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一章：结局
紫眸老者并非玩笑，他神情极为认真，古往今来修行之人无数，却少有人能够走上那最为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路，在此之上，更是无人能从长生束缚之中走出，纵然人皇万人之上，却依旧于星辰深处迷失。
“若是走到了这一步，能够继往开来，纵然有些许的骄傲也是理所当然。”
暮落沉默，却隐约感受到紫眸老者并非如此简单，若是只想在他面前拿捏这份不凡与强大，未免有失了长生之路这般顶级的修行术法，应是另有所图，暮落暗自沉思，却已琢磨出了七八分。
“各处修行之路也应有所争斗，长生之路固然强大，即使有这般得天独厚的造化与前行，或许还是难以走上最巅峰的那一列。”
暮落低语，紫眸老者微微点头，这剑者所说已是与他心中所想合辙。
“无边星辰之上皆有修行，各处文明生生不息，从来没有真正的长生，但有孤独且枯寂的不死者。”
浩瀚宇宙之中，这或许是一份最为沉默的孤独，紫眸老者沧桑气息流转，尽管老态龙钟，身体之内的各种机能已是彻底衰败，但那绝对旺盛的精气却犹如长龙一般，从鼻息之内飞奔而出，于宇宙星辰之中流转。
暮落似第一次从这位老者身上看出了孤独与落寞，长生不老固然美梦佳话，却也隐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从一颗星辰之上走出，当周围挚友一一化为烟尘，唯独一人长生的苦涩也会在岁月之中愈发明显，暮落沉默，却不敢多言。
“明月之上九霄星，大道自在天辰中。独看沧海桑田时，方知修行一场梦。”
紫眸老者轻轻默念，似回忆起年少时代，天秦立国之前，那也是一段不朽的佳话。
“或许一切都会改变，但是长生不会，我也不会。”
这位老者抬手让星辰退散，他孤身独立于黑暗之中，双眸深处有苍白光辉闪烁，已是覆盖在暮落身躯之上。
“你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至少在这片星辰之下，这片苍凉宇宙之内，我的长生之路便是一切，当他踏入天秦之时，被迫走上此路已是必然。”
暮落黯然，他并不意外，这束手就擒的姿态倒是让紫眸老者眼中多出一些异样。
与他预料之内的一些挣扎不同，这位剑者甚至不比曾经见过的一些年轻英杰类似，他似一株腐朽枯木，不曾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命运进行分毫的抗争，转瞬之间，紫眸老者已是多出一份愕然。
“原来如此，你一直有所准备，甚至这一切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暮落低头无言，眼中却也有微妙笑意，从鬼国出逃之时，他便已感受到了自身的弱小，即使有云中四季歌如何，走过静心禅院又如何，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并无任何作用，鬼国立国无非三五月，玄鬼宗那恐怖的千年传承才是真正的底气，这位剑者喃喃道：“紫月之下本无和平可言，长生之路纵然枯寂，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的修行之路，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很需要。”
时间似乎凝固，老者眸中有日月星辰衰败与破碎，而后在另外一枚眼珠之内焕发新生与希望，这是一场宇宙之内的轮回，却在人眼之内悄然演化，无比枯寂的气息在流转，暮落沉默，内心却有明明之悟的一点灵光。
“长生之后是什么，走完这条道路，甚至真正走出去的那些人，莫非一直孤独的生活在宇宙之中的某个角落。”
紫眸老者微微摇头，眼中的坚定与沧桑却少掉了些许。
“长生并非极致，真正走到极致的修行之路，长生之时附属品，他们之中或有其他大法，除却长生之外，更多了无数手段与造化，但长生却是最为重要的一门道路。”
“确实如此，长生之中能看见太多兴盛与衰亡，肉体凡胎无非百年寿命，修行之路千年为之，若是长生则不然，那是另外一种生命，生生不息，能够在宇宙之中前行与坚守，甚至利用这股力量，能够磨灭一些不可想象的恐怖对手。”
暮落心中一阵怅然，他竟回想起了鬼国之内的战场，那是他第一次含恨离去的悲伤之地，但在这紫眸老者的三言两语之内，那似乎只是一片黑色的土地，与浩瀚星辰比起来，与苍凉宇宙比起来，那宛如一片无名烟尘，会在岁月流逝之中悄无声息的被磨灭。
“玄鬼宗追求的也是长生之路，但那时另外一种道路，化身为鬼魅，彻底抛弃了人性与修行的道德，却不知能否成功。”
