,反而千难万难了。
  他置身心于虚界,按下记忆,屏住五官,忘了人间景象,专心致志而行,有时候觉得全身如沐春风,有时候感到周围冷嗖阴森,一会儿感觉世界静止孤寂,天地中只有自己存在;一会儿感觉在风驰电掣,穿梭飞越于层叠气团中。直到他微感运用天视困难,心中一比较,这才发现异样,那灵魂谷本来就看似在眼前,但现在还是那么远,和没赶路一样,而他判断他已经飞行了很久,按理说十个灵魂谷都可以到达的了。
  他一着急,天视关闭,肉眼睁开,幻境马上消失,惊见自己正处于云端之上,身比山高,又让他奇怪的是,这时有二种感觉模糊交替:他的身子既像是在向前疾奔,又像从绝高处往下俯冲,以至于一停下来就头昏胸闷,他一边调息一边思忖,可能还是自己刚才意念转换太急的缘故,但对于这种上下运动转换成平移运动的道理他却不能理解,却不知道他既然能进入虚界,运行时便能不自觉地遇高则飞,遇低而落,这种转换完全突破了人的五官的感知范围。
  他静下心来,四下张看,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凹地中,身边也都是莽莽苍苍的密林树木,几无空隙。他虽然用心感应到周围并无移动生命存在的迹象,还是心中惴惴,觉得处境和当年陷身于-大海洋仿佛,因此连忙吸收地力,待身体约略恢复,又运开天视,找着灵魂谷,飞身而起。
  这一次的情形和上一次如出一辙,灵魂谷看着便在眼前不远,他仍是心无旁骛,不知飞行了多久多远,落下身来,仍是进境不大,只能无可奈何。
  第三次的情形更让他沮丧,灵魂谷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好像跑到了天边一样,让他难以企及。
  他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绷了起来,却也只能憋足了劲,全力施行。等到天视不及,落下来一看,脚下更是一处大沙漠,一望无际,根本不能判断身在哪里。
  这时他已经后悔一开始不应该心急,如果先到大河边上的大草地,然后再找灵魂谷,恐怕已经到达了。这几趟奔波下来,全不计时,但是看着福先生的灵魂已经缩成一点,不稍一动,当是过去了不少光阴,想到这里,他连忙吸足了地力,又运开天视,要找一条气龙来,返回当初见龙得龙的地方。
  他这一看不要紧,面前蓦然现出一大片青草地,安静和谐,生气盎然,中间正是他熟悉的鸿沟大渠,不是灵魂谷是哪里?
  他犹不自信,揉了揉眼睛,确然如此,这才松了一口气,当下不敢怠慢,整肃身形,平心静气,身随心往。
  他行走一阵,发觉又是先前劳而无功的情形,灵魂谷就在眼前,他却似在原地搬步,无法靠近。正心慌间,头顶上突有一声令人心颤的尖锐声划过,把他吓了一跳,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目光落下,面前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穹顶物。
  穹顶物上为水幕覆盖,在一派幽静宁和之中,水流密集落下,却不闻水声。
  重华心中惊疑,正不知所措,掌中灵魂忽有异动,凝看它时,只听它道:“大恩人,就是此处,你只管进去。”
  重华依它言,进入水幕中,里面也是空旷寂静,无有生命声迹,他小心翼翼观看,发现幕墙
  四周都有一幅幅画面,很是模糊,有的像黑洞巨口,静静以待;有的恶气翻涌,备显狰狞;有的变幻多端,令人迷惑;有的华丽妖彩,夺人心魄,种种各异,竟有十一幅之多。他正自思忖,掌中灵魂又低声请求道:“大恩人,这些都是炼魂之门,你进如黑洞的那一个。”
  重华又依言进去,意念飘渺间,只觉得头脑被水雾涮了一下,用手扪摸时,却又干净,再注目前看时,身前忽生一汪无边的大湖,湖水清澈发黑,泛出点点落落的寒光。
  他心中大奇,疑为幻觉,弯下身来,正要探手一试,旁边无声无息闪出一个魂影来,白身白装,上前问他:“天佑者,你一心想到灵魂谷,有什么事?”
