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修字）

甭管是因为道德绑架，大家抹不开面子，还是真心可怜他们一家子不容易，当时确实是捐了钱的。

        闹到最后，天真出洋相，叫人愚弄的却是自己。

        院子里住在的人都是有家有口，便是有那一两家过得不错的，却也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就像赵左林这等一人挣钱养活全家的，也不是没有。

        大家不说是勒紧裤腰带帮助你，却也是省了自己的口粮给你家的。

        即便是这样，看到谁家有好吃的就爱说个风凉话，甚至还张嘴要。

        你要是不救济，那就是没良心。

        闹得挨着她家住的梁家都不敢见油腥，一见油腥，准得她闲话，还弄得满院子都知道他家吃了啥。本来一顿饺子放着吃三天，非得说人家三天顿顿吃饺子。

        老太太也不是全瘫，走是走不了，但是能用屁股挪，最爱坐在门口的墙根听人扯闲篇，谁家是非都弄得清清楚楚。

        一大爷鲁有粮喊住叶婶子，跟她讲道理：“叶家的，你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定流氓罪？没有事儿。厂里保卫科有记录的，是帮着追流氓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的。你可不能乱传。这话传出去，她家没名声，咱们这院里的人，咱们厂里还有什么名声？”

        叶婶子鼻孔哼了一声，反问道：“就算一大爷你说的全对。那她得了补偿金，干啥还逼着院子里人捐款？还天天哭穷。握着三万块，谁家有她家有钱？还哭，哭什么哭？”

        她这话一出，就有人藏着身子，附和道：“可不是。这么有钱，还天天怂恿孙子去别人家围灶台。不要脸。”

        二大妈张诚开口替秦招娣的婆婆担责道：“这事儿是我提的，钱是死的，怎么能比得上一个大活人。也就能顾得住一时，却顾不住一世。大家一个院子住着，互相帮助，本就是应该的。那次咱们不还得了学雷锋标兵院，在门口挂了一天。大家伙不都觉得挺光荣的。”

        拿荣誉说事儿，大家就算是心里有气，却也不好反驳二大妈张诚的话，只能私下嘟囔什么“话说的好听”、“又不花你多少钱”、“偏心眼没够”，自行消化。

        不然，给你打个学雷锋不积极的标签，就够盖你的帽子了。

        苏云桐听着旁边有人低声嘟囔，推了赵左林一把，低声问道：“秦姐呢？”

        赵左林低声道：“下班那会儿说是要带孩子去城隍根儿。”

        苏云桐怀疑秦招娣知道今天要闹起来，故意躲起来的，但是她没有证据。

        不管是被道理还是比荣誉给压服了，其他人倒也不再大声指责秦招娣的婆婆干的那不称人心的事儿，叶婶子却依旧不依不饶，等张诚让大家都散掉了的时候，忙又道：“别散，别散。叫她这么一打岔，我正事儿都忘记说了。我说你个瘫婆子，你良心怎么那么坏？你跟街道办胡说什么？说我跟杨主任说后院老太太不是咱们厂里的人，还占着两间屋子，怎么不搬去敬老院住？你长个屁嘴，就不能说点人话？这话是我说的吗？我什么时候说的，什么地点说的？你就跟人家造我谣？这话明明就是你说的，你别不承认。”

        如果说之前叶婶子说亲招娣婆婆的，那是私德有亏，她这番话就说明了秦招娣的婆婆没有公义之心。

        人家冯老太太是啥情况，别说这大杂院的人知道，满胡同，整个街道办也是知道的。

        人家是五保户，烈士家属，是因为不想给国家添麻烦，才没搬别的地方住，以前帮院子里人看孩子不说，大家因为跟这样一位老人住在一起，走出去，脸上还挺有光的。

        当然，也有那些心思不良的在背后叨叨，那到底是在背后，或是在心里头，而这秦招娣的婆婆敢把这话拿到明面上来说，那就纯粹是找抽。

        秦招娣的婆婆哪里会承认这个呀，哭着赌咒发誓道：“谁个说了？我要是说这话了，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叶婶子却嘲讽道：“毛、主、席在，老天爷有眼着呢。你这种没皮没脸的人，老天爷都不愿意收。”