暮落低语，似在询问，紫眸老者沉吟，缓缓道：“天下万物为一体，剑者走到极致便是剑，看天下万物都是剑，长生也是一柄能斩断岁月的剑，所谓玄鬼宗的道路也是如此，天下万物皆魑魅魍魉，所谓的长生也只是比较特殊的一条罢了。”
这似乎是一个无比另类的解释，暮落微微点头，却已送了一口气。
“玄鬼宗虽然有千年传承，却远远不曾走到那一步，化身为鬼魅，却丧失了人性，这是另外一种极端，一条错误的道路。”
暮落俯瞰群星，似乎在紫月光辉之下寻到了一条漆黑的土地，他运极目力，竟是能看出那片正在争斗的战场，星光璀璨，雷云涌动，更有无数剑气在天地之间纵横，那炽热的争斗之气似乎灼烧天穹，燃烧了整个宇宙。
“那是属于你的一段因果，如果愿意的话，我能让你参与其中。”
暮落略微沉吟，无数回忆在心头涌动，却最终摇头。
“已是没有这个必要，鬼国不曾真正修成气候，我的宗门已是做好了完全准备，若是真的要参与，便让这四柄古剑物归原主。”
暮落轻轻抚摸腰间春来，一阵轻微颤抖从这如少女一般的翠绿剑身之上传出，虽是不舍，但遥远之地已有三道流光飞出，朝着那漆黑土地之上冲去，这是一场赴死之战，四季歌并未犹豫，它们已知晓来时的道路。
暮落怅然，春来从他腰间化为一道翠绿色流光远去，那点点剑芒似在宇宙之中飘落，散若星辰，聚若炽火。
“我以为他们会等我回去，至少在小十九归来之后再有所举动。”
暮落沉默，眼中有一丝失落，但脑海之中却有更为清明的智慧涌动，这是一种莫大的道音，似乎超越了他过往的一切认知，带来的新的智慧与开悟。
“这与你并无任何干系，无论你回不回去，他们都会在这一刻进行最后的争斗，紫月之下的这颗星辰便是如此命运，按照一种微妙的韵律运转不息，犹如人族的命运一般绵延不绝，破败之后则是新生。”
紫眸老者悠然开口，他肌肤正在溃烂，双眸之内的苍凉白光这一刻却犹如宇宙太初般绽放着玄妙光辉，暮落双眸之内也有同样之光浮现，他微微点头，已是看透了一切，时间流逝，短暂的时辰之内，却仿佛已是过了百年，战场在破灭，那片漆黑的土地竟宇宙之中悄然消失，暮落神色唏嘘，更有一丝错愕。
战场之上已是毁灭之景，一切生灵化为虚无，血如深海，化为一片汪洋之水，淹没了整个鬼国土地，骤然有一道剑气冲天而起，斩断血海，从这无边尸骨之中缓缓走出一道白衣身影。
暮落欣喜，更是激动。
“城主不曾死去，他赢了。”
这场争斗似乎真的有了结果，这位中年男子须发飞扬，从血海之中缓缓走出，他仰天长啸，眼中有剧烈的疯狂与欢喜，这似是一颗星辰之上的开辟之时，无数尸骨之中唯有一人存活，他在大地之上缓缓前行，这片土地终于不再黑暗，却也丧失了光明。
“他赢了，代价惨痛无比，若是我参与其中，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
暮落垂泪，心中却有一股莫大悲痛，大悲无言，他很难具体诉说这种感情，却在昔日的土地之上看见了太多熟悉的身影。
“残缺的身躯我应是认识，那是巫人族的幽帝，第一位指引族人前行的异人族王者，他曾被我点化，知晓了修行与团结。”
紫眸老者面无表情，他看透古往今来，长生之路赋予了他恐怖无比的认知宽度，纵然发生了再多的争斗与破灭，他永远沉寂与平静。
“死亡是一切的归宿，若非长生之法的到来，一切都是虚无，你应能看得出来，这是他们该有的命运。”
暮落点头，不再留恋，他目光流转，那原本墨黑之色的瞳孔也渐渐变得苍白与荒芜，他双眸穿透宇宙深处，看见了紫月年代下的一幕幕悲欢离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短暂酣醉的吟唱让暮落一阵无言的亲切，他怔怔出神，看见了紫月之下的一颗星辰，那里似有悲怆之声传来，那是思念至深的念诵，让人沉默与感慨。
紫眸老者微微点头，似赞赏不已。
“虽不曾有任何力量与修行，这凡夫却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这些简短音节会被后世所吟唱，那是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希望那是一个更好的时代，不曾有争斗与杀戮，甚至不曾有人能够修行。”
暮落喃喃低语，他似乎已完成了最后的蜕变，眼中苍白之色流转，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最为玄妙智慧之光，这眸光闪烁之际，已是看透了古往今来的万物，一切生命与气息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美妙，按照一种无比规律的轨迹，在整个天地之内缓慢流动，那是命运的节奏，一切生灵万物的生存与破灭皆在此规律之内。
暮鼓晨钟，静心禅院似焕发了生机，于某年某月某一日，一位肥胖和尚圆寂，他缓缓走至一处水桶前，将手中的扫帚放在跟前，眼中若有不舍。