  重华见它客气,也鞠一下躬,低声请求道:“和蔼的使者,打扰清静了,我为着我的朋友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前来向金光尊者请教。”
  “天佑者,灵魂每一次出谷入谷,不过是修行中的一节,你还是不要妄加干涉,以免误它全程。”
  “是的,冒犯规矩,确实不好,但是我不是要影响灵魂谷对它的审判,只为了一个忏悔的愿望相求来着。”
  “天佑者,你若执意要携归灵前往,请你自己度过这弱水吧。”
  “弱水?它分明是刚刚出现的,莫非是使者要阻挠我?”
  那灵魂使者摇头道:“每一个犯了贪欲的灵魂回来,必须要度过弱水、穿过阴火、突破魔障、拔出极欲池、熬出黑暗圈,方可归谷。这里是弱水,只有灵魂能漂浮其中,你再仔细看看水中间。”
  重华仔细一瞧,果然水中有无数灵魂出现沉没,恰似有无数条小鱼透出水面换气一样,当下忍不住问:“这水无边无际,怎么才算度过?”
  使者道:“弱水苦涩咸腥、不载稍重,灵魂在其中徒劳挣扎,它们不停地吞入弱水,然后吐出,等到贪欲全部吐出后,弱水自会消失。”
  重华还和它解释道:“使者,我刚才说了,我只要找到金光尊者请教一件事,然后还带我朋友的灵魂至原处,它应该怎么归谷,我决不循私。”
  使者摇头道:“天佑者只需放下灵魂,便可轻易得过,若要带着它过去,你又没有信物留下,谁敢破坏规矩!”
  重华听了忙道:“使者索要信物,心中也有贪念哦!”
  那使者听了,使劲跺脚,恐惧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有这种想法?”垂头丧气之下,不敢再阻拦重华,招来一只小船,悄悄送他过了弱水。
  重华既上岸,立刻发觉气氛迥异,但见面前五色浓烟滚滚,呼吸也难;轰隆烈焰腾腾,难以观睹,身后是浩淼阴冷、寒气阵阵的弱水,面对张牙舞爪般的阴风毒火,偏偏退无可退。
  他正在观看,一个红身红装的灵魂使者跳到他面前,大声道:“天佑者,我火舞倒要看看,你度过弱水,可能穿过我这阴火?”
  重华惊慌未定道:“使者,这里的阴风毒火怎么如此激烈?”
  “哈哈,凡犯了贪欲的灵魂回归灵魂谷,都要经过这里熏烤,直到八世贪迹也无。”
  “哦,使者,我是带我朋友的灵魂来找金光尊者请教一件事情,事后还将它带回原处,决不干涉灵魂谷对它的审判,所以请求你让我过这阴火区。”
  “天佑者,放下灵魂,任你来去,你若执意要带它前往,我只有在一边看你的智慧神通。”
  重华心中一动,问道:“我使什么方法都行?”
  “随你用什么办法,那是你的本领。”
  “不管什么方法你都同意?”
  火舞不屑道:“自然。”
  重华悠然道:“我本来想以宝盒收了弱水,浇灭你的阴风毒火,可是-”
  火舞气焰顿灭,忙道:“对,对,天佑者,你还有其它办法嘛。”
  重华笑道“那好,我想让你送我穿过这阴火区。”
  火舞一蹦老高,叫嚣道:“那怎么成!我怎么可能帮你!”
  重华提醒道:“可是你刚才已经答应了,无论我想出什么办法,你都会同意的。”
  火舞张口结舌,全身火光又篷又灭,旋即平静笑道:“天佑者,你这个办法好轻松啊。”
  重华赔笑道:“我只为见金光尊者一面,事后一定将灵魂带出,由它自回。”
  “天佑者,请。”
  当下火舞急用滚地风火团趟出一条荫凉道来,由重华从容穿过阴火区。它中了重华的逻辑,很是恚怒,即刻消失。
  重华容不得多想,赶紧前走,但走不多远,又被迫停下,却是前面又出现骇异景象来。但见眼前一下子全都陷入黑暗,目不能视,好像亮光忽然被吸走一样,中间隐隐有各样低吼嚎叫、妖风呼啸。
  他正要再运金眼观察,一个黑身黑装的灵魂使者急窜过来,喋喋怪笑道:“天佑者,我是噬嗑,这里是魔障,你休想再凭嘴上功夫穿越过去。”
  重华微微点头道:“是啊,光是这黑暗,进去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还听到里面有好多悲惨凄厉的声音,不知道还有多少可怕之处。”
  “嘿嘿,里面除了绊道陷阱、尖刺弹石,又有愁云惨雾、阴声恶气,中间有一处更要黑上十倍,能成无形之墙,叫黑牢,关满了各种魔鬼猛兽,它们痛恨被关在里面,痛恨犯过贪欲的灵魂,所以凡犯过贪欲的灵魂回归灵魂谷,经过这里,都要遭到它们的撕咬嚼食,直到那些灵魂百世不敢再沾贪欲。”
  “啊,好可怕!它们现在还没有被放出来?”