        叶婶子是个东北人，虽然学了普通话，但是说话的腔调还是很东北，拉腔拿调，很有意蕴。

        她这话讽刺的话听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三大爷严会计这会儿才回来，见满院子的人都围在中院，不由得问道：“这么怎么啦？”

        不用一大爷等人说明情况，何美香的嘴快终于有了用处，叭叭叭没有停歇地把两人的矛盾说了一通，重点强调了秦招娣的婆婆有钱还让大家捐款和她骂冯老太太的话：“太过分了。真是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捐款这事儿，虽然她家没赶上，当然也不想赶上，却依旧不喜欢呀。你家若是真有难处，帮也就帮了，你装大尾巴狼，那就是犯贱找抽。

        何美香嘴上不好归不好，但是这些日子与苏云桐搭把手一起帮着照顾冯老太太也是有的，甭管干活如何毛糙，人家也是干了的。她私下里总是刻薄三大妈，却从没说过冯老太太不好。毕竟人家老太太不抠，还爱干净，能自己动手的，就不喊人，是个体面人。

        何美香这么一打头，就有人提议道：“一大爷，二大妈，三大爷，你们几位都在，今天天气还不错，应该不会下雨了。不如趁机开个全院大会。前两天我只听到说咱院里旁人的，没想到现在都说起后院老太太。说着话的人，心就不觉得亏得慌。你咋能说得出来？”

        立马有人附和道：“这谣言得查一查。”

        赵左林也道：“老太太发扬风格让屋子是一回事儿，要是有人拿着闲话来说事儿逼人，那就是糟了良心。人家老太太碍着你们谁什么事儿了？说这种操、蛋的话，别让我知道了。知道是谁，你们等着，我非跟打饭的芳姨他们说一声，叫你们吃屁。”

        赵左林也就这点本事了，在后厨还不是大师父，干的都是具体的杂货。

        但是，这点本事，在这个吃饭成问题的年代，却是挺叫人胃疼的。

        苏云桐不觉得他这点本事叫没本事。

        她也是觉得有些人就特么的嘴欠嘴贱。

        一大爷、二大妈和三大爷互相看一眼，交换过意见后，三大爷开口训斥赵左林道：“有事儿说事儿，你崩净给我煽风点火。”

        赵左林随便他说，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何美香挤过来，低声跟苏云桐咬耳朵道：“叶婶子先跟新来的杨主任说了秦姐家的闲话。她婆婆就跟人抱怨，顺带说了两句冯老太太的闲话。就闹起来了。”

        苏云桐暗忖，这还不就是狗咬狗吗？叶婶子怎么那么气定神闲，表现得自己多正义似的。

        秦招娣的婆婆刚才不知道是被泪梗住，还是怎么了，这会儿才拍着地面，大声道：“随便你们笑，反正我没说。你不膈应人说我家占房子，我会说你？旁的人，谁我都不说，我咋就就说你啦？为啥呀？我家住的房是上面分的，管你什么事儿？你说什么说？”

        叶婶子一点也不耍赖，十分光棍地呛声道：“是，我说啦。杨主任那天找我了解情况，问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难处。我就反映我家老二结婚没地儿住，我家四口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都睡不开，哪里有地方娶媳妇。我是反映了这情况。我是就说了你家情况，我说错了？你又不是厂里的职工，以前你儿子在厂里上班，你住这里，咱没话说。你儿子没了，你怎么还住这儿？你凭什么住这儿？”

        秦招娣的婆婆哭嚎道：“你们都欺负我死了儿子。我死了儿子，我就有罪，我就该是个乞丐去大街上要饭吗？”

        叶婶子哼道：“你要饭？我们要饭还差不多。你就是要饭，那也是要白米饭。你这么能，谁敢欺负你呀？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秦招娣的婆婆哭得撕心裂肺，一句句“逼死人啦”，一声声“我不活啦”，瞧着往地上一躺，那样子哦，若是她不瘫痪非得撒泼打滚不成。

