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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前后事由谁述(三)


(三)

        贾府尹头很痛。

        伴随圣后武则天去年岁末的病逝,上头一道圣旨把贾府尹挪了地儿,人是从长安调来了洛阳,官也从县令变成了府尹。这位新官本该感受升迁之喜,然而洛阳的春天,却把他浇得凉透,贾府尹自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这么闹心过。

        贾府尹来洛阳上任第一个夜里,圣后武则天的灵堂就遭了贼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阳春三月洛阳科举,期间频发干尸案,近十人横死街头;紧接着,三日前庆贺金榜题名的喜宴也整出幺蛾子,两个杂工惨死,还有个进士下落不明。

        贾府尹官至四品,欺上瞒下的手段最为娴熟,所以上边那些,自己也没当什么大事。可谁知屋漏偏逢夜雨,上阳宫闹鬼触动天听,惹得朝廷派人直赴洛阳,显是动了真格。

        自一个时辰前起,堂中正椅早是轮不到贾府尹酣坐,面对身前不请自来的一男一女,他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两条腿止不住哆嗦。

        眼前男子二十出头,看起来少年老成;女的仅十五六岁,瞧得出古灵精怪。两人年岁加起来绝没贾府尹大,可论身份来头,任何一个都够让他肝胆俱颤。

        听得那丫头大唤“贾锷”,贾府尹赶忙挤出抹笑容,连滚带爬到女子身前:“薛郡主,您请吩咐!”

        这丫头出落得俏皮可爱,一小截银簪斜入秀发,她右边眼角缀着一颗美人痣,容颜如春里豆蔻。这女子放下手中案卷,皱着眉问来:“这上阳宫贼盗案,怎就定了罪?案卷说是贼子自首,写得不明不白,是不是胡乱冤入的狱?!”

        “回郡主,真是那贼人自首呐!”

        当时上阳宫遭窃,虽没被摸走什么,可始终没个贼犯踪迹。眼看要过时限,贾锷使出招“李代桃僵”,暗地花钱找人顶个罪名,在罪状上签字画押,就算逮住了贼盗。

        贾锷能爬上四品官位,这种套路算得上信手拈来,可今朝悔得肠子都青,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他也没料到,竟是个丫头来跟自己要说法,还是个特难缠的丫头。

        贾锷望向屋内那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投去个讨饶的眼神:“小王爷……淄王殿下……”

        那被唤作“淄王”的男子轻摇折扇,语调漫不经心:“贾府尹,此事非我做主,全凭小妹安排。”

        “上阳宫遭盗过后,频频闹鬼,两者之间必有联系。”薛郡主嘟起嘴,右颊上酒窝显得她格外认真,“贾府尹,是非黑白,自有定律,我奉皇命来此,自会秉公办事。”

        贾锷心想:你个小女娃懂什么懂,洛阳城怪事多了去,难不成那贼偷了辟邪之物,才导致宫内闹鬼不成?

        当然,借贾锷一万个胆,这些话也是一万个不敢说的,他唯有顺势吹捧:“这……这小人还真没想到呐!郡主果真眼光卓越,一席话语,让下官无地自容……”

        贾锷本想多奉承两句,忽听得门外起了声响,回头望见个年轻汉子押囚犯大步行来。那汉子是郡主仆从,可官职却与他这洛阳府尹不相上下,乃是长安十六卫中金吾卫的校尉。

        那汉子把囚犯领进门内,半跪道:“郡主,王机芯带到!”

        贾锷心里一个咯噔,感情玩得是出当面对质,他故作镇定,对那囚犯喝道:“贼犯王机芯,还不跪下!”

        来人正是王机芯,他被押至此处后,只顾环望屋中几人,一副煞有兴致的神态,而领进门的汉子自是裴校尉。

        “免了免了。阿二,关上门去。”薛郡主看向座下,瞧这囚犯灰头土脸的样貌,对方脖间系了个挂坠,是绑着一块黑色石头。这丫头越看王机芯越觉此人蒙受冤屈,索性开口便是句:“你可千万别怕。”

        薛郡主生平头次审案,难免有些激动,她好不容易抑住情绪,又是一段语重心长:“王机芯,你在罪状上签字画押,是不是受人胁迫?若有冤情尽管诉说,本郡主和淄王定会为你做主!”

        王机芯挠了挠头,答来:“画押签字,是我自个意愿。”

        薛郡主“咦”了一声,蹦到王机芯面前,当即吓得贾锷冲上前,一把拦开两人,疾呼:“郡主,不可呐,使不得!这贼犯万一伤了你千金之躯,我,我……”

        “贾府尹,你推三阻四,是不是做贼心虚?”薛郡主扯开贾锷,直勾勾盯着王机芯,一口咬定,“你定是有冤,是不是?说出来罢!”

        贾锷胸口堵得慌:这郡主是铁心要整自己,与其这么闹腾,不如直接认罪完事,保不准还能从轻发落。

        王机芯愣了一愣,笑问:“郡主怎就认定我是冤枉的了?”

        “上阳宫遭受盗窃是去年腊月廿四,也是为皇奶奶守丧的最后一日。当时屋外卫兵森严,便是连个虫蚊都飞不进去,那贼人有这般本事瞒天过海,又怎会是个畏罪自首的人?”话已至此,见王机芯依旧面不改色,薛郡主满生好奇,咯咯直笑,“那你便说说,是如何潜进灵堂的?”

        贾府尹知这丫头要问案件细节,暗想自己小命休矣,他下身双腿微曲,准备随时跪地伏法,且听王机芯不假思索道:“上阳宫卫队每刻巡逻一次,每半个时辰轮换一班,假冒卫兵,潜入宫内,再行盗窃,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贾锷一时目瞪口呆,这次他花大价钱找人顶罪,感情一分钱一分货,还自带案情重现这等好事?他不禁觉得三百两白银花得特值,腰板一挺,说话也有了底气:“郡主,您看,这不是明摆的贼盗?”

        上述短短话语,绝非寻人能道,在旁看戏的淄王眉头愈皱愈紧,他合拢纸扇,凝声问来:“上阳宫卫队编制固定,若出现陌生面孔,怎不被同队兵士发觉?”

        “武则天被逼退位,明面是来上阳宫养老,实际上还不是被囚禁?武氏家族在朝廷权势颇大,唐朝李氏自然留了心眼,故曾在去年二月招了批男丁入伍,最后却遣至上阳宫做了卫队,意图就是监视武则天。若贼盗至始至终乃是其中一员,那日行窃偷盗,又有谁来怀疑?”

        淄王知其所言非虚,急问:“盗走何物?”

        王机芯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案卷上不都说了嘛,没得手咯。不过……原本理应是要偷个活物。”

        “那你为啥要偷东西?”薛郡主亦生好奇。

        “又不是我偷的,我怎知道?”

        薛郡主哑然:“不是你偷的,你认罪自首作甚?”

        “一么,是我托人办事欠了债,奈何手头拿不出结算,但又不能总赖着对方,这不就跟贾府尹讨了点小钱;二么,既然要等上阳宫正主来洛阳,总得给自己整个落脚地儿,可哪儿能比官家牢里更安全?”

        虽听王机芯说得轻巧,然众人心头滋味不一,淄王当即起座,向其深行一礼,直问:“还请先生指点,那贼子既筹划多时,为何要等在腊月廿四动手?又为何失手而归?”

        “唉……你们李家人,真跟那老头说的一样,话多事儿多,明显到了腊月廿四,那贼子才觉时机成熟,至于为啥没得手……”王机芯有些不耐烦,“你自己用脑瓜子想想,长脚的东西被吓着了,还不会自个儿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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