  “是的,我出来迎接你,先把它们关住,如果你非要携带灵魂走进魔障,我马上放出它们。”
  “我是来找金光尊者请教事情来着,事后必将所携灵魂带回原处,决不敢干涉灵魂谷对灵魂的审判,请使者高抬贵手。”
  “嘿嘿,我已经说过,你休想以话语打动我。”
  “唉,那怎么办?”
  “你现在确实进退二难,就算要回去,也不能够了,因为水鉴和火舞已经中过你的逻辑,怎么会有第三次!”
  “哈哈,我好歹也来过灵魂谷,见过大尊者,这次一遍遍和你们相求,你们总是千难万难,看来我真的只有靠自己的腿脚不成了。”
  “我看着,谁都信服有真本事的人!”
  “那你还不快回黑牢释放你的死党?我要进去了。”
  “嘿嘿,不急,我先看看你怎么进去?怎么破障?”
  重华不再多说,自行掏出无相宝盒,轻轻筛动几下,从中拣出一根泥涂尸骨来,运开金眼,以棒开路,脚不沾地,凌空而行,直似闲庭散步一般,把噬嗑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动,脸上一丝得意表情也无。它既不知重华当年在木王大森林中就曾以金眼法破除妖风障气,此刻情势固然更加切峻,但泥涂是万妖之祖,就是一根最普通的尸骨棒,也是最具克妖降魔的威力,重华借它或点或撑,或扫或击,所往无不通畅,噬嗑哪里还敢去打开黑牢,释放魔兽,眼睁睁地看着他突破魔障,从容去了。
  重华连闯三关,觉得时间紧迫,趁着光明,加速前行,虽见前面的空气乳白中呈现出粉红之色,明显怪异,也不畏惧,只是用心留意。
  他走着走着,便觉得身边的空气异常密实,如灵动之水,又因他闯入其中,引起动静,马上发出气味来,这气味醇厚暧昧,非常滑腻,他只吸入一丁点,立刻闭了气息,却已感觉到熏熏然暖哄哄,全身躁动。
  他暗自警惕,正在悄悄排除吸入的异味,不防噬嗑狡猾,早在他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布置了一枚黑风团,他一停下,风团爆炸开来,形成一股大力,将他向前推出很远,却也脱离了那道厚厚的气味墙。
  他知道这又是一处灵魂炼狱地,却没有发现有灵魂使者出现,便四下寻找起来,但见放眼全是青翠大地,到处芳草鲜花,也有矮树山石点缀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又有佳人丽影散落其中,或徜徉、或闲卧、或安坐,个个不著缕衣,肌肤如雪,摇曳生姿。重华恍若梦中,心中生奇,他这一关心,那些人影立时齐至身前,更加清晰,所见全都是美貌女子,无不步伐款款、笑容晏晏,肌体美妙、顾盼有情,青春气息浓郁,令人痴迷,重华因为刚才过气味墙时吸进去一丁点气息,也感到压力,忙将头转至一边。不料这边风景更加令他窘迫,却是有几对人影似远似近,已经胶着在一起,发出阵阵勾魂摄魄的声音,他惊骇之下,脑中顿发惊雷,视而不见,起步前行。他心火一灭,那些胴-体即时全部消失,脚下即刻多出一大片躯体来,一个个如风中残烛、瘦弱无力,腰弯背驼、缺口流涕,皮肤松弛、发枯面焦,眼神昏浊,颤颤抖抖伸出柴棒一样的手来够他,口中含量糊不清道:“大能者,恩造者,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再也不会贪求这种欲望!”重华暗暗点头叹息,昂首阔步向前。