        叶婶子却是不惧，继续撕破脸道：“你不活了。你不活了，你那三万块藏着干啥？烧纸呀？你也就是摊上招娣这么个傻货，养着你。以前你小儿子能挣养着你，招娣现在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拿那么一点工资，你咋还有点在这里住着？你大儿子可没死。”

        一大爷鲁有粮瞧她越说越过火，怒斥道：“够了！别扯那有的没的。现在就开全院大会。今儿这事儿是得弄清楚。你们自己屋里怎么吵怎么磨嘴，我不管，但是说后院老太太，就糟了良心了。”

        二大妈张诚询问道：“要不要请街道办的人来？这事儿毕竟涉及到的老太太。街道办的人来了两三次，胡同里都有人在传我们这院子里的闲话了。”

        三大爷严会计想了下道：“我看还是请。”

        一大爷鲁有粮却摆手道：“咱们先开全院大会。老太太的事儿，开完会，咱们三个一起去和街道办说。你看着一院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能说清楚吗？”

        有人开口道：“怎么就说不清楚啦？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不是常说他们做群众工作，就是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吗？我看还是叫街道办的人来。叫他们知道咱们院里的人啊，除了个别丧良心的，都敬着老太太呢。”

        “对呀，对呀，我可不想想叫人说丧良心。”

        ……

        一大爷见大家都要请街道办的人来，只得点头道：“那谁去跑一趟？”

        站外外围的人，立马有人应声道：“我去，我去。”

        众人商量着开全院大会，搬桌子布置凳子的，秦招娣的婆婆与叶婶子的嘴炮停顿了片刻又开始吵了起来。

        叶婶子本来是听一大爷说开全院大会，不服气也闭嘴了，却又换做秦招娣的婆婆不依不饶了，一直诅咒叶婶子的儿子死。

        叶婶子自然是要回嘴的：“就你这种货色。儿媳妇都守寡了，还逼着人家去上环，又撺掇着她娘家人让她找人拉帮套。你想的可真好，寡妇上环双保险啊。再找个汉子给你家当牛做马，吃人绝户养着你这个黑心烂肚子的瘫婆子。你什么心思，你什么人？”

        艹！

        这话简直是惊了天，动了雷，叫院子里的人又议论指责起秦招娣的婆婆。

        日子不好过，寡妇找个男人改嫁让人一起帮着养孩子，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丑事儿，能寻到愿意养孩子的。甚至于一些女人来说，那也算是一桩幸运的事儿。

        生不了也就算了。可是你打着不给人生孩子，还让人帮你养孩子，那你这就叫吃绝户。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不是天打五雷轰，也是糟了良心，坏得很。

        还有一点就是秦招娣的婆婆正如叶婶子所说，她有自己的儿子，小儿子死了，该有大儿子管的，你一直赖在做寡妇的家里，那就是输理，那就是膈应人。

        毕竟秦招娣要养三个孩子，就那么点工资。

        何况她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是好婆婆，不说她儿子没死的时候，她那总是显摆自家有的做派，儿子死了又各种哭穷说酸话，不说没帮过秦招娣，但是帮的时候真不多。

        这么个人，平时不修福德，遇到危机事儿，就成了众人围剿对象，那也是活该。

        一大爷等人看闹得不像话，上前呵斥劝阻，说好话，却无济于事。

        因为啥？

        因为秦招娣的婆婆在地上躺着装死，而这种惯用的伎俩，在今日的叶婶子处已经全然没有用处了。

        因为她得知自家儿子可能分到房的名额，被秦招娣的婆婆给搅合后，早就满身心的怨气等待发泄。

        她破罐子破摔似的，避开那些要劝说自己的人，随便找个凳子盘着一条腿坐下来，擤了一把鼻子，吸着气道：“你也别跟我玩那一套。老娘不吃你那一套。对了，小秦知道补偿金的事儿吗？我想肯定不知道。前天，我们一块儿去肥皂，她跟我发愁这个月还没到月底呢，钱就花没了。孩子正长身体呢，你攒着钱干啥？孙女不疼，孙子你也不管了？不管，你赖人家屋里干啥？三万块钱，养老下葬够你活三辈子，买一百个棺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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