“红尘本无流连，一身拖泥带水，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历来静心禅院少徒孙，唯有三五人修行罢了，如今大都圆寂了，却一直不曾见到那一位。”
枯黄老禅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默念，罕见做出儿女姿态来。
“那也是一位小师弟，唯一一位名为第二的小师弟。”
落叶纷飞，吾布施双手合十，一片枯黄落叶飘落至他身躯之上时，那颇为富态的肉身起伏在这一刻渐渐平息。
枯黄老禅师垂泪，如老僧入定，再也不曾动弹一下。
昏黄灯光下，一位中年男子从酣睡之中醒来，却很快闭上眼眸，不知是梦是醒。
时间流逝，普罗城的盛会如常，百年之后普罗最后一位优胜者老去，他记忆之中最为深刻的面庞，却是一张已经消失无数年的少年剑者。
“他去了哪里，如果不曾在荧惑之上淘汰，那场盛会未必由薇儿蝉联。”
这是一场久远的回忆，这位优胜者原本是年少姿态，如今却已垂垂老矣，他仰望星空，若有所思。渐渐虚无的月光之上，暮落看着老去的火灵子，内心若有悲痛，却仿佛被一颗巨大的陨石压制，很难有所情绪的表现。
同样的悲怆他已经历了无数次，独看挚友的老去，如今唯独剩下他第一人。
“不曾记得究竟有多少朋友凋零，但是在长生之路上倒是没有真正的敌人了，凡是见过一面的，或许都值得珍惜。”
暮落喃喃低语，有了更深一层的感触。
“凡俗之时也应如此，人死如长生，这一生之中所能铭记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紫眸老者微微一笑，他深藏于宇宙之中，似乎显得无比欢愉，这是无数次见证暮落心态变化的旅程，从一开始的悲痛到如今的沉默，这位剑者依旧不曾死去，他的内心炽热如火，如星辰一般在黑暗宇宙之中奋力燃烧，每一位相识之人的陨落，似乎都会让这团火焰更为炽热。
“若是我没猜错，长生应是真的存在，并非就在每一个生灵的身上，肉身会腐朽，血肉会枯竭，但是希望与梦会在星辰之上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黑暗宇宙之上有无数闪烁般的飞尘，一点赤红之色的飞尘在暮落身边环绕良久，而后投入一颗水蓝色的星球。暮落欣喜，心中的激动却不曾分毫表现。
更多的飞尘在他身边流动，似一些友好的问候，一些飞尘撞在他身躯之上，有了更为深沉的意味。
“那是你的敌人，至少生前如此，你已得到了长生，他们却要在轮回之中重新交替吗，或为人，或为鬼魅，或为修罗。”
暮落本不听紫眸老者的言语，却倏忽之间抬起头，惊喜无比道：“我知晓了，方才撞我的那颗飞尘就是阿修罗。”
宇宙之中不记年，无数岁月更迭中，某一日的暮落忽然变得感慨与激动。
他的身边再无任何一颗飞尘，所有的故人都已轮回，那是无数新故事的开篇，更为遥远星辰之上，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仿佛钢铁机器的洪流与鸣叫，暮落双眸看透一切古往今来，那莫测智慧却第一次失去了灵巧，难以解析这无比巨大的钢铁武器。
“终于出现了，在修行之上的文明，甚至在长生路之上的力量。”
暮落面容凝重，却难以隐藏内心的激动。
“的确如此，有另外一颗星辰诞生了更为高级的文明。”
紫眸老者眼眸深沉，毁灭般的气息在双眸之中流动，却不知为何，看着那钢铁猛兽之内的渺小身影，他难以生出真正的杀念。
“属于我的时代早已破灭，如今轮到你了，这是轮回与命运，更是另外一段人族历史的开篇。”
紫眸老者犹如看见了年轻时代的自己，他嬉笑怒骂，各种人族神情却犹如梦幻一般在脑海之中上演，但最终呈现给暮落的依旧是那一张死皮满布的老脸。
“理当如此。”
暮落短暂低语，眼中浮现长生大智慧，他将一道目光送至一颗水蓝色的星辰，那是钢铁飞船的起源之地，充满了自然与和谐的气息，更有异样的生机，仿佛无数生灵汇聚在一起，那是一个少有杀戮与争斗的世界，人生百年仓促而过，那个世界的生灵生命短暂却幸福。
“这是他们生存的宿命，在百年寿元之内绽放璀璨的生命，然后重新归于虚无。”
紫眸老者似是已经看过了无数次这样的世界诞生于破灭，他如枯井古树，毫无波澜。暮落微微点头，似是认可了这一观点，只是在那沉寂冷漠的瞳孔之内，依旧有着异样的炽热与光彩。
宇宙深处不记年，某一次星辰碰撞的瞬间，紫色的月华彻底化为虚妄，那硕大的紫月破碎，震动了无数深藏宇宙之内的长生之人。
更为惊异的是，在这巨大紫月破碎之后，一轮清白之色的冷月冉冉升起，悬挂宇宙上空，照耀方寸寰宇，那轻柔月光似乎穿透了无数岁月与空间，覆盖在一颗水蓝色的星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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