  他离了色欲界,所行不远,即感到有萧萧凉意,眼前景色又有变化,到处都有参差茂密果树,都是果实累累。在一大片空地上,各种奇异瓜果堆积陈列,蜂舞蝶绕。重华早已不即饮食,但有时遇到好的瓜果也偶一尝之,他连闯三阵后有些疲惫,此刻既见珍馐,不禁咽了一下喉咙。他既有此心意,那些瓜果便看得更清,个大形正,光泽饱满,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诱起他的食欲。他正观品惊叹,另一边又飘来阵阵热气,转头看时,放眼之下,案几上堆满了肉食,都是颤巍巍热腾腾,令人垂涎欲滴,但是重华一见此架势,反而兴趣缺缺,毫无胃口。他思想这一转变,那些瓜果肉食即刻全都不见,他也不以为奇,反而松了口气,正待要行,听到脚下有异常动静,低头看时,不由得又吓了一跳,但见地上一片狼藉,有剩汤残食、烂肉断骨,一摊一摊的呕吐物、泄秽-物,和在腐草污泥中,倍加令人恶心,而一群魂影无不大腹便便、肥头胖脑,目痴神昏、气息粗浊,肤发油腻暗淡、口中挂痰粘涎,也是一边挣扎一边来够重华,重华只有落荒而逃。
  他如逃命一般跑得远远的停下,眼前的景象却又蹊跷,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珠光宝气,但是他此刻已经顾不上去观品,因为他越来越感到呼吸的急迫,他一进来就感觉到这里的气味怪异,暗中戒备,一直屏住呼吸,但是连续被二处恶心龌龊的场景一刺激,触动了他平静的意念,以致他虽然还能屏息,但是脸上身上却像有无数条粘腻的小虫在不停地爬行一样难受,他知道那是因为这个洼地里的气味非常厉害,正在寻找他身上的空隙,伺机进入。
  他不愿意再在此处多停留,摸出宝盒来,正要打开作法,一个紫身紫装的灵魂使者急飞过来,从他身上摘下几颗灵魂抛得远远的,和重华施过礼,又打手势又作表情地交流起来,重华理会得他的意思,当然愿意,责怪他道:“我也知道弱水区处罚灵魂的方法,是要它们吞没弱水;我也知道阴火区处罚灵魂的方法,是要它们扑灭阴火;我也知道魔障区处罚灵魂的方法,是要它们突破魔障,可是你这里却唯恐激发不起灵魂的欲望,这算什么!”
  那紫炫使者微笑表达道:“前面三关是要反复锤炼归谷之灵,让它们彻底恐惧贪婪之念,到了这里,还要考验一番,若它们在烟火世界贪色,就让它们在这里尝遍贪色引起的痛苦、悔恨和耻辱;若它们曾在烟火世界贪食,也让它们在这里尝遍贪食引起的痛苦、悔恨和耻辱,同样,我们现在落脚的地方是要让曾经在烟火世界贪财贪货的灵魂尝遍痛苦、悔恨和耻辱,再往前走,还有贪权贪势、贪奇贪杂等。”
  “那怎样才算通过考验?”
  “你觉察到这里的气味怎样?”
  “我不敢尝试,但我能感觉到它是最难被接受、最有诱惑力,也最有穿刺力。”
  “说得对,它是各种欲望混和后的气味,很强大坚固,就像一堵厚厚的墙,又像长了眼睛的绳索,进入这里的灵魂,只有能抵抗得住它,才算通过了考验,你也看到了,我都不敢轻视。”
  重华点头表达道:“气味本来难以抵抗,何况外围还有厚厚的气味墙,好像也还没有能通过考验的。”
  “是的,没有办法,它们只能在此处呆下去,也许到永远,所以请你放下携带的灵魂,否则对它们不公平。”
  “我带它到金光尊者面前问一件事,到时候还原路带回,决不干涉灵魂谷对它的审判。”
  “唉,那就有劳你在此忍耐些了。”
  “不,我已经不想接触这贪婪的味道了,我身边还留着木王的几粒种子,想用衮土培育它,长成大树,把我托出去。”
  “了不起,天佑者果然神通广大,既然这样,不劳费心费力,请随我来,从通天气道上去即可。”
  重华欣然称谢,由紫炫使者安排,脱离了极欲池。
  他忽然想起福先生的灵魂好像一直没有动静,摊开手掌,见它安静不动,又是心慰又是讶异,却不知道他在连闯三关后,手心已沁出微汗,被福先生的灵魂嗅着,恰如一道保护墙一样将欲气挡住,因此才能镇定。
  他又往前行,所行不远,到达一处空荡荡的所在,想起弱水区的灵魂使者的话,知道还要过一关,才可到灵魂谷,前面四关一关比一关难过,这一关也不知有什么大阻拦,便停下来运目观看。
  这时一个青身青装的灵魂使者翩翩而至,和他仰慕道:“天佑者果然不凡,连过四关,看来我这里也阻拦不住你。”
  重华赔礼道:“不好意思,扰乱了你们的规矩,这里是什么地方?”
  “魂游。”
  “哦,我眼中不见,心中着慌,还请使者告诉我这里将会有什么恐怖现象。”
  “并没有,只不过如你仍然固执己见,只好和归谷的灵魂一样,由黑暗圈带着你去消逝磨砺一番。”
  重华从没有听说过黑暗圈,更不知它的威力,只好问:“黑暗圈?在哪里?”
  “虽说是黑暗,你其实不会看到它的。”
  “那它会带我到哪里去?”
  “不知道,它无所不至,也不知道多远,也不知道多久。”
  “啊!”重华听魂游使者一说,毫不觉得玄乎,越发心慌,急问他道:“为什么要这样?”
  游魂使者道:“归谷的灵魂经过前面四关的考验,已经很纯洁了,但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多样性和变化性,灵魂谷还要让它们再接近死亡一次,才能让它们安、定、坚、慧,从此生不出贪念来,所以要再最后一关请出黑暗圈打熬它们。”
  “可知道将会是什么感受?”
  “就是你将在无边的黑暗中翻舞磨砺,忍受等待,直至灭寂,无限久远。”
  “自己消失自己?”重华大是惊恐,又问那使者:“我都看不到它,怎么破它?”
  “破!”那使者冷笑道:“你太小看黑暗圈了,整个地球上就只有三个,移动的只有一个,从它遨游宇宙,亿万年不增不损,你就知道它的能量。”
  “它什么时候来?”
  “也许已在你身边,你还能看到灵魂谷吗?”
  重华这才恍然道:“啊呀,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这时才发
  现不光天视已被阻挡,身体也如同在梦中一样发软发困。正危急间,又一个灵魂使者飞奔过来道:“黑枭,金光尊者说了,天佑者历经过海陆生死劫,就不要为难他了。”
  魂游使者听了,即刻领命消失,重华的身子陡然放松,神智为之一清,再看时,诸多阴晦景象全无,眼前尽是葱葱绿绿、光明和谐,正是当年经历的灵魂谷,金光勃发的大灵魂赫然安坐其中。
  重华此刻心情才得愉悦,又听到大灵魂亲切的问候:“天佑者,别来无恙啊!”连忙趋步上前,郑重施过礼,请求道:“至尊者,我固执到此,实是有事情要向你请教。”
  大灵魂微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是闲散之身,做不得主,还是请命运尊者前来商量吧。”当下令一名使者去请多臂尊者。
  重华连忙感谢过,又趁空和尊者抱怨道:“尊者,灵魂回谷这么艰难,这灵魂谷哪里来的这么多灵魂?”
  尊者笑道:“设限摆卡的,都是针对有修行能力的灵魂,至于普通灵魂,要么还沉浸在基本修行中,要么对一些不符合天道的行为无能为力,就像你在烟火世界见到的花草泥石根本没有人去在意,只有高木大材才会引人注目。”
  重华恍然点头。
  二个说不上几句话,多臂尊者不动自行,在清风和鸣中威势赫赫而来,远远的埋怨道:“金光尊者,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便了,非要我过来,这得耽误多少灵魂出谷。”
  重华听了,很是不安,又见他魂身高大肃穆,面孔蕴藏光芒,身披密集金光,越发具足威仪,连忙和他打躬施礼,才要解释,金光尊者发出金光一闪,止住了他,自和多臂尊者笑道:“尊者,一个老朋友千辛万苦到此,前来请求,有一颗灵魂要断绝修行,永留烟火世界,却不知如何处置,这不请你来拿主嘛。”
  “它有此决心,谁管得着,用得着我拿什么主?我还有正事呢。”
  “呵呵,尊者,它也是因为犯了贪欲。”
  “嘿嘿,大家都这般乱,我就无事可做,只好跳着到烟火世界去捞魂了!”
  “灵魂之所以是灵魂,脱离肉身都是清醒的,知道灵魂谷才是永久唯一的家,它也是个特别,尊者还是快想个办法吧。”
  “金光尊者,以你的身份,我也不好回绝,但灵魂谷有灵魂谷的规矩,只要多几件这样的事,那灵魂谷还不乱套了!唉,谁想到这规矩就是从制订规矩者那里坏起的呢!”
  金光尊者的金光忽然一收,脸色大暗,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微笑不言。
  多臂尊者只如不见,仍板着脸问:“不经灵魂谷,便不能进血气之躯,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像-”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改口问重华道:“嗯,它虽然得你提携到此,这么沉静,修为也是可以的了。它是什么想法?”
  重华摊开手掌,注视着福先生的灵魂,福先生的灵魂早已战战兢兢,不敢稍动,此刻鼓起勇气道:“大尊者,恩人,我本想化着族人身边的腐土小草也愿意;化着族人身边的牛羊也甘心,但是都不如化着一只犬,可以保护看顾族人。”
  多臂尊者听了,似在凝神沉思,金光尊者问他:“命运尊者,你在想什么?”
  多臂尊者道:“我在想从哪里取得好土,捏成一条犬,以血气浸透它,再着安魂使者把它唤醒,只是这样也只一二十年,意义不大。”
  重华猛省道:“尊者不劳思想,我曾见过一只石犬,浑然天成,已有玉身,可作成品。”
  “哦,可是在木王身边的那只?”
  “正是。”
  “妙,真是天意,只不过这样更难。”
  “为什么?”
  “如果只制土狗,可将灵魂和在其中捏成,但是玉狗是成品,怎么将灵魂安置进去?怎么疏通脉络?都很为难,比灵魂谷重新投胎还难。”
  “啊呀,那怎么办?”重华忍不住着急问。
  多臂尊者不理会他,和金光尊者埋怨道:“你这一多事,我只有动用一线通了。”
  金光尊者动容道:“啧啧,没想到这点小事,倒要动用灵魂谷的至宝!”
  多臂尊者嘿嘿一笑:“那有什么办法,你金光尊者发话,我能不给面子?不过一事归一事,尊者既然对外面的烟火世界生情,这次恐怕也要屈尊去过一下血气通道了。”
  金光尊者一怔,旋即悔不迭道:“啊呀!我管什么闲事?坏了灵魂谷规矩,这下惩罚来了。”言毕不见。
  命运尊者朝着金光尊者逝去的方向无声的微微一笑,又缓缓的转过身来。
  重华看到了他的这个举动,揶揄道:“命运尊者,你也行奸使诈啊!”
  命运尊者又不苟言笑道:“怎么说?”
  “你好像给金光尊者设了个套,而他也如你的愿钻了进去。”
  “是吗?烟火世界经过这一大劫难,始终不能生气蓬勃,必须得有大灵魂出去,仗着神明,任劳任怨,还不知要努力接棒多少代,才能让地球队上的生命活泼起来。”
  “原来是尊者高瞻远瞩,是我不智,误会尊者了。”
  “不,天佑者,你不是也有此心,何况你曾经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这又怎么说?”
  “你还记得生相这个灵魂或者这个人?”
  “记得,它非常邪恶,也非常走运,但最终被镇压,恐怕永世回不得灵魂谷了。”
  “哼!它迫害了数不清的善灵,丧尽天良,它若不死,灵魂谷的灵魂就出不去,乱成一团,你带领人类将它铲除,是帮我们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对我们有大恩,所以你这点小事,我又怎么可能不答应!”
  “可是你好像并不乐意。”
  “哈哈,天佑者,那是做给金光尊者看的,你看,我这样一表演,他只好准备去烟火世界走一遭,他们这一去,把地球上的人类和其它生灵整理兴旺了,我这里的灵魂才有出路,有进有出,才有活力嘛!”
  “哦,命运尊者,你这可是一箭双雕啊。”
  “不客气,你才是我们灵魂谷的福星。”
  “那我这个朋友今后的命运怎么安排?”
  “有点小复杂。”命运尊者从身上掏出一只透明的小盒,递给重华道:“主要靠它,一线通。”
  重华接过小盒,看了犹豫道:“这不就是一条干瘪暗淡的小虫嘛,怎么能成?”
  “噫!我给你的宝贝,不可轻视哦。你回去找一处土息深厚、干净干燥的地方,挖一口深坑,将那石犬放入,小灵魂虚放于它的头顶。”
  “这个容易。”重华道。
  “再找一些个健壮的生灵,供一线通吸饱了血,差不多和你的拳头大小就成。”
  “这也能做到,尊者。”
  “嗯,不过这里有点讲究,小灵魂本来是要对它前世的族人感恩,如果能吸到他们身上的血,它以后自然会亲近忠于人类,如果吸收的是其它生灵的血,除它之外,或者自它之后,就没有这个效果了,它们将是一个有独立个性的生灵品种。”
  “哦。”重华若有所思。
  “此后,只要将一线通放在石犬后下腹,用土覆好,隔天洒水就行。”
  重华不明白一线通乃是一个无形生命,能啃噬石质、钻入成品体内自生自长,只留下石犬最薄一层,直至充满定形后,自觉迎接灵魂纳入的奥妙,仍在沉思。
  “天佑者,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啊。”重华惊醒过来,深躬身道:“多蒙尊者教诲,只是我回去还得像来时这样费时费力吗?”
  “哈哈,天佑者,灵魂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再走走看!”
  重华一手握灵魂,一手握一线通,依言起身,也行不久,收了天视,睁开眼时,已在福德山下,只觉得好不轻松,心中高兴,便开始唤龙。
  那信龙也来得快,却无精打采,苦巴着脸,身子在重华面前一横,也不吱声。
  重华知它委屈,将手中的灵魂和一线通纳入怀中,撸-着它问:“干嘛愁眉苦脸?我这不回来了嘛。”
  信龙无动于衷,木然道:“去哪?”
  重华一时不能决定,问它道:“你主母还好?”
  “她也在福德山。”
  “啊!她怎么也过来了?”
  信龙拉长了脸道:“你有大能,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她老人家都快急疯了,只能追到此处。”
  “咳,我不是都和你说过了的嘛,你也不劝劝她!”
  “我!”信龙哀怨道:“主母本来拿我当儿子看,我就像生活在蜜糖罐里一样,就是因为把你弄丢了,她对我大发雷霆,还说如果在太阳谷,她就要抢过大哥哥的打龙鞭把我打死!”
  “啊呀,不好意思!这次主要是有突发情况。”
  “没事,我已经说过,我要随时紧跟你。至于你怎么待我,我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重华料它和芒芒心中气大,再怎么赔不是也不管用,不如还用苦肉计。当下放下信龙,转过身子,前后踱了二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信龙果然被吸引,皱眉道:“你还有什么委屈了!”
  “唉,当年我失陷大海洋十五年,生不如死,虽能够大难不死回来,到现丰都心有余悸,但是这一次,又是差那么一点,我就不是十五年,而是一百五十年、一千五百年才得回来,那时恐怕你和你主母都不在人世。太可怕了!”
  信龙果然动容问:“主人,主人,是挺吓人的!到底是什么危急事情?我实在想不出在这个地球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如此为难的力量。”
  “嗯,虽然我有时候突然失踪让你们担心,但是你觉得我是好事者吗?是性格冲动者吗?是想表现自己吗?还是我不知轻重?将心比心,如果你碰到这类事情会回避吗?除非你很自私、或者你说你一直想做好人只是在说说而已。”
  “啊,不,主人,我相信你是在行正义之举,这次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的那个族长朋友,他生前本是完人,却因为一个纰漏,铸成大错,死了也不肯饶恕自己,要以弱小的灵魂来保护看顾它的族人,我看着不忍,就带着它到灵魂谷去向那里的主宰求情,让它化成犬身来完成它的心愿。”
  “这也太玄幻了,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样做却破坏了灵魂谷的规矩,必须要过五道关口,才能进入灵魂谷,前面几关的凶险就不说了,到了第五关,当时我忽然全身发软无力,眼看着就要被关进时间隧道,危急时刻,还好灵魂谷的主宰看到了我,赶紧派使者前来阻止。如果那使者晚来一刻,我就得在时间隧道里度过成百上千年,我们主仆二个也不会在这里相聚了。唉,这里离福德山不远,我可以自己过去,之所以马上呼唤你,是因为我心中实在害怕,乃至想大哭一场!”
  信龙听得大惊失色,忍不住热泪盈眶,不住在重华的身边围绕摩挲,口中连连安慰:“主人,能回来就好,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好。唉,让你们也跟着紧张委屈,我更不安心。”
  “我不要紧,关键是主母那边,你也知道爱有多深,恨有多深。”
  “你很聪明,帮我想个法子,让她能消消气。”
  “主人,你受了大惊吓,我本来不忍心讲,但是你既然不顾自己,关心主母,也让我感动,要不你就听听我的分析?”
  “你说。”
  “你看你冒这么大的险,还捞不着好脸色、好评价,为什么?因为你都是独来独往,你忘了你的伴侣、你的爱人,就是主母!如果你告诉她,和她商量,她会支持你、关心你、帮助你,但是你却没有这样做,那么你冒再大的险、做再大的事、取得再大的成就,和她有什么关系?”
  重华连连点头,热情招呼它也在身边坐下,再问它道:“你说得太好了,以后多提醒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你先想一想下面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和主母一起时说出来,再和她多交流,哪怕诉诉苦,比如力不从心啦、感觉烦躁啦、很难成功啦等等,总之让她有被重视、被依靠的感受。”
  “好,下面倒真有几件事要做,一是族长朋友的灵魂要尽快安置;二是提炼泥涂尸骨;三是到基地看看状况如何;四是到大海洋访问朋友,顺便以宝盒收了罪恶沟的毒物,让他们省心,先这四件吧,我都和她好好商量,多听听她的意见,这样可以了吧?”
  “行是行,不过现在我们先要想一想怎么和她见面,才能化解风雨,你现在精神怎么样?”
  “怎么啦?”
  “你最好表现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好让她见了先紧张爱怜。”
  “不行啊,我已吸收过地力,精神好得很,装不来的。”
  “嗯,我想想,那你就表现出一副再紧张不过的样子:一见到她,就要情不自禁地拥抱她,把你刚才说的差一点不能和她见面的恐惧情绪照样宣泄一次。”
  “这样是不是有点难为情啊?”
  “必须这样!如果旁边有其他人在,你千万不能顾忌,人越多,越要逼真,这样她的气才消得越快。”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要尽量给你主母面子。行,咱们这就去见她,你主母现在在哪里?”
  “家里。”
  “家里?”  
  “就是后山洞。”
  “她怎么知道后山洞的?”
  “呃,主人,主母和我赶到这里,四处找你不着,只有去和族人打听,你也知道主母不爱讲话的脾气,况且又是生人,所以问来问去问不出名堂,族人也不明白她的身份。我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告诉她你可能在那里。”
  “这恐怕不好。”
  “真是的,我们又赶到那里,不曾想那族长女儿还在,她一听主母问起你,异常激动,疯疯癫癫、扯这扯那、问个不停;主母心中疑惑,却不肯多开口,只是盯着她不放,二个人赌气相耗,间或争吵哭闹,乃至数日,我见那族长女儿凶悍泼辣,生怕主母吃亏,便自告奋勇上前,询问她要不要惩治那族长女儿,不料她忽然朝我大发脾气,让我快滚!说不找到你就不要回去见她。主人,你说我冤不冤?”
  “你活该!谁叫你嘴快?还灵机一动,你这是不经脑子。”
  “对,对,我后来也检讨了,发现自己虽然爱思考,但是长于总结分析,急智却是没有的。好在你回来了,大家都没事。”
  “行了,快走吧。”  
  主仆二个一息息赶到再生洞,悄悄上前,远远的听到里面有人讲话:“公主,当年我家聂峰和你家重华可是亲兄弟一般,他们来自先进,自然有我们想象不到的责任要去落实,我们还是安心等待吧。羊姑,我说得快,公主听不明白的地方你再和她解说一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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